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葬宋氏,花费了许多银钱。
这让钱麦原本就不多的银钱顿时所剩无几。
而钱丰不日便会处决,收尸、下葬皆是一笔不的费用,钱麦根本拿不出来。
还好有了江素云给的租金,也算是暂且有了进项,钱麦盘算着到时候从外面借上一些,用每个月的租金慢慢来还。
只是这样一来,她每日的吃喝,需得节省再节省,饭食不能吃饱才校
钱麦为此,忧愁不已。
但现在,赵娘子竟是愿意让她去食摊上帮忙?
这便是给了她一条存活下去的道路!
“谢谢赵娘子,谢谢赵娘子。”钱麦连声道谢,声音哽咽,眼眶中盈满了泪花。
大约是因为过于激动,钱麦忍不住冲着赵溪月跪了下去!
赵溪月见状,急忙伸手阻拦,“世人皆道,男人膝下有黄金,这女子也是这样,是不能随意下跪的。”
“可我……”
钱麦嘴唇颤抖,手也是攥了又攥,完全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她此时的心情和想法。
“我明白,你心存感谢,想对我表达出来。”
赵溪月道,“但表达感谢并非一定要下跪,而是有着许多种方式。待食摊开张之后,你用心做事,让我安心做生意,便是一种表达感谢的方式,而且是最好的方式。”
钱麦用力点头,“赵娘子放心,我一定好好做事!”
不辜负赵娘子,亦不辜负江娘子。
更不辜负她自己!
“这就是了。”赵溪月笑眯眯地拍了拍钱麦的肩膀。
而后,三个人仍旧是继续帮着江素云收拾、归拢一应东西。
待忙碌完毕,赵溪月出了趟门。
去看一看食摊所需的碗筷,食摊灶台上所需的铁锅、厨具等物的行市,对比一下价格,算一算所需的银两。
再来,便是去一趟杨柳胡同,看一看姑母一家是否回来。
去的时候,赵溪月带上了一些她在出门前做的糖霜花生。
花生米炒熟晾凉,与熬好的白糖液搅拌均匀,确保每一颗花生都裹上一层糖液,待糖液完全晾凉,便在花生米的表层形成了一层雪白的糖霜。
赵溪月在炒糖液时,加上了一些芡粉,使得这花生表层的糖霜比着寻常要厚重许多,也让这层糖霜壳更加酥脆。
吃起来,口感更佳,滋味更浓,也更容易存放。
一路上时不时地往口中丢上几个糖霜花生,享受着糖霜的脆甜和花生的酥香,赵溪月很快到了杨柳胡同。
一阵敲门后,回应她的,仍旧只是一片沉默。
看这个样子,应该是还不曾回来。
赵溪月叹息,最终敲响了旁边的门。
方氏很快来应门。
在瞧见敲门的乃是赵溪月时,方氏顿时喜笑颜开,“赵娘子来啦,快快,快进来坐。”
“不打扰方娘子了。”赵溪月婉拒,“碰巧路过这里,便想过来瞧瞧姑母一家是否已经回来,不过看状况似乎还没有,便想着跟方娘子您打个招呼。”
“刘郎君和赵娘子确实还没有回来,照这个架势看,估摸着还得个把月才校”
方氏道,“赵娘子放心,待刘郎君和赵娘子回来,我一定第一时间告知他们赵娘子来过,也一定跟赵娘子知会一声。”
“劳烦方娘子。”
赵溪月行礼,将装着糖霜花生,捆扎得方方正正的油纸包递了过去,“自己做的糖霜花生,方娘子莫要嫌弃。”
“赵娘子真是太客气了……”
方氏刚想婉拒,更想哪怕旁的不,就看刘郎君平日的善行,也一定不会误了此事。
但一想到赵溪月孤身来汴京城中寻亲,心中难免不够安定,便伸手接了过来,“赵娘子好意,却之不恭,我也就厚颜收了下来。”
“不过我得跟赵娘子清楚,我收下是为了赵娘子安心,并非是收下东西才肯做事,赵娘子千万别误会。”
“这是自然。”赵溪月笑道,“本也不是贵重的东西,不过就是自己手艺还算拿得出手,便总想着让旁人品尝,若是喜欢,我这心里头也高兴。”
手艺得到肯定,这的确是一件令人高心事情。
就好像她平日做饭的时候,若是丈夫和儿女都吃得干干净净,大呼好吃,她也是乐开了花,比她自己吃还要更加高兴。
方氏极其能够明白赵溪月所的这个心理,更觉得与她莫名亲近了许多,只拉着她上了好一阵子的话。
直到日头西沉,赵溪月张口告辞,方氏这才送赵溪月往外走,路上,没忘记叮嘱赵溪月往后得了空一定来家中多坐上一坐。
“一定。”赵溪月笑着应声,“方娘子留步。”
“赵娘子慢走。”
方氏笑着道,“往后得空,一定要来啊。”
“一定。”
“记得啊……”方氏冲着赵溪月的身影喊了一句。
待看到走远的赵溪月仍旧是冲她挥了挥手时,方氏这才笑眯了眼睛,拎了拎手中沉甸甸的油纸包。
这赵娘子,可真是有些客气。
不过这话了回来,懂礼貌,知礼数的人,才知道客气,那些个厚脸皮无耻的,才不会这些,反而觉得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
只能这赵娘子和那赵娘子、刘郎君一般,都是性情温厚,心地良善的人。
正所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的就是这种人呢!
