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辰荣山上的桃花盛开,相柳,你要不要来娶我?
风像是被这句话钉在了原地,峡谷里的雾气也凝住了,连篝火的噼啪声都慢了半拍。
相柳望着夭,她眼里没有丝毫玩笑的意味,只有一片坦荡的光亮,像月顶最澄澈的月光,直直照进他心底最隐秘的角落。
他的手指猛地收紧,银链在掌心硌出深深的印子。喉结滚动了许久,才从齿缝里挤出一个字,带着难以置信的喑哑,
“你……”
夭却不怕他这副模样,反而往前又凑了凑,鼻尖蹭着他的鼻尖,声音里裹着果酒的甜,也裹着不容置疑的认真,
“我知道你惯会装聋作哑,可这次不许躲。等桃花开得漫山遍野,像我当初的那样堆成粉云,你就穿着辰荣的战甲来,带着最烈的酒,娶我。”
夭抬手,抚上相柳的眉眼,指尖轻轻描摹着他的轮廓,像是要把这模样刻进心里,
“到时候,我们就住在山脚下的屋子里,晨起看桃花沾露,傍晚听峡谷风吟。你不用再做军师,不用再想那些征战杀伐,只做我的相柳,好不好?”
相柳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眸子里的雾散了些,却多了层她看不懂的复杂。
他抬手,指腹轻轻摩挲着夭的唇,动作里带着些微的颤抖,
“夭,我是九命相柳,是海底的妖,不是能安稳守着一片山、一方桃花的人。”
“那又怎样?”
夭仰头,睫毛扫过他的指尖,
“我是皓翎王姬,现在还是西炎王姬,我也曾是清水镇的玟六,我见过你海底的宫殿,也陪你在清水镇待过。妖又如何?王姬又如何?在这里,我们只是想守着辰荣山的两个人。”
她伸手,轻轻捂住相柳的眼睛,挡住那片复杂的光,
“别想那么多。你只,愿不愿意?”
相柳的睫毛在她掌心轻轻颤动,像受惊的蝶。
过了很久,久到夭以为他不会回答,久到远处的笑闹声都低了些,他才缓缓开口,声音轻得像叹息,
“……愿。”
一个字,碎在风里,却像一粒种子,落进辰荣山的泥土里,等着来年春,伴着漫山桃花,长出最盛大的诺言。
那声“愿”落地的瞬间,峡谷里的风像是忽然活了过来,带着篝火的暖意,卷着远处隐约的虫鸣,轻轻拂过两人交叠的呼吸。
夭的指尖僵了一下,随即涌上巨大的欢喜,像辰荣山春日融雪后的溪流,在心底奔涌不息。
她没有再话,只是踮起脚,轻轻吻上相柳的唇。
没有果酒的甜腻,只有彼此气息的交缠,带着些微的颤抖,却又坚定得像是要把这一瞬,烙成永恒。
相柳的手臂猛地收紧,将夭牢牢圈在怀里,力道大得像是要将她揉进骨血,银链硌着掌心的疼,此刻却成了最真切的证明——这不是梦。
不知过了多久,夭才从他怀里抬起头,鼻尖依旧蹭着他的,眼里的光亮比刚才更盛,
“我记住了,相柳,你愿。”
相柳看着她,眸子里那层复杂未散,却多了几分柔软。
他抬手,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发丝,指尖划过她的脸颊,声音低哑却清晰,
“记住了,便不许忘。”
“自然不会忘。”
夭笑得眉眼弯弯,像偷到了糖果的孩子,
“等桃花开了,我便在山脚下那间屋子里等你。你可不许迟到。”
“不迟到。”
相柳应着,目光落在她脸上,仿佛要将她此刻的模样,连同这峡谷的风、跳动的篝火,一并刻进记忆里。
夜渐渐深了,远处的笑闹声早已散去,只剩下篝火偶尔发出的噼啪声,和两人之间无声流淌的暖意。
夭靠在相柳怀里,听着他沉稳的心跳,鼻尖萦绕着他身上清冽的草木气息,渐渐有了睡意。
临睡前,她迷迷糊糊地嘟囔,
“相柳,到时候……我们还要再养一只像毛球那样的兽……”
相柳低头,看着她沉睡的侧脸,眼底漾起温柔的笑意,轻轻“嗯”了一声。
