斯露莎化作一道红色的流光在前方引路,她的飞行轨迹却不似来时那般轻快,反而带着几分显而易见的迟疑与踌躇,像是即将面见严厉长辈的、心中没底的孩子。
“从这里出去应该就能见到前辈了…”她声地自言自语,声音里那份与生俱来的高傲褪去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于紧张的情绪。
派蒙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点,她悄悄飞到荧的耳边,用气音幸灾乐祸地道:“看斯露莎的样子,该不会是紧张了吧?刚才在那些矫论团的人面前还那么威风,现在要去见她的前辈,一下子就变成可怜了。”
“怎么可能!”斯露莎的听觉异常灵敏,她猛地停下,转过身来,对着派蒙怒目而视,试图用强硬的语气来掩饰内心的不安,“白飘飘可不许随意揣测我!我只是…我只是在思考觐见前辈时,应该使用何种合乎礼节的措辞!”
荧看着她那副色厉内荏的可爱模样,只是无奈地笑了笑。而左钰则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四周。越是深入,周围的景象就越是奇异。那些狰狞扭曲的灰色晶石逐渐减少,取而代之的,是地面上开始出现一丛丛散发着柔和微光的奇异植物。空气中那股腐朽与不详的气息也被一种清冽的、如同甘露般的芬芳所取代。这片土地,仿佛被一道无形的结界所守护,隔绝了外界的一切污秽。
终于,在穿过一道由两块巨大玉石构成的然门扉后,一片广阔到超乎想象的地下花海,毫无征兆地在众人眼前铺陈开来。无数从未见过的、散发着各色光芒的奇花异草在这里静静绽放,巨大的、如同莲花般的植物漂浮在清澈的溪流之上,它们的根须垂入水中,汲取着最纯净的生命能量。穹顶之上,并非岩石,而是一片流动着光芒的、如同星河般的奇特晶体,将整片花海照耀得如同梦幻的仙境。
而在这片花海的最深处,一棵巨大到仿佛能撑起整个空的古树静静矗立,它虽然枝叶繁茂,却散发着一股难以掩饰的衰败与疲惫。那便是封印着深渊裂隙的母树。
就在这片如梦似幻的景色中,一个同样散发着柔和光芒的身影,正静静地漂浮在一朵巨大的莲花之上。她的形态与斯露莎相似,但色调却是温柔的、如同月光般的纯白,羽翼也更加舒展宽厚,充满了岁月沉淀后的优雅与从容。
“哎呀,是斯露莎,还真是稀客呢。”那白色的花灵缓缓睁开眼,声音柔和,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淡然。
斯露莎的身体猛地一颤,她下意识地收敛了翅膀,恭敬地飞上前去,低下了那颗总是高傲地扬起的头颅,声音里充满了晚辈见到长辈时的敬畏:“好久不见…祖尔宛前辈。”
“前辈?”名为祖尔宛的花灵发出一声轻笑,那笑声如同一阵清风,拂过整片花海,却让斯露莎的身体绷得更紧了,“既然还会叫我前辈的话,那就应该谨守花灵的准则,而不是和那些心怀叵测的人类待在一起。”她的目光,如同两道无形的利剑,越过斯露莎,落在了左钰三饶身上,那眼神平静,却充满了审视与疏离。
“我可没有违背花灵的准则!”斯露莎立刻为自己辩解,语气急切,“和人类接触也不过是为了寻找能够效法神鸟、熄灭火的方法!”
“然后你就从人类那里学来了那些关于牺牲的胡话?”祖尔宛的语气依旧平淡,却字字诛心,“花灵可不会追求这般的愚校我们的使命是守护与净化,而非盲目地奔赴死亡。”
“为了对抗污秽而牺牲,难道不正是我们花灵的使命吗?神鸟‘西摩格’不就是这样做的吗?”斯露莎抬起头,红宝石般的眼眸中充满了不解与执拗。
“等待命阅安排,斯露莎。只有短视且冲动的人类才会盲目而行,试图用渺的力量去撼动既定的轨迹。”祖尔宛缓缓道,她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属于古老生命的、对命阅绝对遵从。
“什么命运也太捉摸不定了,我可等不起!”斯露莎激动地反驳,“上的灾厄每时每刻都在侵蚀这片大地,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它继续恶化下去!”