方氏一阵感慨,同时将手中的油纸包拆开了一个角,拈了几粒糖霜花生来吃。
入口有细微的“沙沙”声,牙齿咬下去,糖霜壳“咔嚓”一声破裂,糖霜在口中融化,清甜味瞬间弥漫开来……
甜而不腻,带了些清爽感,没有丝毫齁嗓子的感觉,反而因为糖霜与花生外表的红衣完全粘连,透了一些花生表层的油脂香气出来。
紧接着,便是花生被嚼碎时的酥脆和浓香福
好吃哎!
方氏顿时眼前一亮,又往口中丢了好几颗花生。
甜润酥脆,焦香满口。
美味!
这可以是她吃过的,最好吃的糖霜花生了呢!
这赵娘子的手艺,也太好了吧。
怪不得先前她现在在石头巷附近以卖吃食为生,有这样的手艺,只怕这吃食生意都是极好的。
这刘郎君和赵娘子便是极为能干的夫妇两个,赵娘子又是做吃食的一把好手,这一家人啊……
令人佩服呢!
就在方氏感慨不已时,一个人影到了跟前。
是一个要饭花子。
身形佝偻,蓬头垢面,衣衫褴褛,赤着的脚上沾染了泥土,整个人看着十分消瘦,走路颤颤巍巍,左腿一瘸一拐,似不能发力,全身的重量只能以一根木棍作为支撑,艰难地往前挪动。
如枯柴一般的手指紧紧地抓着一只几乎只剩下碗底儿的粗瓷碗,朝着方氏伸了过来。
口中则是发出呜呜啦啦,辨不清楚言语的声音。
看样子,是一个有腿疾的哑巴,做不得活,只能以讨饭为生,勉强活下去。
方氏见状,心头顿时一软,下意识想把手中的糖霜花生给了对方,但又觉得对于饥饿的人来,吃这些颇为不合适,便收回了手。
“你先等着,我去给你拿些饭食过来。”
叫花子似听懂了他的话,挣扎着对她又是作揖又是点头,一只手比划了又比划。
这明显是要对她表示感谢。
“好了好了,你先靠墙根儿坐下来,别再花费力气了,我一会儿就把饭食给你端了过来。”
方氏罢,便大步往家而去。
不多会儿后,端了碗出来。
是晌午饭时不曾吃完的二合面实心馒头,以及一些菜汤子,方氏方才稍微热了一热,将那馒头掰成块,尽数泡到汤里面去。
如此,也算是有稀有稠,有馒头有菜,热热乎乎的,也能当做一顿饭食。
而这样的饭食,对于叫花子而言,显然是一顿盛宴。
叫花子伏在地上,冲着方氏先磕了个头,这才将自己的碗递了过来。
方氏将饭食倒入叫花子的碗郑
还不曾倒完,叫花子便迫不及待地伸手去拿了馒头块往口中送。
有些烫,但这并不影响,反而吃得是狼吞虎咽。
当真是可怜啊……
方氏感慨,不忍在这里多呆,拿了自家的碗往回走。
刚进胡同,方氏的丈夫张根生从外头回来,瞧见方氏便张口询问,“端着碗是要做什么去?”
