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泡沫小说网 > 科幻 > 幽谷怨灵 > 第1227章 桥载光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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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座新修的石桥,像根长长的线,一头拴着三百年前的染坊,一头连着遥远的未来,中间串着无数个“原来你也在这里”的瞬间,在风中轻轻摇晃,发出温柔的回响。

立冬的第一场雪落下来时,石桥的栏杆上已经结了层薄冰。林砚踩着雪去桥边,看见听障学徒正用靛蓝泥在冰上写字。“念”“安”“甜”——三个歪歪扭扭的字在冰里泛着蓝,像谁把星星冻在了里面。男孩看见林砚,忽然咧开嘴笑了,用手语比划着“看”,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冰字上的雪正在慢慢融化,露出底下更深的蓝,像念想在破冰而出。

“这是给阿婆的信。”林砚蹲下来,指尖抚过冰面,“她能看懂的。”时候阿婆总,雪水是地的墨,能把心里话写进土里,等来年开春,草木就会把话捎给该听的人。现在看来,阿婆的话应验了——桥边的蓝靛苗在雪地里冒出点点绿,像刚听完信的孩子,正用力往外长。

大雪封山那,工坊的壁炉里烧着蓝靛草的枯枝。噼啪声里,阿果翻出本旧相册,里面夹着张褪色的黑白照片:穿蓝布衫的女子站在老石桥上,背后是和现在一模一样的青山,手里举着块刚染好的蓝布,布角在风里飘成条线,像在和未来的人打招呼。“这是我奶奶的奶奶。”阿果指着照片,“她当年修老石桥时,她把第一缕染布的青烟引到了桥桩里,盼着日子能像蓝布一样绵长。”

林砚把照片凑近壁炉,火光里,女子的眉眼渐渐和自己重叠。“你看,”她笑着,“我们都在这根线上呢。”话音刚落,壁炉里的火星子忽然溅出来,落在块蓝布上,洇出个的洞,像时光在布上打了个结。

寒那,新疆的笔友寄来了包裹。里面是床羊毛毯,上面用靛蓝线绣着青溪镇的石桥,桥栏上爬满了蓝靛藤,藤上开着雪青色的花。“我梦见石桥在唱歌,”信里,“唱的是你教我的染布歌谣。”毯子里还裹着包薰衣草籽,颗颗饱满,像藏着阳光的味道。

林砚把籽撒在石桥两侧,孩子们围着种子唱歌,蓝布围巾在寒风里飘动,像一群怕冷的蓝蝴蝶。有个女孩忽然指着石缝喊:“看!草在点头!”众韧头看去,石缝里的枯草果然在轻轻晃动,像谁在底下推着它们应和。

“是老石桥在回应呢。”林砚笑着,忽然想起阿婆讲过的故事:很久很久以前,有位染布姑娘为了救被洪水困住的乡亲,抱着染缸跳进了河里,后来河上就长出了座石桥,桥栏上总缠着蓝靛藤,开花时会飘出米糕的甜香。那时以为是童话,现在站在桥上,闻着雪地里隐约的甜,忽然觉得故事里藏着真。

立春的雨水过后,石桥两侧的薰衣草发芽了。听障学徒带着孩子们给芽苗浇水,男孩的手在泥土里翻动,像在给草木挠痒痒,蓝布袖口沾着新泥,像刚从田里拔出来的蓝靛草。“他要让桥变成花的项链。”阿果翻译道,男孩忽然指着桥洞笑了,那里的积水映着蓝白云,像块嵌在桥里的蓝布,布上的云纹正慢慢流动,像有人在里面漂洗。

林砚望着那片水影,忽然看见无数人影在里面晃动:三百年前的阿婆在染布,七十年前的张母在蒸糕,现在的孩子们在奔跑,还有些陌生的面孔,想必是那些在时光里守护石桥的人。他们的动作不同,脸上的笑却一样,像一串被线串起的珠子,在光阴里轻轻摇晃。

元宵那,全镇的人都聚在石桥上放花灯。蓝布做的灯里点着蜡烛,顺着水流往下漂,像一条会发光的蓝河。朵朵举着盏印着米糕的灯,踮脚往水里放,蓝布围裙上沾着蜡油,像落了星星。“太奶奶,灯能照亮念想的路。”她望着灯影里的自己,忽然指着水面喊,“你看!太奶奶在对我笑!”

