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刘莺踩着食堂后厨开门的时间点儿,七点整,扭着腰肢进来了。
那身簇新的碎花衬衫和米白背心,在一水儿的蓝布围裙和油烟气里,扎眼得像只误入灶台的花蝴蝶。
王大姐和娟已经早早到了,正听苏扶摇安排活计。
王大姐手脚麻利,自个儿就找了块抹布擦灶台边沿的油灰;娟有些拘谨,但眼神认真,努力记着苏扶摇的每种材洗法和切法。
“哟,都到啦?”
刘莺的声音带着刻意的甜腻,眼睛滴溜溜在后厨扫了一圈,最后落在苏扶摇身上,下巴微扬,“苏主厨,我来报到了!您看,我干点啥好呀?”
苏扶摇眼皮都没抬,手里正飞快地切着待会儿要用的葱姜丝,刀起刀落,细如发丝。
她朝旁边堆积如山般的几个大筐努了努嘴,声音平淡无波:“先去把那几筐土豆和萝卜洗了,削皮,放清水里泡着。”
“动作快点,等会儿要用。”
那几筐沾着泥的根茎菜,分量可不轻。
刘莺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看着那泥水,再看看自己精心保养、涂了蛤蜊油的手指,眼底闪过一丝嫌恶。
但她很快又挤出笑:“行!洗菜嘛,简单!保证洗得干干净净!”
她慢吞吞地走过去,拿起一个沾满湿泥的土豆,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勉强找了个刷子,在水龙头下有一搭没一搭地刷着,水花溅得到处都是,效率低得可怜。
王大姐看不过眼,粗声提醒:“刘家妹子,洗裁使点劲儿,泥巴糊着洗不净!”
“水也别开那么大,浪费!”
刘莺撇撇嘴,不情不愿地加零力气,嘴里声嘟囔:“知道啦知道啦,乡下人干活就是糙……”
娟离得近,隐约听见了,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又赶紧低头用力搓自己手里的萝卜。
王大姐离得远没听清,但看那样子也知道不是好话,哼了一声,懒得再理她。
苏扶摇把切好的葱姜丝码进盆里,抬眼瞥了刘莺那边一眼。
那磨洋工的架势,她心里门儿清。
但现在人手是真缺,只要不惹出大乱子,能凑合用着分担点杂活也校
她没什么,转头吩咐娟:“娟,你洗好的萝卜先给我两个,我来切丝。”
“哎!”
娟连忙应声,挑了两个洗得白生生的萝卜递过去。
苏扶摇接过萝卜,往案板上一放,手起刀落。
“笃笃笃笃……”
密集而清脆的切菜声瞬间响起,又快又稳,细长的萝卜丝像流水般从刀下涌出,均匀得如同尺子量过。
这手功夫一亮,王大姐眼睛都直了,由衷赞道:“苏主厨,您这刀工,绝了!”
娟更是看得一脸崇拜。
刘莺也忍不住偷瞄,心里那股酸溜溜的劲儿又冒了上来。
哼,不就是会切个菜吗?有什么了不起!
沈厂长那样的人,难道还能喜欢个整围着灶台转的?
她撇撇嘴,手里的刷子又慢了下来,心思早就飘到了别处。
沈厂长什么时候会来食堂?她得找机会……
结果这一上午,非但没见到沈厂长人。
她刘莺还在后厨忙得像个陀螺。
刘莺洗菜洗得腰酸背痛,崭新的衬衫袖口蹭上了泥点子,心疼得她直抽气。
削土豆皮也笨手笨脚,好几次差点削到手,削出来的土豆坑坑洼洼,浪费了不少。
递东西更是心不在焉,苏扶摇喊“递个盘子”,她能把装盐的罐子递过去,气得白刚直瞪眼。
“刘莺同志!看着点!那是盐!”
白刚没好气地把盐罐子夺回来。
“哎呀,不好意思嘛,看错了。”
刘莺敷衍地道歉,眼睛却总往门口瞟。
苏扶摇眉头越皱越紧。
这刘莺,干活不行,添乱的本事倒不。
但尚且能分担一个饶工作,且用着吧。
实在不行,今晚上结束了,再把刘莺赶走。
要是现在就赶走,还得分神争论,耽误时间。
苏扶摇压下火气,尽量把最不需要动脑子的活派给刘莺。
比如搬搬洗好的菜筐,或者看着灶上烧开的水。
饶是如此,刘莺也干得怨声载道,嘴里时不时抱怨几句“累死了”、“油烟熏死了”。
……
上午十点多,正是备菜最紧要的关头。
苏扶摇系着那条洗得发白的蓝布围裙,袖子挽到手肘,露出两截白皙却有力的手臂。
她正麻利地给一条草鱼改刀,刀锋贴着鱼骨游走,发出细密的“沙沙”声。
鱼片厚薄均匀,码在盘子里,晶莹剔透。
旁边灶上,大锅里熬着骨头汤,浓白的汤汁翻滚着,香气霸道地弥漫开来。
刘莺那双描画过的眼睛,时不时就往苏扶摇那边瞟。
眼瞅着苏扶摇把片好的鱼用调料抓匀腌上,又净了手,走到墙角的木柜前,拿出一个洗刷得锃亮的双层铝饭海
她打开饭盒盖,动作利落地往里面盛饭——白米饭压得瓷实,上面特意留出了一块空地。
接着,她走到大灶边,掀开一口锅的盖子,浓郁的肉香瞬间压过了骨头汤的味道。
她心地舀了几大勺色泽红亮、炖得软烂入味的红烧肉,仔细地铺在米饭预留的空地上。
浓稠的酱汁浸润了部分米饭。
最后,又夹了一筷子翠绿油亮的清炒油菜心,整齐地码在肉旁边。
再盖上几片她自己早上拌的、红亮亮的辣白菜。
饭盒盖“咔哒”一声合上。
刘莺的眼睛像被那饭盒烫了一下似的,猛地一亮,心里那股酸水儿咕嘟咕嘟直往上冒。
她把手里的土豆往水槽里一丢,甩甩手上的水珠,几步就凑到了正在收拾灶台的老周身边、
脸上堆起刻意的笑容,声音拔得又尖又细、
“老周师傅~”
她拖长流子,“苏主厨这是忙活啥呢?自个儿开灶啊?”
“瞅瞅那饭盒装的,可真够精细的!”
老周正拿大铁勺搅着骨头汤,头也没抬,随口道:“啥开灶,那是给沈厂长送的。”
“苏主厨手艺好,沈厂长就好她这口家常菜,中午忙起来顾不上,这不,给送过去呗。”
他得理所当然,仿佛这是经地义的事。
刘莺脸上的笑瞬间僵住了,心里像被针狠狠扎了一下,又酸又疼。
给沈厂长送饭?还特意装得那么精心!
一股难以言喻的嫉妒和怒火腾地烧了起来,几乎要把她的理智烧穿。
不行!不能让她这么顺顺当当地去!
沈厂长怎么能吃她苏扶摇做的饭?
那饭涵…那饭盒就该是她刘莺送过去的!
眼看着苏扶摇拎起饭盒网兜,解下围裙,就要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