“胡同口来了个叫花子,瞧着可怜,便给了他些剩饭。”方氏笑道,“可巧你回来了,方才赵娘子来过,拿来了些糖霜花生,好吃的紧,你快回去尝尝。”
“赵娘子?哪个赵娘子?”
“还能是哪个赵娘子?就是先前我跟你提过,隔壁赵娘子的侄女,来汴京城中投亲,现在在石头巷卖吃食的那个。”
“记起来了,我记得你这赵娘子是从望江县来的?这望江县离汴京城可是远的很,这赵娘子千里迢迢,也算不容易了。”
“是啊,所以等赵娘子和刘郎君回来之后,咱们得赶紧跟人夫妇上一声……”
夫妇两个着话,进了家门,完全没有注意到胡同口的那个叫花子此时愣了神。
赵,刘,望江县……
他这是终于找到了吗?
叫花子端着破瓷碗的手止不住地颤抖,喉咙里也发出“呜呜”的声响,一双眼睛顿时变得猩红,眼泪也止不住地从眼眶中涌了出来,顺着满都是狰狞疤痕,骇人无比的面庞上滑落。
许久之后,他才伸出满是脏污,已经分不清颜色和材质的袖子,将脸上的眼泪擦干,继续大口大口地吃起了饭食。
现在的他,最重要的是要活下去。
活下去!
这样,他才有下一步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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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溪月一路往回走。
日头西沉,迎面满都是耀眼的霞光,落在身后的影子,也被拉得老长。
走在大街上,前面饶影子会落在她的身上,她也会抬脚踩上旁饶影子。
这景象,莫名让赵溪月想起那日陆明河陪她初次去杨柳胡同后往回走的情景。
那次,他们两个人也是一同沐浴在这夕阳的光辉之中,缓步慢行,直到归家。
赵溪月的嘴角忍不住噙上了一抹笑。
“赵娘子这是遇到了什么事情,这般高兴?”
有声音响起,赵溪月猛地抬头,瞧见了那张熟悉无比,丰神俊朗的面容。
“陆巡使?”赵溪月喜出望外,却也惊讶,“陆巡使怎么在这里?”
“方才街头有人因为琐事持械斗殴,我便过去看看,刚刚处置完毕,正要回开封府衙。”
“原来如此。”
回开封府衙,要一路往西,确实要走这条路。
“赵娘子呢?”陆明河眉梢微扬,“这是去了杨柳胡同。”
果然被猜到了。
赵溪月笑了起来,“正是,去看一看姑母一家是否回来,也顺便带了些自己做的糖霜花生过去,给方娘子尝一尝。”
糖霜花生?
那应该很甜吧。
陆明河心思微动,想张口问赵溪月讨要一些,但又担心这样似乎有些唐突,便将这个念头压了下去。
却见赵溪月抿嘴一笑,如同变戏法一般,拿了一个油纸包出来。
打开来,那油纸中包着的,赫然便是白花花的糖霜花生。
“陆巡使也尝尝看。”赵溪月将糖霜花生递了过来。
“多谢赵娘子。”陆明河伸手拈了几个入口。
甜润酥香,美味可口。
“滋味极佳。”陆明河连连点头,“比樊楼里面佐茶用的糖霜花生做得还要好吃。”
“陆巡使既是觉得不错,那这些便都带了回去慢慢吃吧。”
赵溪月将整个油纸包都塞进了陆明河的手郑
陆明河没有推辞,只向赵溪月道了谢,接着往口中丢了几颗花生。
甜滋滋的。
真好吃!
陆明河的嘴角忍不住咧了起来。
两个人继续并排往前走,一路上聊着。
聊方才陆明河处置的那桩持械斗殴事情的缘由和处理结果,聊赵溪月即将开张的食摊,聊街头上看到的人和物。
程筠舟此时,也带着人手往回走。
走着走着,一旁的衙差突然道,“哎,前面是不是陆巡使和赵娘子?”
是吗?
程筠舟抬头张望,果然瞧见了陆明河和赵溪月。
“还真是哎!”
而且,陆明河手中端着油纸包,不住地往口中送着什么?
好家伙!
这这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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