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的米糕,林砚特意多加了些桂花。视频里,姑娘咬了一口,忽然捂住嘴哭了:“和奶奶临终前描述的味道一模一样!她这是‘根’的味道,尝着就不会慌。”
林砚望着屏幕里模糊的泪眼,忽然想起阿婆临终前的模样。老人躺在藤椅上,手里攥着块米糕,含糊地:“桂花要等霜降后摘,草木灰要烧透七日,这样的甜才够沉,能压得住岁月的慌。”当时不懂,为何阿婆对块米糕如此执念,此刻听着姑娘的哭声,忽然懂了——那不是普通的甜,是把故乡的阳光、泥土、草木香,都揉进了时光里,等着漂泊的人回头时,能咬到一口稳稳的暖。
雨水那,姑娘寄来了个包裹。里面是件蓝布旗袍,领口绣着株桂花,针脚细细的,像怕惊动了花魂。“这是我按奶奶的描述做的,”附信里,“她总年轻时有件这样的旗袍,染布的阿婆在领口绣了桂花,‘走到哪,香到哪,根就扎到哪’。”
林砚把旗袍铺在晾布架上,阳光穿过布纹,桂花的影子在地上轻轻晃动,像谁在跳慢舞。听障学徒忽然指着旗袍的盘扣,那是用蓝布和雪青布缠成的“同心结”,正是他教孩子们编的样式。“他这是奶奶在谢你。”阿果翻译道,男孩忽然拿起块米糕,往旗袍的领口蹭了蹭,桂花的甜混着布的清香,像把念想酿成了酒。
惊蛰那,福利院的孩子们来学做米糕。有个男孩总把桂花撒得太多,米糕蒸出来黑乎乎的,像块烧焦的炭。“我想让它香一点,”男孩低着头,声音细细的,“我妈妈走时,身上就有桂花的香。”
林砚取来块新米糕,让男孩蘸着桂花蜜吃:“你看,甜味还在呢。”她指着窗外的蓝靛田,“就像你妈妈的念想,藏在花香里,藏在米糕里,藏在你现在尝到的每口甜里。”男孩咬着米糕,忽然指着蒸笼笑了:“你看!蒸汽像妈妈的头发!”
春分的集市上,“蓝蝴蝶”甜品店推出了“根味米糕”。淡蓝色的糕体里嵌着桂花,表面印着蓝靛花纹,甜里带着草木的清苦。“有个老人吃着吃着哭了,”老板娘笑着,“他这是他外婆的味道,老人走了六十年,他以为早就忘了。”
林砚看着排队买米糕的人,忽然发现他们手里的蓝布包、蓝布帕、蓝布头巾,都印着相似的缠枝纹。就像无数条看不见的线,把素不相识的人连在了一起,线的那头,是阿婆的染坊,是张母的灶台,是每个在时光里守护“根味”的人。
清明祭祖时,林砚在阿婆的坟前摆了件蓝布旗袍——正是姑娘寄来的那件,领口别着朵新鲜的桂花。刚摆好,就见只蜜蜂落在花瓣上,翅膀振动的声音混着风穿过布纹的响动,像首没有歌词的歌。“阿婆,您看它多亲。”林砚轻声,忽然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是那位华裔老饶孙女,她捧着束桂花,眼眶红红的:“我终于能亲手给您送花了。”
姑娘,她把奶奶的骨灰带来了一半,想埋在蓝靛田边。“她要看着蓝靛草发芽,闻着米糕的甜过日子。”她摸着阿婆的墓碑,“这里的风,真的和奶奶描述的一样,有桂花的香,有蓝靛的清,像有人在轻轻拍我的背。”
谷雨那,听障学徒带着孩子们在蓝靛田边种桂花树。男孩用手指在泥土里挖坑,蓝布袖口沾着新泥,像刚从田里拔出来的蓝靛草。“他要种成一片林,”阿果翻译道,男孩忽然指着空笑了,那里的云像块刚染好的蓝布,正慢慢舒展开,布上的光斑像糕上的桂花在眨眼睛,“这样每年都有桂花味的风。”
林砚望着孩子们忙碌的身影,忽然发现桂花树苗的间距,和阿婆当年种的一模一样。“是阿婆在教你们呢。”她笑着,时候阿婆总“桂花树要顺着蓝靛田种,这样花香能染进布里”,现在树苗的排列,果然顺着田埂的弧度,像条流动的线,把蓝靛和桂花连在了一起。
立夏的傍晚,林砚坐在染坊的老竹椅上,看着夕阳给蓝靛田镀上层金。晾布架上的蓝布在风中轻轻摇晃,像无数颗星星在眨眼睛;灶上的米糕还冒着热气,甜香漫过窗棂,像给路过的风撒了把糖;新种的桂花树苗在田边,像群等待长大的孩子。
她忽然明白,姑娘的“根的味道”,从来不是固定的甜。它是阿婆染布时的草木香,是张母蒸糕时的桂花香,是蓝靛草在土里扎根的涩,是孩子们奔跑时的汗香——这些味道混在一起,就成了让人安心的“根”,不管走多远,只要尝到一口,就知道自己从未离开。
就像此刻,视频里的姑娘正学着蒸米糕,蓝布围裙上沾着面粉,像只刚滚过雪地的刺猬;福利院的男孩在给桂花树浇水,蓝布帕子上的桂花印,正慢慢洇进泥土里;听障学徒在染布上绣桂花,针脚里藏着的米糕碎屑,在阳光下泛着光——它们都是“根”的模样,顺着时光的脉络往更远的地方去,永远鲜活,永远温暖,永远在:“别慌,我一直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