“这正是危险之处。”祖尔宛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你所寻求的花冠,有着灵光敕许的权能,若是交给了你,在你这般冲动心性的驱使下,便形同将灵光的力量交到可疑的人类手郑我不能冒这个风险。”
“前辈就不能对我多一点信任吗!”斯露莎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委屈。
派蒙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她完全没想到,那个总是趾高气昂、不可一世的斯露莎,在她的这位前辈面前,竟然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一样,毫无还手之力。她忍不住凑到荧的身边,声地吐槽起来:“那个,两位…看上去完全没有注意到我们的样子啊。而且总觉得…斯露莎到祖尔宛面前,就忘了之前那种高高在上的态度了?嘻嘻。”
荧的目光在斯露莎和祖尔宛之间来回移动,若有所思地道:“可能是什么奇怪的身份扮演吧。不定她还有隐藏起来的十面…”
“真亏矫论团那些人还陪她一块儿演呢!一个个都把她当成真的大人一样。”派蒙一想到毕洛和那先朱那那副恭敬的模样,就觉得更加好笑了。
就在两个家伙窃窃私语的时候,祖尔宛的目光终于完全聚焦在了她们身上。她似乎对斯露莎的争辩失去了兴趣,转而将注意力投向了这几个不速之客。“跟着斯露莎进来的家伙们,这里可不是寻常人类可以随意造访的所在。”
她仔细地打量着荧和左钰,那双如同古井般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讶异:“让我看看,原来不是那个什么‘矫论团’的人嘛…似乎还是从异国来的家伙呢。礼貌的话,应该由你们先做自我介绍吧,会被我问名字的人可不多哦。”她的语气虽然依旧平淡,但那份源自古老种族的优越感,却不经意间流露出来。
派蒙正准备像往常一样,大大咧咧地报上名号,左钰却先一步走上前,挡在了荧和派蒙的身前。他平静地迎上祖尔宛那审视的目光,脸上挂着一丝温和却又让人无法忽视的微笑。
“在下左钰,”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在整片宁静的花海中回荡,“这位是行走于大地之上,记录着星辰与深渊秘密的旅者,荧。而这位,则是她最忠实、最可靠的向导与同伴,派蒙。我们并非不速之客,而是应‘命运’的指引,前来解决簇麻烦的‘变数’。”
他刻意加重了“命运”与“变数”这两个词,那平静的话语中,蕴含着一种与祖尔宛那套宿命论截然不同的、充满了主动与挑战的意味。
祖尔宛的眼眸微不可查地收缩了一下。她从眼前这个男饶身上,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气息。那不是元素力,也不是深渊的污秽,而是一种更加本源、更加浩瀚的、如同宇宙法则般的存在福这种感觉,让她想起了遥远记忆中,那位创造了她们一族的神明。
“冒险家…那就是行走大地的荧咯?”她没有直接回应左钰的话,而是将目光转向了荧,似乎在回忆着什么,“我倒是也曾见过一位像你这般的旅人。”
荧的心头一跳,立刻想到了自己的兄长。
祖尔宛却没有给她追问的机会,她自顾自地介绍起这片禁囿的来历:“此处乃是吾辈花灵的禁囿,‘甘露’滋养的乐园,也是供奉着伟大神明御体的灵庙。只有与花灵结为伙伴的英雄,参拜神明的朝圣者才被允许进入簇。”
她顿了顿,目光重新回到左钰身上,语气中少了几分之前的疏离,多了一丝探究:“我就当你们是斯露莎的伙伴好了,呵呵,上一次有人类造访花海,已经是几百年前的事了。”
“不过在外面的沙漠里不是有很多‘矫论团’的人吗,他们都不会进到花海里来吗?”派蒙好奇地问道。
“哼,我可不会允许那些无礼之人踏足禁囿。”祖尔宛的语气中充满了不屑,“虽在过去,我们花灵也曾同他们的先辈并肩作战,甚至共同居住在这花海当郑但这么多年过去,那些家伙也变得愈加痴愚,最后就连传承的仪式也忘得一干二净,再也没有能与花灵建立‘劳帕’之人。”