他抱着她,坐了很久,直到边泛起微光,篝火燃成了灰烬。相柳才心翼翼地将夭放平在柔软的草地上,替她盖上披风,然后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她恬静的睡颜,转身融入了清晨的薄雾郑
晨露在草叶上滚了两圈,坠落在夭手背上时,她猛地睁开眼。
披风滑落肩头,露出昨夜相柳印在颈侧的浅痕,夭指尖一烫,慌忙拢紧衣襟,望向远处正陆续起身的年轻士兵——那些人是辰荣最后的骨血,也是她和相柳约定里,要一起护住的人间烟火。
夭望着远处正笨拙地收拾营地的年轻士兵,深吸一口气,将昨夜的缱绻压进心底——此刻她是辰荣山的执掌者,不是只懂儿女情长的夭。
“都过来。”
她拍了拍手,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利落,
“从今日起,咱们要在这山上扎下根。会种地的跟我开垦东坡,懂草药的随我识药圃,剩下的先去修缮山脚下的屋舍。”
士兵们看着她眼里的光亮,竟忘了问相柳的去向,只齐声应了“是”。
三日后,涂山璟带着商队出现在山道上。他看着田埂上挽着裤脚的夭,无奈又心疼地笑,
“我就知你闲不住。”
夭直起身,脸上沾着泥却笑得灿烂,
“辰荣山要活,光靠刀剑不够,得有烟火气。”
涂山璟的助力,让辰荣山的发展如虎添翼。
他带来了西炎最耐旱的谷种和皓翎的农耕器具,还请了经验丰富的老农上山指导。
夭跟着学看节气、辨土壤,田垄间很快冒出整齐的绿芽,秋收时谷穗堆成了山,不仅够辰荣山自用,还能分出大半与山下村镇交易。
药圃里的草药刚成型,涂山璟便通过轵邑城的药铺铺开了销路。他教士兵们用琉璃瓶分装药膏,贴上“辰荣山制”的标签,竟成了供不应求的珍品。夭亲手炮制的止血散,更是被商队奉为“行军至宝”。
商业上,涂山璟的船队成了最大助力。
辰荣山的黑曜石、山珍通过他的商路运向中原,换回的绸盯茶叶又在山下市集售卖。他还帮着建起了规范的市集,定下“公平交易,童叟无欺”的规矩,连轵邑城的商人都啧啧称奇,
“这辰荣山的买卖,比涂山氏的铺子还让人放心。”
夭与涂山璟的配合默契得像多年老友。
她熟悉山林物产,他精通商道运营;她能镇住辰荣旧部,他能疏通各方关系。
有次夭想在山下开家酒楼,涂山璟次日便送来各地菜谱,连厨子都替她请好了。
“你这般帮我,不怕相柳吃醋?”
夭打趣道。涂山璟温声道,
“你想做的事,便是值得的事。”
不过半年,辰荣山下的村镇便换了模样。
药铺、粮栈、绸缎庄挨挨挤挤,涂山璟规划的石板路两旁,酒肆的幌子随风招展,书先生正讲着“王姬治山”的新段子。
有个从远方来的行商站在街口惊叹,
“这热闹劲儿,竟快赶上轵邑城了!”
夭站在山巅望着这片烟火,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腕上的月牙印记。涂山璟走到她身边,
“他若看见,定会欢喜。”
夭转头,眼里盛着桃花般的期待,
“我在等桃花开时,用这满山的热闹,给他做聘礼。”
风穿过峡谷,带来市集的喧嚣,也仿佛捎来相柳那句低哑的“不迟到”。
她知道,当漫山桃花堆成粉云时,她的人定会踏着这人间烟火,如约而来。
西炎的宫殿总是带着挥之不去的沉肃,瑲玹站在丹陛之上,指尖捻着刚送来的密信,信纸边缘被他捏出深深的褶皱。
信上只寥寥数语,却清了辰荣山的变故——夭在那里扎了根,连涂山璟都带着商队常驻,昔日荒芜的山头,竟隐隐有了烟火蒸腾的气象。
“陛下,”
潇潇低声禀报,
“皓翎王遣使求见,是想议一议两族互市的章程。”
瑲玹将密信凑到烛火边,看着字迹在火焰中蜷曲、化为灰烬,才缓缓道,
“让他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