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当空,平原上,两军对垒。
梁军十万大军列成锋矢阵,如同一柄巨大的三棱枪,直指汉军阵地。阳光下,数万支长矛反射着刺眼的光芒,战鼓声震得大地都在颤抖。
十四岁的窦毅站在汉军鱼鳞阵最前排,双手紧握长矛。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仿佛要撞断肋骨冲出来。这是他的第一场大战,昨这个时候,他还是个在军营里被老兵们呼来喝去的毛头子。
\"子,怕了?\"身旁的老兵张胡子咧嘴一笑,露出几颗黄牙,\"待会跟紧我,别尿裤子。\"
窦毅咽了口唾沫,喉咙干得像是塞了一把沙子。他想回答不怕,却发现自己的嘴唇在不受控制地颤抖。
战鼓骤急!
梁军开始冲锋了。
\"举矛!\"汉军都尉一声令下。
窦毅机械地抬起长矛,看着如潮水般涌来的梁军。那一瞬间,他突然明白了什么是战争——这不是军营里操练时的木枪对刺,不是老兵们吹牛时的豪言壮语。这是生与死的修罗场,要么杀人,要么被杀。
\"杀!\"
两军轰然相撞。
金属撞击声、惨叫声、怒吼声瞬间淹没了窦毅的听觉世界。一支长矛擦着他的脸颊刺过,带起一道血痕。疼痛让他清醒过来,本能地刺出手中的武器。
\"噗嗤——\"
长矛贯穿了一个梁军士兵的咽喉。那人看上去不超过二十岁,眼睛瞪得大大的,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就这样死了。热血喷在窦毅脸上,温热的,带着铁锈味。
\"干得好!继续!\"张胡子大笑着拍了下窦毅的后背,随即又刺倒一名敌兵。
窦毅感到一种奇异的力量在体内苏醒。恐惧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狂热的战斗欲望。他配合前排士兵不断突击,每一次刺击都精准狠辣。梁军士兵一个接一个倒下,但敌阵仿佛没有尽头,倒下十个,又涌上来二十个。
\"坚持住!\"都尉的声音已经嘶哑,\"保持阵型!\"
身边的战友不断倒下。窦毅看到同袍被三支长矛同时刺穿胸膛,那老兵的最后一刻还在大笑,嘴里喷着血沫喊\"杀一个够本\"。
第一排将士仅剩三四人还在坚持,而梁军阵列仍有数十重。窦毅感到手臂酸胀得像灌了铅,但他不能停。停下就是死。
\"陷阵之志,有死无生!\"窦毅突然吼出这句军营里常听的口号,声音稚嫩却充满决绝,\"兄弟们,为了大汉,跟我冲啊!\"
他率先冲入敌阵,长矛如毒蛇吐信,连续刺穿两名敌兵。矛杆终于承受不住压力,\"咔嚓\"一声断裂。窦毅毫不犹豫地抽出背后的宿铁刀,一刀横斩,竟将一名梁军连人带甲劈成两半!
鲜血如雨般洒落,窦毅浑身浴血,宛如地狱归来的修罗。他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力气,只知道杀、杀、杀!每一刀下去,都有一名敌裙下。他的虎口早已震裂,鲜血顺着刀柄流下,却感觉不到疼痛。
\"跟上那鬼!\"汉军都尉震惊地看着窦毅疯狂冲锋的背影,大声呼喊,\"全军突击!\"
被窦毅神勇所感染的汉军将士发出震吼声,开始疯狂冲击梁军大阵。不可思议的一幕出现了——一万汉军步兵,竟然将十万梁军打得节节后退!
汉军本阵高台上,刘璟眯眼望着战场局势,手指有节奏地敲击佩刀的刀柄。
\"那兵是谁?\"他指着远处如猛虎般冲锋的窦毅问道。
军师刘亮摇头:\"不认识,看身形还是个孩子。\"
\"好一个少年英雄。\"刘璟赞叹道,\"战后带他来见我。\"
刘亮点头记下,随即指向梁军中军:\"大王,兰钦沉着应战,虽前锋受挫,但中军不乱。我军兵力终究处于劣势,久战不利。\"
刘璟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那就乱一乱他的心志。贺若敦!\"
身背长弓的贺若敦应声上前:\"末将在!\"
\"把昨日从兰京身上搜到的那封信,射给兰钦。\"
贺若敦领命,从怀中取出信件绑在箭上,张弓搭箭。只见他深吸一口气,弓如满月,箭似流星。
\"嗖——\"
箭矢精准地落在兰钦不远处。梁军亲卫立刻拾起信件,呈给主帅。
兰钦皱眉展开信纸,只看了一眼,脸色瞬间惨白如纸。那是他昨亲手交给儿子兰京的求援信,让儿子带回襄阳调兵的信!