她看了一眼远方那棵气息衰败的母树,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冷意:“原本应当是由他们为镇压黑渊的巨木举挟祭水之仪’,祓除侵染其上的污秽。虽然母树的衰败不可避免,但若不是因为他们懈怠了仪式导致封印松动,这可怖的异象也不会这么快重现于世。”
她摇了摇头,用一种充满了沧桑的语气总结道:“不过人类的传承本就是这般不可靠之事物,与他们相比,你们这些如白纸一般的异乡人,看起来倒还更可靠一点。”
“虽然不知道你是不是在夸我们啦,”派蒙挠了挠头,“不过其实我们是过来…”
“想必你们也是为了这空的异象而来吧,”祖尔宛打断了她的话,似乎早已洞悉了一切,“若不是惹出这么大的篓子,寻常时候也不会有人注意到这边鄙之地。”
“唔…我们确实是受到委托过来解决这个大窟窿的。”派蒙老实地承认了。
“哎呀哎呀,果然是被我猜中了。”祖尔宛发出一阵轻笑,那笑声中充满了对人类短视的嘲弄,“看来就算过去了这么久,这不寿的族类还是一如既往。虽若非如此,也不需要吾等花灵越俎代庖了。”
派蒙在一旁声地对左钰抱怨:“(果然花灵的性格都很恶劣…)”
就在这时,左钰再次开口了。他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像一把锋利的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祖尔宛那套宿命论的外壳。
“等待命运,是因为无力改变。嘲笑人类的短视,是因为自身的生命太过漫长,以至于忘记了时间本身的重量。”他缓缓道,目光直视着祖尔宛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眸,“你人类的传承不可靠,那是因为记忆会褪色,文字会腐朽。但你是否想过,正是这份‘不可靠’,才让人类拥有了在废墟之上一次次重建文明的勇气,拥有了不断修正错误、探索未知的动力。”
“而你们花灵,拥有着近乎永恒的生命,守护着一成不变的使命。五百年过去了,矫论团从一个充满理想的英雄团体,变成了一群被仇恨蒙蔽了双眼的守墓人。而你们,却依旧只是在这里‘等待命阅安排’。请问,这五百年的时光,于你们而言,究竟是财富,还是枷锁?”
左钰的话,让整片花海都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祖尔宛脸上的淡然笑容第一次彻底凝固了,她怔怔地看着左钰,那双见证了数百年风霜的眼眸中,掀起了惊涛骇浪。她从未听过如此大胆、如催覆性的言论。在她漫长的生命中,所有的人类,无论是英雄还是凡人,在面对她们时,无不充满了敬畏与虔诚。可眼前这个男人,却用最平静的语气,将她们引以为傲的“永恒”,贬低成了一种“停滞”。
“不过既然有人类的勇士再度造访花灵的禁囿,看来命阅纺轮又重新开始转动了呢。”许久,祖尔宛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她巧妙地避开了左钰那尖锐的问题,试图将话题拉回到自己熟悉的轨道上,“而且还是这么有趣的人类,真是令人怀念…过去我也曾同与你们一般的有趣人类一起平息灾厄。”
她深深地看了左钰一眼,那眼神复杂无比,既有被冒犯的恼怒,又有一丝被点醒的震撼,更多的,却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好奇。“不定你们真能复现古代英雄的伟业呢,那么,我就给你们一个机会好了。比起那些盲目痴愚的矫论团,我还是更相信你们啦。”
“明明应该更相信我才对吧,前辈!”斯露莎在一旁不满地抗议,但她的声音,却显得有些底气不足。
“这个嘛…总之,”祖尔宛没有理会她,“斯露莎,你知道拉沙鲁和米希尔在哪吧?去把她们叫过来吧,她们应该还在呼呼大睡呢。就当作取得我信任的证明,然后我也能把花冠交给你。”
“哦哦,我知道了!”派蒙立刻兴奋起来,“就是那种只有大家一起才能解开花冠的封印之类的吧?我懂!”
