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初晴的荒野,空气湿漉漉的,带着泥土和青草被浸泡后的特有气味。
脚下的土地吸饱了水分,变得格外松软泥泞,每一步踩下去都微微下陷,发出“噗叽”的轻响,再拔出来时,鞋底便沾满了厚厚的黄泥。
荒草高过膝盖,湿漉漉的草叶不断扫过裤腿,留下深色的水痕。
金一川显然对这种环境适应良好。
他身材高大,腿长步阔,加上常年拍摄古装动作戏锻炼出的核心力量和平衡感,走在湿滑泥泞的斜坡上依然显得稳健有力。
他手里拿着手机,屏幕亮着,上面是卫星地图叠加着指南针罗盘,目光专注地在地形和屏幕间切换,脚步几乎没怎么停顿,很快就把张花朵甩开了十几米远。
张花朵就吃力多了。
她本来体力就一般,加上脚下湿滑泥泞,深一脚浅一脚,走得气喘吁吁。
上次跟着张风帆那帮“老头子”来堪景,大家速度都慢,边走边聊,倒也不觉得累。
这次金一川简直像装了马达,目标明确,直奔老鹰嘴。
她看着前面那个在荒草中快速移动的蓝色工装背影,无奈地叹了口气,只能咬牙跟上。
终于,他们接近了老鹰嘴悬崖的边缘。
这里地势更高,风也更大,吹得荒草起伏不定,发出沙沙的声响。
金一川率先到达了崖边相对平坦的一块区域,停下脚步,转过身来,似乎才意识到张花朵落后了不少。
他站在那里,等着她,目光投向远处——那是当年考古队临时营地方向,如今只剩一片荒芜。
“歇……歇一会儿……”张花朵撑着膝盖,大口喘着气,感觉肺都要炸了,额头上全是汗水。
她朝金一川无力地摆了摆手,示意自己实在走不动了。
就在她停下喘息的瞬间,眼角的余光似乎瞥见金一川脚边不远处的土地,微微地、极其不自然地……起伏了一下?就像有什么东西在下面拱了拱。
张花朵心头一跳,以为自己看花了眼,是累得眼晕了?她使劲眨了眨眼,定睛再看——那片被雨水浸透的、颜色深褐的土地,又极其轻微地、肉眼几乎难以捕捉地……蠕动了一下!紧接着,几块细的碎石和泥土颗粒,顺着那微不可察的弧度,悄然滑落。
“金……”她刚想开口提醒。
“没关系,就在这儿了。”金一川的声音传来,带着一种终于抵达目的地的释然,目光也从远方收回,重新落到张花朵身上,似乎想跟她分享此刻站在这里的感受。他的语气有些特别,仿佛意有所指。
张花朵的心,因为他这句话莫名地悬了起来。但没等她细想,更没等她发出警告——
变故就在这一刻发生!
金一川脚下那片刚刚蠕动过的土地,毫无预兆地向下塌陷!
不是缓慢的沉降,而是像被瞬间抽空了支撑,猛地张开了一个黑黢黢的、不规则的口子!边缘的泥土和草皮如同脆弱的饼干,咔嚓断裂,簌簌滑落!
金一川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他只觉得脚下一空,整个人瞬间失去了平衡!
他下意识地想抓住点什么,手在空中徒劳地挥舞了一下,只带倒了旁边几根湿漉漉的荒草,身体便不受控制地朝那突然出现的深坑里栽了下去!
“金一川!”张花朵的惊呼声撕裂了荒野的寂静!她的大脑一片空白,身体却比思维更快!看着那个熟悉的身影消失在塌陷的坑口,恐惧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根本来不及思考危险与否,她几乎是凭着本能,几步冲了过去,想也没想,紧跟着也纵身跳进了那个还在簌簌掉着土块的洞口!
“噗通!”“噗通!”
