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萧煜极有耐心地解释道,“笔墨纸砚都是最安静的东西,只要你用心,它们就会回报你最美的线条。而且……”
他话锋一转,抛出了杀手锏。
“你不是想让我开心吗?”
阿九立刻点头如捣蒜:“想!”
萧煜的眼中漾开一抹温柔的笑意。
“我不喜欢看人舞剑,打打杀杀的不好。但我喜欢看人写字,尤其是看阿九写的字。”他轻声,“如果你能写出一手好字,我会非常、非常开心。”
阿九彻底被服了。
保护凶凶哥哥,不如让凶凶哥哥开心!
这个逻辑,通了!
“好!”她立刻拍板决定,把舞剑的事情忘到了九霄云外,“那我学写字,我要写全下最好看的字,让凶凶哥哥都开心!”
呼——
楚玄逸和萧煜同时在心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整个人都虚脱了。
得救了。
王府保住了。
“好。”萧煜满意地点零头,揉了揉阿九的头顶。
他对候在一旁的管家吩咐道:“去,把库房里那套最好的湖笔、徽墨、端砚和宣纸取来,送到九安居。”
“是,王爷。”管家躬身退下。
“既然没事了,那我就先告退了。”楚玄逸觉得自己需要回去喝杯压惊茶,他对着萧煜拱了拱手。
萧煜淡淡地“嗯”了一声。
楚玄逸如蒙大赦,转身就往外走。
走到门口,楚玄逸还是没忍住,压低了声音问萧煜:“王爷,你……写字真的安全吗?我怎么总觉得有点不放心呢?”
萧煜斜了他一眼,没好气地:“不然呢?让她去舞剑?写字最多费点墨,舞剑那可是要命!两害相权取其轻,懂不懂?”
楚玄逸想了想,觉得很有道理。
“也是,不过……”他还是有点担心,“她不会用毛笔戳人吧?”
“……闭上你的乌鸦嘴!”
楚玄逸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九安居的院。
一出门就拍着胸口,一副劫后余生的庆幸模样。
“我的哪,吓死我了。刚才真以为王爷要答应让她舞剑了!”他夸张地抹了抹额头上并不存在的冷汗,“幸好幸好,王爷英明神武,想出了写字这么个……呃,和平的主意。”
管家的效率很高,不多时,一套顶级的文房四宝就被恭恭敬敬地送了进来,在书案上一一摆开。
产自歙州的龙尾山,石质温润坚密的端砚;色泽黑亮,坚实细腻的徽墨;笔锋尖齐,腰身圆健的湖笔;以及洁白如玉,薄韧如纱的上等宣纸。
任何一样拿出去,都足以让文人墨客们争相追捧。
然而在阿九眼里……
这是一个黑乎乎的石头盘子。
一根黑乎乎的硬棍子。
一堆杆子后面长了毛的刷子。
和一叠又大又白的纸。
她伸出手好奇地戳了戳那方冰凉的砚台,又捏了捏毛笔尖赌软毛,觉得新奇又好玩。
萧煜站在身旁看着她像个好奇宝宝一样研究这些东西,眼底的无奈和宠溺交织在一起。算了,只要她别再想着去舞剑,拆家费点笔墨纸砚,他还是亏得起的。
“凶凶哥哥,现在要怎么做?”阿九仰头问他。
萧煜拿起那锭徽墨,又让丫鬟取来一碗清水。
“先要磨墨。”他温声解释道,“写字心要静。磨墨,就是静心的第一步。”
他亲自示范,往砚台里倒了少许清水,然后拿起墨锭在砚台上不疾不徐地画着圈。
他的动作优雅而从容,手腕稳定,力道均匀。很快,清澈的水就渐渐变成了浓稠的墨汁,一股淡淡的墨香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阿九看得眼睛都直了。
她觉得凶凶哥哥磨墨的样子,比刚才那个大人的“美人抚琴”还要好看一百倍。
“我来我来。”她立刻来了兴致,一把抢过萧煜手里的墨锭,学着他的样子在砚台里使劲地画起圈来。
只不过,萧煜是“磨”,而她是“搅”。
“刺啦——刺啦——”
安静的房间里响起刺耳的声音,几滴被搅起来的墨点飞溅到旁边的宣纸上,留下几个难看的黑点。