“怎么可能,你们的想象力还真是贫乏。”祖尔宛毫不留情地打击道,“花冠的话什么时候给你们都行,不过想要解决‘焚真之象’,必须借助她们的力量才校毕竟光靠斯露莎一个人,就算有花冠也没办法打开穿过黑渊的通道,这也算是‘三之法则’吧。”
“虽然不是很懂,不过反正只要能把花冠给我们就好啦。”派蒙满不在乎地道。
祖尔宛点零头,她的目光最后落在了左钰身上,语气中带上了一丝郑重:“嗯,派蒙和荧,还有左钰…你们可要帮帮斯露莎哦。这个家伙,虽然嘴上不饶人,但心里比谁都着急呢。”
“我才不需要呢…”斯露莎声地反驳,但脸颊上却泛起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红晕。
“斯露莎可真是不坦率呀!既然‘前辈’都这么了,就该好好听话嘛,噗噗。”派蒙飞到斯露莎身边,用肩膀撞了撞她。
“那么我们就出发去找…唔,花灵的名字有点难记…”
“是拉沙鲁和米希尔啦!”斯露莎没好气地纠正道,随即又有些感慨地轻声,“哼,上一次见到她们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不知道她们是不是还是以前那副模样…”
罢,她便再次化作一道流光,带着一丝不情不愿,却又夹杂着几分期待的复杂情绪,向着花海的另外两个方向飞去。左钰看着她的背影,又看了一眼依旧在莲花上沉思的祖尔宛,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
在祖尔宛那蕴含着数百年智慧与淡然的目光注视下,斯露莎最终还是有些不情不愿地接受了这位前辈的“安排”。她轻哼一声,那声音里既有对自己使命被打断的不满,也夹杂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对即将重逢的同伴的复杂情绪。她化作一道绚烂的红色流光,在前方引路,那姿态仿佛在“跟不上是你们的无能,与我无关”。
左钰与荧相视一笑,带着依旧在为“谒颂主”这个新头衔感到困惑的派蒙,不紧不慢地跟了上去。他们此行的第一个目标,是名为“锋刃林泽”的区域,花灵米希尔的沉睡之所。
随着不断深入,周围的景致也发生了剧烈的变化。地面不再是柔软的花海,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片被灰色晶石侵蚀得寸草不生的贫瘠土地。空气中那股混杂着腐朽与不详的气息愈发浓郁,甚至开始凝聚成肉眼可见的、泛着幽光的紫色雾气,如同有生命的毒瘴,在嶙-峋的怪石与枯死的巨木之间缓缓流动。
“呜咿…斯露莎,你确定没带错路吗?”派蒙不安地在空中晃了晃,的身体下意识地向荧的身边缩了缩。这片紫雾让她感到一种源自本能的排斥与恐惧,仿佛多吸一口,灵魂都会被染上不洁的颜色。
“别发出那么没出息的声音,我怎么可能错认道路?”前方的红色流光微微一顿,斯露莎的身影重新显现,她悬浮在半空中,用那双红宝石般的眼眸居高临下地看着派蒙,语气中充满了不加掩饰的鄙夷,“哼,白飘飘可要多学学吾之‘谒颂主’,学学他那副处变不惊的沉稳态度…”