两声沉闷的坠地声在狭的空间里响起,伴随着一阵呛饶尘土飞扬。
预想中的剧痛和深渊并没有到来。坑并不深,大约只有一米多。坑底堆积着松软的、被雨水泡透的腐殖土和大量断裂的草根、枯枝,形成了一层厚厚的、富有弹性的“缓冲垫”。
张花朵感觉像是摔进了一个巨大的、冰冷的、充满土腥味的烂泥堆里,虽然震得她浑身骨头都发酸,胸口闷得喘不上气,但并没有受什么严重的伤。
她惊魂未定,第一时间不是检查自己,而是手脚并用地在黑暗中摸索,急切地喊:“金一川!金一川!你怎么样?!”
“咳……咳咳……我……我没事……”旁边传来金一川压抑的咳嗽声,声音有些发闷,显然也呛了不少土。
张花朵循着声音摸过去,手指很快触碰到他同样沾满泥水的工装外套,然后是温热的手臂。
她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死死攥住他的胳膊,声音因为后怕和刚才的剧烈奔跑而带着明显的颤抖,语气却凶巴巴地吼了出来:“你走那么快干什么?!赶着投胎啊?!这种刚下过暴雨的地方有多危险你不知道吗?!土都被水泡酥了!随时会塌!你是不是存心要吓死我?!还是想给明的头条贡献个‘顶流荒野失踪’的大新闻?!”她语无伦次地发泄着刚才积攒的恐惧和愤怒。
金一川在黑暗中摸索着,反手握住了她冰冷、沾满泥浆的手腕。他的手很大,带着同样冰冷的泥浆,却异常有力。
他没有立刻反驳她的责骂,而是用另一只手打开了手机自带的手电筒功能。
一道微弱但稳定的光柱刺破了坑底的黑暗。
光线首先照亮了金一川的脸。
他脸上也蹭了不少泥点,额发凌乱地贴在额角,脸色有些发白,但眼神却异常锐利和……专注?他快速用手电光扫视着坑壁和坑底的环境。
“别怕,坑不深。”他低沉的声音在狭的空间里响起,带着安抚的意味,但更多的是一种发现什么的凝重,“而且……你看这里。”
他移动手电光,照向坑壁靠近底部的位置。
张花朵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在松软的泥土和纠缠的草根之下,隐约露出了几块……形状异常规整的石块?它们不像自然形成的石头那样棱角圆润或形状随意,而是有着明显的、人工开凿打磨过的平直边缘!其中一块石头上,似乎还残留着某种模糊的、像是工具刻划留下的痕迹!
金一川的声音带着一种压抑的激动,他用手电光仔细地照着那几块石头,又抬头看了看坑口那不规则但边缘陡峭的形状,最后,目光落回到张花朵脸上,在微弱的光线下,他的眼睛亮得惊人:
“也许……我们误打误撞,找到了。”
“找到什么?”张花朵的心跳还没平复,脑子还有点懵。
“入口。”金一川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揭开谜底的郑重,“或者,是当年被封死或塌陷后又被雨水冲刷出来的……一个缝隙?”
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然后才继续道:“我姥爷李建国的日记里,记录了一组数字。我一直不明白那具体代表什么,只能推测是某种坐标。现在对照我们掉下来的位置……”他快速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上面还显示着经纬度,“……高度吻合。再加上这些明显是人工开凿过的石头……”
他深吸一口气,手电光再次扫过那几块规整的石块和坑壁陡峭的、非自然形成的角度:“张文强队长当年,为什么一直站在这里?也许……不仅仅是因为绝望,更是因为他知道,入口……就在这附近。他或许是在寻找重新进入的方法,或许……只是守着这个秘密?”
坑底狭而潮湿,手机手电筒的光线只能照亮一片区域,四周是冰冷的、散发着浓重土腥味的黑暗。
但金一川的话语,却像投入平静水面的一块巨石,在张花朵心中掀起了巨大的波澜。她怔怔地看着那几块在灯光下沉默不语的石头,又看看身边同样一身狼狈、眼神却异常灼亮的金一川,一时间,竟忘了身上的疼痛和冰冷,也忘了继续责备他刚才的冒失。
荒野的风从坑口呼啸而过,带来远处荒草的呜咽。在这片被遗忘的土地深处,一个尘封了近半个世纪的入口,似乎正悄然向他们显露了冰山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