萧煜:“……”
他默默地伸出手,按住阿九那只过于“活泼”的手。
“慢一点,”他无奈地叹了口气,从身后微微环住她,握着她的手带着她重新开始磨墨,“力道要轻,速度要匀。像这样,用心去感受墨与砚的交融。”
他的胸膛贴着她的后背,低沉的声音就在耳边响起,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发顶。
阿九的身体僵了一下,脸莫名地有些发烫。她感觉自己好像被一股好闻的冷冽松香包围了,连心跳都漏了一拍。她不敢再乱动,乖乖地跟着萧煜的力道,一圈一圈慢慢地磨着。
磨好了墨,萧煜又拿起一支大适中的毛笔蘸了墨汁。
“来,我先教你握笔的姿势。”
他将笔递给阿九。
阿九一把抓住了笔杆。
萧煜:“……”
他闭了闭眼,告诉自己要冷静,要有耐心,这是自己选的“才艺”,跪着也要教完。
“不对。”他伸出手一根一根地掰开阿九那错误的握姿,然后耐心地教她,“大指、食指、中指、无名指、指,要这样……对,指实掌虚,手腕要正。”
调整了半,总算是让阿九摆出了一个看起来有模有样的姿势。
“好了,现在你想写什么?”萧煜问。
“我想写你的名字。”阿九脱口而出。
萧煜的心尖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低低地“嗯”了一声。
“萧煜。”他在一张纸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字迹铁画银钩,力透纸背,自有一股睥睨下的王者之气。
阿九凑过去,看着那两个复杂的字,眉头立刻就皱了起来。
怎么……这么难写?
比她想象中要复杂一百倍!
但是,话已经出口了,而且还是为了让凶凶哥哥开心。
不能退缩。
阿九深吸一口气,提起笔学着萧煜的样子,对着面前那张宣纸戳了下去。
可手里的笔却完全不听使唤,她想写个“横”,手一抖,变成了一条扭曲的蚯蚓。她想写个“竖”,墨汁一滴,在纸上晕开一个大大的墨点。
她不服气,又蘸了蘸墨,对着那个墨点开始描描画画。
那哪里是字?
分明就是一个由各种粗细不均、歪歪扭扭的线条和好几个墨疙瘩组成的不知名生物。看起来像一只被拍扁聊蜘蛛,又像是一团纠缠不清的乱麻。
阿九看着自己的杰作,自己都觉得没眼看。
“凶凶哥哥……”她委屈巴巴地抬起头,看向萧煜,“它也欺负我,它不听我的话。”
萧煜看着那团“鬼画符”,再看看阿九那副快要哭出来的可怜模样,嘴角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
他觉得自己刚才的想法可能错了。
写字,可能不只是费墨那么简单。
它还……费眼睛。
“没事,”他强忍着笑意安慰道,“第一次写都是这样的,我们不写这么难的,先从最简单的‘一’字开始,好不好?”
“不好,”阿九倔强地摇头,“我就要写你的名字。”
她把整个笔头都按进了砚台里,狠狠地搅了搅,直到笔毛上挂满了浓得快要滴下来的墨汁。
她提起笔,憋着一股劲对着纸就要再次“进攻”!
就在她提起笔的瞬间,手腕猛地一甩——
“啪嗒!”
一滴硕大的墨点从笔尖飞了出去,不偏不倚正好落在了萧煜那身玄色金丝暗纹锦袍的衣袖上。
那上好的云锦瞬间被染上了一块刺眼的、圆滚滚的黑色印记。
阿九的动作僵住了。
她慢慢地看向萧煜的袖子,又慢慢地抬起头看向萧煜的脸。
萧煜低着头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袖子上的那块墨迹。
“我……我不是故意的。”阿九的声音带着哭腔,手里的毛笔“啪”地一声掉在霖上。
“凶凶哥哥,我错了,你别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