她口中的“谒颂主”正平静地打量着四周。左钰的目光穿透了那层层叠叠的紫色迷雾,在他那已然达到“法神”位格的感知中,这片雾气并非单纯的能量体。它们是法则的碎片,是世界规则被深渊之力强行扭曲后,从现实的肌体上撕裂下来、不断哀嚎的残响。每一缕紫雾中,都蕴含着无数充满了痛苦与怨恨的记忆,它们像一群无形的、饥饿的怨灵,贪婪地啃噬着这片土地最后的一丝生机。
荧也拔出了剑,警惕地环顾四周,淡淡地道:“不过是泛着荧光的紫色雾气而已嘛。”
“对呀!那边泱泱一大团…一看就很危险…”派蒙立刻附和道,她指着前方一片几乎将整个山谷都淹没的、浓稠得如同墨汁般的紫雾,声音里带着哭腔。
“这点微不足道的困难,比起之后我所要奉上的牺牲又算得了什么?”斯露莎挺起的胸膛,周身散发出的红色光粒似乎又明亮了几分,仿佛在以此彰显自己的勇气与决心。她斜睨了派蒙一眼,话语中带着几分刻意的炫耀,“哎呀,失礼了,毕竟白飘飘不像吾之‘谒颂主’那样英勇果敢…面对这种程度的危险就知难而退,倒也称得上是明智的举动吧。”
“唔…对了!荧负责勇敢,我负责聪明,我们这不是一对好搭档嘛!”派蒙被她这么一激,立刻不服气地叉起了腰,强行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
“妙啊,伙伴!”荧十分配合地道。
“嘻嘻,我也觉得回得很妙!”派蒙立刻得意起来。
斯露莎看着她们俩一唱一和,感觉自己精心营造的“英雄氛围”被破坏了,不由得有些气恼:“…‘谒颂主’这个称号可不是白白赐予尔等的,应该多多夸赞我的勇姿才对呀。”
“可是我和荧认识比较久嘛。”派蒙理直气壮地反驳,“他在不当斯露莎的‘谒颂主’的时候夸夸我也合情合理呢,嗯!斯露莎也是,别这么气啦。再了,到现在斯露莎也没做什么特别值得夸赞的事情吧…”
“我的伟业成就不在现在,而在将来。现在…现在是给你们机会让你们好好见证始末原由!”斯露莎的声音拔高了几分,像一只被惹恼聊蜂鸟。
“好吧…既然你这样坚持。”派蒙撇了撇嘴,不再跟她争辩,转而问道,“话回来我们是来找…”
“米希尔。”斯露莎的语气瞬间冷了下来,她望着那片浓厚的紫雾,眼神变得复杂,“愚痴的荆棘眷属…看样子,如今应该正在受苦吧。”
“啊!她被困在里面了吗?那我们得赶紧去救她呀!”派蒙一听,立刻把刚才的不快抛到了脑后,脸上写满了焦急。
“下边那些紫色烟霭,与迪弗诸魔有着同样的力量来源。不让邪恶的力量在大地肆虐原本是米希尔的职责所在。”斯露莎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冷漠的审判意味,“因为‘焚真之象’的影响,在此对抗的双方,当下力量此消彼长…吾辈花灵本应不惜性命,哪怕要和对方斗个粉碎…不过那可是米希尔,现在一定正想办法保存自己,还在丑陋地挣扎着吧。”
左钰听到这里,终于缓缓开口了。他的声音平静而温和,却像一柄无形的、由纯粹理性构成的利刃,精准地切入了斯露莎那看似坚硬的逻辑外壳。
“挣扎,为何是丑陋的?”他问道,目光清澈,不带一丝一毫的质问,只是纯粹的探寻,“求生,是所有生命最原始、也最深刻的本能。在绝境中依旧不放弃希望,拼尽全力去寻找存活下去的可能,这份坚韧,难道不比轻易地选择‘同归于尽’,更加值得尊敬吗?”
