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塘村人个个雄赳赳气昂昂跟在后头,好像斗胜的公鸡一样骄傲。
秀才算个屁!
要是敢乱来,秀才都给你干翻!
王大伯母想要和秦芳慈缓和上次的事,搞好搞好关系,趁机凑到秦芳慈身边低声道:“亲家母,你就是心太善了。要我,就该让那老虔婆也尝尝厉害,给她抓起来,关到大牢里喂喂老鼠,看她还敢不敢斜眼看你。”
“照你这法,斜眼看过我的都该关大牢里喂喂老鼠?”
王大伯母一噎,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干笑道:“倒也,倒也不是那个意思。亲家母大人大量,我就是乱的,着玩的,你别往心里去。”
“我这人一般事不爱往心里去,但若是往心里去了一般也不爱往外再拿出来。”
丢下这样一句,秦芳慈往前走去。
王大伯母还想再追,意犹未尽的袁氏一个肩膀头子给人撞得朝后退两步,咂咂嘴道:“哎哟,没挤着你吧,王大娘,我娘怕热呢,你话别挨那么近,当心热着我娘。”
王大伯母讨了个没趣,却也不敢再和李家人撒野了。
李老三捂着被咬出血印子的手臂,王氏正心疼地给他吹着?
“没事,皮糙肉厚的,回去上点药就好。”李老三呲牙笑了笑,安抚媳妇。
秦芳慈最后朝许家奶孙四饶方向再看一眼。
许双燕正努力想把祖母扶起来,两个的妹妹在一旁无助地哭着,张里正皱着眉似乎在吩咐儿子什么。
一场风波似乎暂时平息,但留下的创痕,却需要时间去慢慢抚平。
她转身,搀着老村长的胡大郎和胡回已经在前面开路,儿子儿媳簇拥着她,莲塘村的乡亲们相互招呼着跟上。
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融在一起,浩浩荡荡地朝着莲塘村的方向走去。
身后的东石村,渐渐恢复了往常的平静,只是关于许秀才的议论,恐怕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都会是村民们茶余饭后最唏嘘的话题。
许家破败的院子里,死一般的寂静笼罩下来,只剩下许母压抑痛苦的“嗬嗬”声和许双凤许妹声的不知所措的啜泣。
许双燕站在原地,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直到妹妹许双凤怯生生地扯了扯她的衣角,她才猛地回过神。
,真的塌了。
爹被抓走了,功名不保,她再也不是秀才的女儿了。
奶奶下巴脱臼,形容癫狂,家里顶梁柱彻底倒了,只剩下她们三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娃……
“姐……”许双凤的声音带着哭腔,“爹……爹还会回来吗?我们怎么办?”
许双燕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眼眶里新一轮的酸涩。现在不是哭的时候,哭了也没用。
她看向还瘫坐在地上,眼神怨毒却又因疼痛而扭曲的祖母,又看看吓得缩在一起的妹妹们,一股前所未有的沉重压力攫住了她,但与此同时,一种破釜沉舟的狠劲也从心底滋生。
她不能倒,她倒了,这个家就真的完了。
“双凤,帮我把奶奶扶进屋。”许双燕的声音出奇地冷静,带着一丝与她年龄不符的沙哑,“妹,别哭了,去灶房看看还有没有凉水,端一碗来。”
许双凤被姐姐的镇定感染,努力止住眼泪,和妹一起帮忙。三个半大的女孩,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不断挣扎呜咽的许母搀扶进昏暗的屋内炕上。
安顿好祖母,许双燕走到院门口,看着门外那些指指点点的东石村村民。
那些目光,有同情,有好奇,但更多的,是看热闹的疏离和隐隐的轻视。
她挺直了瘦弱的脊背,“砰”地一声,用力关上了院门,也将那些窥探的视线隔绝在外。
张里正倒是没有完全撒手不管,毕竟是在他的治下出事。隔了约莫半个时辰,他让大儿媳送来了半袋粗粮和一罐猪油,又带来了郎中来给许母看下巴。
郎中手法熟练地给许母接上了下巴,但告诫道:“老太太这是急火攻心,又受了外伤,得好生静养,可不能再动气折腾了,否则落下病根,以后话吃饭都困难。”
许母下巴刚能活动,便嘶哑着哭骂起来,骂李家狠毒,骂秦芳慈不得好死,骂老无眼,骂儿子糊涂……声音含混不清,却充满了无尽的怨毒。
许双燕默默听着,没有像以前一样附和,也没有劝阻。她只是仔细收好了张里正家送来的粮食,然后去灶房生火,熬了一锅稀薄的粥。
哄睡了两个惊魂未定的妹妹,坐在祖母炕边,听着她终于力竭睡去后粗重的呼吸,许双燕在黑暗中睁大了眼睛。
她在想家里的田地和房子……该怎么保住?族里若有人动心思,或村里为了讨好李家难保不会把她们赶出去,瓜分了那点薄产。
指望族亲?许双燕心里冷笑。爹是秀才时,那些叔伯还能笑脸相迎,如今爹成了阶下囚,他们躲还来不及,谁肯沾染这身腥臊?不落井下石就算好的了。
为今之计,就像她白瞬间闪过脑海的念头——必须尽快招一个上门女婿!
只有家里有了男人,才能顶门立户,才能保住这最后的安身立命之所。
可招婿……谈何容易?她们家现在名声扫地,一贫如洗,还有一个瘫在床上需要伺候的祖母和两个年幼的妹妹。但凡有点出路的人家,谁愿意入赘这样的火坑?
她脑海里飞快地闪过村里村外穷得娶不起媳妇的,身体有残的,还迎…同样有些不良名声找不到好亲事的人。
每一个选择都似乎通往更深的泥潭,但她没有更好的路。
许双燕咬紧了下唇,几乎咬出血来。
她不能像祖母一样只知道怨尤人,也不能像妹妹们一样只会哭泣。她必须行动起来,必须抓住任何一丝可能。
李玉兰那里,她再去只会惹李家人厌恶,那她只能努力让张里正对她们多一些同情。
张里正应该也不想她从外头找一个披着人皮的狼回来搅和得村子不得安宁,或许张里正会看在同村的份上,能知道有什么合适的人选?哪怕只是一线希望。
许双燕眼神异常坚定。
前路艰难,但她已别无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