水面的灯影里,果然有个模糊的笑脸在跟着灯漂,像阿婆年轻时的模样。林砚摸着朵朵的头,忽然听见石桥发出细碎的声响,像谁在底下轻轻哼唱——是那首染布歌谣,三百年前阿婆唱过,现在孩子们正在唱,调子一样,温柔也一样。

清明祭祖时,林砚在阿婆的坟前摆了块新染的蓝布,布上印着石桥和薰衣草。刚摆好,就见只山雀落在布上,啄食旁边的米糕碎屑,布角被风掀起,轻轻扫过雀羽,像在给它盖被子。“阿婆,您看桥边的花开了。”林砚轻声,风穿过坟头的松树,发出“沙沙”的响,像阿婆在回应:“看见了,真好。”

谷雨那,法国的汉学家带着孙女来了。姑娘扎着蓝布辫,手里捧着本手绘的蓝靛图谱,每一页都画着青溪镇的石桥,桥栏上的蓝靛藤一页比一页茂盛。“她要把桥画成会走路的样子,”老先生笑着,“走到法国,走到全世界。”

姑娘跟着听障学徒学扎染,棉线在她手里绕出的花纹,像无数座石桥在互相连接。“这是给蓝布的桥。”她举着扎好的布,眼睛亮得像浸在水里的月亮,“让它们能走到我家去。”

立夏的暴雨冲垮了桥边的篱笆,等雨停后去修补时,工匠们在泥土里发现了个陶瓮。里面装着几卷蓝布,虽已朽坏,边角的缠枝纹却依然清晰,和林砚家传的纹样如出一辙。“这是明代的‘镇桥布’。”考古队的人,“古人相信,蓝布的魂能镇住洪水,护桥平安。”

林砚取来块新布,让工匠们埋进新篱笆下。“让念想继续守着这里。”她,孩子们围着篱笆唱歌,蓝布手帕在阳光下展开,像给石桥系上了彩带。有个孩子忽然指着水面喊:“看!旧布在跟新布打招呼!”众韧头看去,水面上的倒影里,两块蓝布的影子正在慢慢重叠,像两个时代的人在握手。

满那,石桥边的薰衣草开了。淡紫色的花海顺着桥身蔓延,和桥另一侧的蓝靛田连成一片,风吹过时,紫浪推着蓝浪,像时光在轻轻摇晃。“蓝蝴蝶”甜品店的员工来了,她们在桥边摆起长桌,免费分发印着石桥纹样的糕点,甜香混着花香漫过桥面,引得蜜蜂在蓝布幡上落脚,像在品尝时光的甜。

有个白发老人咬了口糕点,忽然指着桥栏喊:“这是我父亲刻的花纹!”他年轻时跟着父亲修过桥,父亲总在桥栏上刻蓝靛藤,这样草木就会护着桥,“没想到过了六十年,藤真的长出来了。”

林砚望着老人抚摸花纹的手,忽然觉得那双手和阿婆的手、和张母的手、和自己的手,都重叠在了一起。这些手曾握着染缸、握着蒸屉、握着针线、握着刻刀,现在都握着同一样东西——那根长长的线,一头拴着三百年前的炊烟,一头拴着未来的星光,中间串着无数个“原来你也在这里”的瞬间。

夕阳西下时,林砚站在石桥中央,望着蓝布幡在风中猎猎作响,听着孩子们在薰衣草田里欢笑,忽然听见石桥发出低沉的嗡鸣,像无数个时代的声音在共鸣。这声音里有阿婆的哼唱,有张母的叮咛,有陌生工匠的凿声,有远方孩子的歌谣,它们顺着桥身蔓延,往过去走,往未来走,往每个需要温暖的地方走。

而那座石桥,就像时间最温柔的锁骨,稳稳地托着这根线,让所有的念想都有处可去,有人可念。当未来的人站在这里,看见蓝靛开花,尝到米糕的甜,或许也会忽然听见那句穿越时空的话——“原来你也在这里”,就像此刻的林砚,听见三百年前的阿婆,在风里轻轻应了一声:“我一直在呢。”

这回应顺着石桥蔓延,往泥土里钻,往花里藏,往每个路过的人心里去,变成蓝靛草的根,变成薰衣草的香,变成米糕里化不开的甜,在时光里永远摇晃,永远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