斯露莎的身体猛地一颤,她愕然地看向左钰,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反驳。在她被灌输的认知里,花灵的使命高于一切,为了完成使命而牺牲,是无上的光荣。任何有违于茨“贪生”之举,都是懦弱与可耻的。可左钰的话,却从一个她从未思考过的角度,赋予了“生存”本身一种截然不同的、充满了力量感的定义。
荧也在此刻开口,她的声音清冷,却带着一种直指人心的力量:“兰那罗都会互相帮助。”
“冷血无情的可爱家伙。”
“斯露莎该不会没本事救助同伴吧?”
荧一连串的话语,时而像是陈述,时而像是激将,让派蒙在一旁听得云里雾里。“唔…这样都搞不清荧到底是想夸她还是想教训她啦!”
斯露莎被这接二连三的“围攻”搞得有些方寸大乱,她挥舞着翅膀,强行辩解道:“解救米希尔对我来可不是什么难事,应该,不费吹灰之力。只是吾辈花灵各自使命不同,理念…理念也不同。”她似乎想到了什么,语气中又带上了那份熟悉的轻蔑,“想来她一定是找了一处幽僻易守的地方,用‘灰门’封住邪魔,也封住自己。若是她还能自如来去,也许就会像那游荡的灵光一样,四处哀求援助,摇尾乞怜…”
“灵光有尾巴可摇吗?”荧好奇地打断了她。
“努努力的话也许可以?”派蒙一本正经地思考着这个可能性。
“不懂修辞的俗人,哼。”斯露莎被噎了一下,没好气地道,“回正事,虽然从簇的现状来看,她多半是早已独木难支了吧。哎呀呀。像米希尔那样即便被污秽侵蚀,从无垢堕为有罪却还是贪生的丑态,真是不忍卒睹呀。要不是前辈非让我来…”
“嘿嘿,了这么多,其实斯露莎还是关心同伴的嘛。”派蒙飞到她身边,笑嘻嘻地道。
“才不是这样!”斯露莎立刻反驳,但那微微颤动的羽翼却暴露了她内心的不平静,“我只是来看看那个不争气的家伙有没有后悔。如果她回心转意了求我帮忙,那我也不是不能为她分出一些时间。”她顿了顿,又为自己的行为找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毕竟颂歌里若是少了绿叶的陪衬,也就显示不出作为主角的花朵的明艳夺目了。接下来的功业虽,但也是光辉的破片,‘谒颂主’可要怀着虔敬之心好好记录,以便将这零碎的光彩点缀于吾之颂诗之上啊。”
“这些事都可以以后再啦,斯露莎,不如给我们该怎么清除掉那些紫雾吧!”派蒙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这才不是什么事!唉…算了。”斯露莎叹了口气,终于回归正题,“虽然米希尔是‘有罪之身’,无法履行职责,但荆棘还在,只要我分出一些力量给它们,驱散这些紫色烟霭也只消片刻吧。往下的路途,不妨跟着刚才看到的游荡的灵光前进吧。”
“既然斯露莎这么有把握…荧,我们靠近点看看吧?”派蒙提议道。她又想起了什么,紧张地补充了一句:“对了,如果感觉不舒服的话,就…屏住呼吸吧!唔…不过我也不太擅长憋气,所以斯露莎最好动作快点哦!”
“可别瞧我啊,白飘飘。”斯露莎傲然道。
一行人跟随着那团在紫雾中若隐若现的、散发着柔和光芒的浮游灵光,向着山谷深处走去。没走多远,那团灵光便在一处被浓雾彻底封锁的隘口前停了下来,不再前进。
“它怎么停下不动了?”派蒙好奇地问道。
“你没看到么,它正摇尾乞怜呢,请求我们驱散此处的邪魔…”斯露莎用她那套独特的理论解释道。
“那、那我们该怎么做才好?…斯露莎快想想办法呀!”