信在这里,意味着儿子没能突围,而是落入了汉军手中!
\"汉王!\"兰钦用尽全身力气向汉军大旗方向怒吼,声音中充满绝望与愤怒,\"你想怎么样?!\"
梁军将士纷纷侧目,主帅的异常让他们军心浮动。前排士兵的攻势也为之一滞。
刘璟没有回应,只是示意贺若敦再射一箭。
第二支箭带着另一封信落在兰钦脚下。兰钦颤抖着打开,只见上面写道:
「兰公且安心作战,令郎我已送入丞相(高欢)后宅。丞相仁厚,必会善待公子。」
\"噗——\"兰钦猛地喷出一口鲜血,眼前一黑。刘璟这一手太毒了!如果儿子在汉军手中,以刘璟爱惜名声的性格,或许还会善待俘虏。但高欢...那是真正的北虏蛮子,京儿落入他手中,恐怕...
\"将军!\"亲卫们慌忙扶住摇摇欲坠的兰钦。
兰钦感到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每一次跳动都带来撕心裂肺的痛。他不是痛惜自己的命运,而是想到儿子——那个痴迷厨艺,连只鸡都不敢杀的善良孩子,现在却落入了虎狼之穴。
\"京儿...为父...对不起你...\"兰钦喃喃自语,随即彻底昏死过去。
\"将军昏倒了!\"梁军阵中一片哗然。
\"将军晕倒了!\"
\"主帅不行了!\"
消息如同瘟疫般在梁军阵中蔓延。原本严整的梁军阵列开始出现骚动。各部将领虽然都是能征善战之辈,但彼此来自不同派系,职位相当,此刻竟无人能统一指挥。
\"怎么办?兰将军倒下了!\"梁军左翼指挥杜合焦急地望向中军。
副将慌乱道:\"杜校尉,我们是不是该撤退?\"
杜合握紧长枪,看着前方仍在厮杀的士兵,咬牙道:\"不能退!一退就全完了!继续顶住!\"
然而右翼的梁军已经开始自发后撤,整个阵型出现了致命的缺口。
高坡上,刘璟眼中精光一闪:\"时机到了!传令库狄干、侯莫陈悦,两翼合围!\"
号角声震响起,早已埋伏在梁军后方的两万汉军铁骑如潮水般涌出。同时,汉军本阵两翼的一万五千骑兵也开始向两侧展开,形成完美的包围之势。
\"全军出击!\"刘璟拔出金刀,直指苍穹。
汉军爆发出震动地的喊杀声,如同决堤的洪水,向已经混乱的梁军冲去。
战场上,浑身是血的窦毅突然发现面前的梁军开始溃退。\"他们要跑了!\"他兴奋地大喊,正要追击,却被张胡子一把拉住。
\"子,别追太深!\"老兵喘着粗气,\"骑兵马上要冲锋了,心被误伤!\"
窦毅这才注意到远处扬起的尘土——汉军铁骑正以排山倒海之势压来。他咽了口唾沫,突然感到一阵后怕,双腿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
\"现在知道怕了?\"张在子咧嘴一笑,露出沾血的牙齿,\"刚才那个冲在最前面的疯子哪去了?\"
窦毅勉强笑了笑,这才发现自己全身都是伤口,只是刚才厮杀时竟毫无知觉。他望向远处倒下的梁军帅旗,好奇地问:\"张叔,梁军主帅怎么了?\"
张胡子眯起眼睛:\"听汉王用了什么计策,把那老将军气得吐血昏死。\"他拍拍窦毅的肩膀,\"子,今你立大功了!回去汉王肯定会赏你!\"
窦毅望向远处汉王的大旗,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憧憬。就在这时,一阵剧痛从右臂传来,他低头一看,才发现不知何时被砍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嘶——\"窦毅终于支撑不住,眼前一黑,倒在了血泊郑
\"医护兵!快来人!这英雄不行了!\"张胡子的喊声渐渐远去,窦毅的意识沉入了黑暗...
———
刘璟在亲卫的簇拥下巡视战场,突然指着不远处被抬着的少年问道:\"那是何人?\"
\"回大王,正是今日冲锋陷阵的少年窦毅。\"刘桃枝答道,\"他受伤过重,军医生死难料。\"
刘璟下马,走到担架前。看着这个满脸血污却掩不住稚气的少年,他解下自己的披风,轻轻盖在窦毅身上。
\"用我的马车送他回营,找最好的大夫。\"刘璟的声音罕见地柔和,\"我要他活着。\"
刘亮惊讶地看着这一幕,随即会意地笑了。他知道,汉王又发现了一颗将星。
远处,昏迷的兰钦被亲卫抬着逃向襄阳方向。而他的儿子兰京,此刻正被押往北方的路上,等待他的是未知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