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娘左右看了看,一把拉住蒋依依的手腕。
“进去!”
蒋依依反手握住那只粗糙的手,冲李知微一招手:“过来,能谈!”
李知微二话不,抬脚跟上,三人迅速闪进店铺。
屋内一片狼藉,空气里还飘着股发霉的面粉味。
芸娘松开手,转身冲那个稍大点的姑娘喊:“大丫,快把门板上了!今不开张,谁敲也别应!”
大丫懂事地点点头,费力地搬起门板。
“坏掉的家具直接扔后巷,还能用的拾掇拾掇,都搬进里屋去。”芸娘一边指挥,一边把地上的碎瓷片往簸箕里扫。
转过头,她一脸歉意地看着两人:“外面人多眼杂,怕那帮吸血鬼杀回马枪,咱们进后院。”
穿过昏暗的堂屋,后面是个四方的井,连着两间厢房。
虽避开了正街的喧闹,但这后院也被那帮讨债鬼翻得底朝,晾衣杆折了一地,水缸都裂了条缝。
“连个落脚地儿都没了,咱们就站着聊吧。”芸娘苦笑着把散乱的头发别到耳后。
她指了指角落里几个黑乎乎的铁疙瘩:“这店面连里间,租期还剩三个月。以前做甜光饼和肉光饼,那是两个贴饼炉子,旁边那个是榆木的大案板,还有些模具、铲刀之类的杂碎。”
芸娘叹了口气,手在围裙上用力擦了擦:“姑娘,这就是个烂摊子。那死鬼欠了一屁股债跑了,这店就是个烫手山芋,你们真敢接?”
李知微眉头拧成个疙瘩,脚尖踢开一块碎木头:“确实烂!你那老公的事我们听了一耳朵,简直不是个东西。”
“姐,听我一句劝。”蒋依依目光扫过那个躲在门框后怯生生的女儿,“带着孩子先躲躲。被人砸铺子,生意做不成是事,吓坏了孩子是一辈子的事。”
“那种赌狗,早死早超生。”李知微话更冲,眼里揉不得沙子,“做错事自己脚底抹油溜了,留你们孤儿寡母在这顶雷,这种男人留着过年都嫌晦气!”
芸娘眼眶一红,嘴唇哆嗦两下,愣是没接茬。
她深吸一口气,强行把眼泪憋回去:“我也没别的想头,只要你们把剩下三个月的房租给补上,再给点器具钱就校至于转租费……你们看着给,我不挑。”
这女人,实在得让人心疼。
“不过丑话前头。”芸娘突然压低嗓门,神色变得异常凝重,“你们真心想要,我就帮你们约房东王员外,重新立契。但我这店现在带着晦气,债主会上门不,这高银街的水,深着呢。”
蒋依依心头一跳:“怎么?”
“这地界,不是有钱就能插进脚的。”芸娘往外指了指,“官家是明面上的规矩,暗地里,还得拜码头。”
“高银街的地头蛇?”李知微瞪大眼睛,这触及了她的知识盲区。
芸娘见两个姑娘一脸懵懂,急得直拍大腿:“官家管白,陈氏父子管黑夜!在这条街开店,谁不得给陈家交一份‘保费’?你们两个姑娘,身后要是没个硬气的男人撑腰,怕是连三都开不下去!”
这番话像一盆冰水,兜头浇在两人发热的脑门上。
蒋依依和李知微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凝重。
她们算盘打得精,算准了市场,算准了产品,唯独漏算了这江湖规矩。
高银街寸土寸金,这种肥肉,哪能没几条恶狗盯着?
“陈氏父子……拜码头……”李知微咬着后槽牙,脸色难看,
“强龙不压地头蛇。”蒋依依心里沉甸甸的,这比单纯的商业竞争棘手得多。
如果是商业手段,她有一百种方法玩死对手。可面对这种不讲理的流氓势力,秀才遇到兵,有理不清。
“芸娘姐,多谢提醒。”蒋依依稳住心神,决定实话实,“我们初来乍到,想在江都讨口饭吃,背后确实没什么男人依靠。”
芸娘一听,眼神里的担忧更浓了,甚至带上了几分怜悯。
“那你们可得想清楚了。”芸娘往前半步,声音压得更低,“陈老大只要钱,但他那个儿子陈三郎,是个色中饿鬼!专挑没背景的漂亮姑娘下手。你们这模样……”
她目光在两人脸上转了一圈,意思再明白不过。
李知微拳头捏得咔咔响:“还没王法了?光化日强抢民女不成?”
“王法?”芸娘苦笑一声,“人家收的是‘保费’,名头是维护街面安宁、调解纠纷。你不给,隔三差五就有泼皮来闹事,往你锅里扔死老鼠,在你门口泼大粪。告官?没凭没据,官差来了他们就跑,官差一走他们又来。生意还要不要做了?”
蒋依依懂了。
这是收保护费的升级版,灰色地带的生存法则。
要么忍气吞声交钱买平安,要么就得比他们更狠、更有背景。
“芸娘姐,这‘保费’是个什么价?”蒋依依单刀直入。
“看铺子大。像我这店,每月五百文‘茶水钱’,逢年过节还得另备孝敬。”芸娘叹气,“当初那死鬼在的时候,都是他去点头哈腰。如今……”
五百文,对于本生意是笔巨款,但咬咬牙也能从利润里扣出来。
关键是,谁去送这笔钱?
“必须男人出面?”李知微不甘心地问。
“最好是。”芸娘摇头,“要是你们两个娇滴滴的姑娘送上门,陈三郎那个混账东西,能把骨头渣子都给你们嚼碎了!”
蒋依依脑子里飞快转动。
谢铭扬的脸一闪而过。
借谢家的势?
找个假掌柜?
一时半会儿去哪找靠谱又能镇得住场子的人?
“芸娘姐,你的好意我们记下了。”蒋依依当机立断,先把眼前的事敲定,“铺子的事,咱们先敲定,至于其他,我们会想办法。”
李知微,“我们想见一见王员外,不知道否能麻烦芸娘姐跑一趟。”
“不麻烦,不麻烦!”芸娘连连摆手,“我这就去。大丫,看着妹妹,娘出去一趟!”
看着芸娘匆匆离去的背影,蒋依依和李知微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复杂情绪。
开店之路,远比想象中坎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