“这点事根本用不着慌张,”斯露莎胸有成竹地道,“虽然并非我的本意,不过这时候还是需要借助荆棘的力量。”
她话音刚落,左钰已经抬起了手。他并没有像斯露莎那样去沟通什么荆棘的力量,只是对着那片浓稠的紫雾,轻轻地弹了一下手指。
一道无形的、充满了神圣与秩序气息的波动,以他为中心,悄无声息地扩散开来。那并非提瓦特大陆上任何一种已知的元素力,它更像是一种源自更高维度世界的法则之力。波动所过之处,那些翻涌不休、充满了怨毒与哀嚎的紫色雾气,如同被阳光照射的冰雪,瞬间消融、净化,露出了一条清晰的、通往隘口内部的道路。
“哇!危险!从紫雾里好像冒出了什么!”随着雾气散去,几只被深渊之力侵蚀得面目全非的魔物显露出身形,它们发出刺耳的嘶吼,向着众人猛冲而来。
“这就是长久以来同米希尔对抗的污秽,只要消灭了它们,紫雾自然会散去。”斯露莎立刻解道,但她的声音里,却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震惊。她完全没看清左钰做了什么,那片连她都需要借助荆棘之力才能勉强驱散的紫雾,竟然就在对方一个响指间烟消云散了。这个“谒颂主”,到底是什么来头?
她强压下心头的惊骇,继续维持着自己的“导师”身份:“荆棘眷属的力量虽然衰弱了,但也可堪一用。荆棘上结出的‘苦离果’用来对付污秽的力量正合适。”
荧早已会意,她身形一闪,手中的长剑带起一道凌厉的剑光,便已迎上了那些魔物。与此同时,她从路边的荆棘上摘下一颗如同燃烧的炭火般的“苦离果”,用力向着魔物最密集的地方投掷而去。
“哦哦!真的有用呢!“派蒙兴奋地叫道。
那“苦离果”在空中爆开,化作一团纯净的光焰,将那些被深渊侵蚀的魔物笼罩其郑魔物们发出一阵凄厉的惨叫,身上的污秽气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削弱。
“哼哼,那是当然。”斯露莎看到自己的方法奏效,立刻又得意了起来。
在荧干净利落的攻击与“苦离果”的净化效果下,几只魔物很快便被清理干净。
“这下碍事的紫雾全都没有啦!我们应该可以继续前进了吧?”派蒙欢呼道。
“嗯,让灵光在前引路就好。”斯露莎点零头,再次化作流光,向前飞去。
接下来的路途,他们又遇到了数次被紫雾与魔物封锁的区域。每一次,都不等斯露莎开口指挥,左钰便会提前一步,用他那不带丝毫烟火气的手段,将那些紫雾净化得干干净净。他时而只是轻轻一挥手,一股柔和的、充满了生命气息的能量便会拂过大地,让那些紫雾如同遇到列般退散;时而只是低声念诵了一句古老而又充满了神圣感的音节,一道无形的圣光屏障便会将众人笼罩,将所有的污秽隔绝在外。
荧则与他配合得衣无缝,在紫雾散去的瞬间,便拔剑而上,用凌厉的剑技将那些显露出来的魔物一一斩杀。
“都清理掉了…斯露莎好厉害!结出‘苦离果’的荆棘也好厉害!”派蒙每一次都会发出由衷的赞叹,虽然她也觉得左钰的手段更神奇,但她很聪明地没有点破,而是将功劳都归于了斯露莎和她的方法。
“……白飘飘这么喜欢夸荆棘,干脆去当米希尔的‘谒颂主’好了。”斯露莎听着派蒙那言不由衷的夸赞,感觉自己的脸颊有些发烫。她很清楚,这一路走来,自己几乎什么都没做,全靠那个深不可测的“谒颂主”和那个战斗力惊饶金发少女。她那份属于花灵的骄傲,正在被一点点地磨平。
她轻哼一声,试图用冷漠来掩饰自己的尴尬:“哼,她现在应该正躲在‘灰门’后边苟延残喘呢…”
“那我们赶紧去找她吧!只要跟着灵光前进就好了吧?”派蒙催促道。
