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泡沫小说网 > 科幻 > 幽谷怨灵 > 第1205章 草木有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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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降那,林砚在育苗棚发现了株变异的蓝靛草。寻常蓝靛开淡紫色花,这株却开着雪青色的花,花瓣边缘泛着银白,像被月光吻过。阿果蹲在旁边数花瓣:“林老师,它是不是太想念您的阿婆了?”

林砚摸着花瓣上的细绒,忽然想起阿婆过,草木会为重要的人改变模样。她十岁那年生了场大病,阿婆在染坊旁种的薄荷,竟开出了从未有过的粉色花。“草木比人懂情义。”阿婆那时边煎药边,“你对它好,它都记着呢。”

满把雪青蓝靛的照片发到网上,很快收到了来自云南的私信。对方是位傣族老人,他们寨子里也有株百年蓝靛,开的花和照片上的一模一样,“老人们,那是几百年前从东边传来的品种,跟着马帮走了千里路。”

“是它找着亲人了。”林砚让满寄去些花籽,“告诉老人家,就蓝靛草想家了。”包裹里除了花籽,还有块新染的雪青布,布角缝着片晒干的蓝靛花瓣。

花籽寄出后,林砚开始整理阿婆的遗物。樟木箱底层压着个红布包,打开时,一缕陈旧的甜香飘了出来——是用油纸包着的桂花糖,糖块已经硬得像石头,却还能看出当年压印的蓝靛花纹。

“这是阿婆的嫁妆。”林砚把糖块放在鼻尖轻嗅,忽然想起母亲过,阿婆结婚那,用这糖块泡了水,给每个来贺喜的孩子都舀了一勺,“阿婆,甜味要分给大家,日子才能甜得长久。”

她把糖块敲碎,混进新磨的米粉里。蒸出的米糕带着淡淡的陈香,阿果咬了一口,忽然指着窗外喊:“看!喜鹊!”三只灰喜鹊落在晾布架上,正低头啄食地上的米糕碎屑,蓝布在它们身后轻轻摇晃,像谁在挥动着欢迎的手帕。

冬至前夜,工坊的玻璃墙结了层薄冰。林砚擦冰时,看见外面站着个穿校服的男孩,正对着蓝布写生。他的画本上,蓝靛草的叶子都画成了手的形状,有的在递米糕,有的在接蓝布。

“我奶奶以前也会染布。”男孩见她出来,有些不好意思地挠头,“她人死了会变成草木,继续看着活着的人。我总觉得这些蓝布在对我笑,就像奶奶在跟我打招呼。”

林砚把他领进工坊,让他试着扎了个最简单的蝴蝶结。男孩的手指有些笨拙,棉线在布上绕来绕去,倒像只歪歪扭扭的蝴蝶。“等晾干了带走吧。”林砚,“让它替你奶奶陪着你。”

男孩走时,把画本落在了长凳上。最后一页画着幅全家福,穿蓝布衫的老太太坐在中间,手里捧着块米糕,嘴角的弧度和林砚记忆里的阿婆几乎重合。

开春时,云南的傣族老人寄来了回信,还附了张照片。照片里,他们寨子里的百年蓝靛下,围着一群穿筒裙的姑娘,手里举着林砚寄去的雪青布,笑得像阳光下的花。“花籽发芽了。”信里写道,“姑娘们,要让蓝靛草的根在两地都扎得稳稳的。”

满把照片打印出来,贴在工坊的“时光墙”上。墙上已经贴满了各地寄来的照片:北京胡同里的蓝布门帘,上海弄堂里晾着的蓝印花布被单,广州骑楼下的蓝布遮阳棚……每张照片旁都写着一句话,的都是同一种感受——看见蓝布时,忽然想起了某个人。

清明那,工坊来了位白发苍苍的海外华侨。他拄着拐杖,在蓝布前站了很久,忽然指着块缠枝纹布:“这和我母亲的寿衣一模一样。”老人从皮箱里取出个锦盒,里面是半块绣着蓝靛花的手帕,“她临终前,这花能指引回家的路。”

林砚取来块同款布料,让老饶手覆在上面。“您看,它还在等您呢。”她轻声,“就像当年等您母亲,现在等您,以后还要等您的子孙。”

老饶指尖在布面上颤抖,忽然笑了,眼角的泪落在布上,晕开一片深色:“闻到了吗?和母亲染坊里的味道一样,有草木的清,有阳光的暖。”

那的米糕,林砚特意多加了些桂花。老人吃着吃着,忽然要学扎染,“回去教我的孙女,让她知道,我们的根在这里,在这蓝布的纹路里,在这米糕的甜味里。”

立夏的集市上,工坊推出了“寻味盲罕。每个盒子里装着随机的蓝布物和米糕,附带着张纸条:“若你认出这味道,请告诉我们你的故事。”

第一个回信的是位消防员。他在火场救出过一个蓝布包裹,里面的米糕虽被熏黑,却依然带着甜味,“现在每次出任务,都带着块蓝布在身上,觉得心里踏实。”

林砚把这些故事抄在布做的本子上,阿果用靛蓝汁画插画,满配上照片,渐渐攒成了厚厚的《蓝靛记》。有孩子来参观时,就捧着本子念:“这位叔叔,蓝布是护身符;那位奶奶,米糕是乡愁……”

入秋时,林砚把工坊交给了阿果和满。她搬进了后山的屋,屋前屋后种满了蓝靛草,有寻常的紫,有变异的雪青,还有从云南寄来的、带着金边的品种。每清晨,她都蹲在田里看露水从叶尖滚落,像无数颗珍珠落在草木的掌心里。

重阳节那,阿果和满带着孩子们来看她。孩子们举着新染的蓝布,在蓝靛田里跑来跑去,笑声惊飞了枝头的麻雀。林砚坐在竹椅上,看阿果教孩子们辨认草色,看满给孩子们分米糕,忽然觉得,自己就像当年的阿婆,坐在时光的长凳上,看着约定被一代代传递下去。

一个扎羊角辫的姑娘跑过来,举着块印着雪青花的米糕:“林奶奶,您看!我会做啦!”米糕上的花纹歪歪扭扭,却透着认真的可爱。

林砚咬了一口,桂花的甜混着草木的清在舌尖漫开。远处的青山在暮色里渐渐隐去,蓝靛草的叶子在晚风里轻轻摇曳,像无数只手在地间传递着什么。她忽然明白,时间从不是冰冷的河流,而是温暖的循环——三百年前阿婆种下的蓝靛,此刻正开在她的田埂上;七十年前张母蒸过的米糕,此刻正甜在孩子的舌尖上;而她自己,也终将变成草木的养分,滋养着下一季的新芽。

风送来远处的笑声,林砚望着蓝靛田里奔跑的身影,仿佛看见无数个“原来你也在这里”的瞬间,正像蓝靛花一样,在时光里一朵接一朵地绽放。而这,就是时间最温柔的模样——不用刻碑,不用写史,只要草木还在发芽,米糕还有甜味,这约定就永远不会消散,只会在岁月里,酿成更醇厚的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