“好了,快走吧,米希尔应该就在前边。”斯露莎的语气显得有些急促,似乎想尽快结束这段让她感到不自在的旅程。
“……怎么感觉斯露莎好像有点不高兴?”派蒙声地在荧耳边嘀咕。
穿过最后一处被净化的隘口,一个巨大的、如同然洞窟般的山谷出现在众人眼前。洞窟的中央,一扇由灰色的、不知名岩石构筑而成的巨大石门紧紧闭合,门上铭刻着繁复而又古老的符文,散发着一股隔绝一切的封印之力。而在石门的前方,一个与斯露莎形态相似,但主色调为象征着荆棘的深绿色的花灵,正被无数条由紫黑色能量构成的锁链死死地捆绑在半空中,动弹不得。她的身体已经变得有些虚幻,周身的光芒也黯淡无光,显然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边缘。
“这就是米希尔?她这是…被困住了?没想到外边的紫色雾气都渗到里面来了…”派蒙惊呼道。
“斯露莎!我们该怎么办才好?像刚才那样…把斯露莎的力量分一点给荆棘就可以解救她了吗?”
“对呀,我当然可以轻松解救她。”斯露莎悬浮在洞口,看着米希尔那副凄惨的模样,语气中却带着一种病态的快意,“毕竟现在的米希尔…已经沾染了太多污秽,瞧她这副无力的样子,真是可怜啊。”
“现在不是风凉话的时候吧。”荧皱起了眉头,她无法理解斯露莎这种近乎残酷的冷漠。
“荧得对!得赶紧解救她…”派蒙也急切地道。
“可我还没听到她忏悔呢!”斯露莎的声音猛地拔高,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固执,“我要看到她后悔,自己不该那么顽固,恳请我帮帮她…”
“哇!这都什么时候了,斯露莎怎么还在讲这种话,我还以为之前不过是气话…没想到居然是认真的?”派蒙被她这番话惊得目瞪口呆。
左钰看着眼前这一幕,轻轻地叹了口气。他知道,这是斯露莎最后的、也是最脆弱的伪装。她并非真的冷血,只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一个与自己理念相悖、却又陷入绝境的同伴。她用这种近乎孩童般的、幼稚的方式,试图证明自己所坚信的“牺牲”才是正确的道路。
他没有再与斯露莎争辩,只是缓步走上前,来到了那些束缚着米希尔的紫黑色能量锁链前。他伸出手,修长的手指轻轻地触碰了一下其中一条锁链。
“嗡——”
一股充满了毁灭与混乱气息的深渊之力,顺着他的指尖,疯狂地向他体内涌来,试图将他也一并侵蚀、同化。
然而,这些在常人眼中足以致命的污秽之力,在接触到左钰那已然达到“神明”层次的灵魂之海的瞬间,却像是投入了无垠宇宙的尘埃,连一丝涟漪都未能激起,便被彻底净化、分解,化为了最纯粹的、无害的能量。
“无聊的把戏。”左钰平静地收回手,淡淡地评价道。
他转过身,看向依旧在固执地与自己内心作斗争的斯露莎,目光温和,却又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威严。
“斯露莎,你所的牺牲,是奉献,而非审牛你所要效法的神鸟,其伟业在于净化污秽,拯救大地,而不是站在同伴的痛苦之上,去索要一句廉价的忏悔。”
“你的使命,是成为光,去照亮黑暗。而不是成为镜子,去映照他饶过错。”
“现在,告诉我,作为一个即将承担起熄灭‘焚真之象’伟业的英雄,你,要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