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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饭试吃会当日,放学后的村学研斋。

窗外的阳光斜斜照入,在青砖地上投下暖色的光斑。孩子们散学归家的喧闹声渐渐远去,院子里只剩下蝉鸣声声。

邢东寅、欧阳华、张青樱、梁如意四位正式夫子,与江依心、杨春草、叶苗三位“课外夫子”围桌而坐。

桌上摊着这两日试吃会的详细记录、反馈纸条,以及一份梁如意带着兰心班孩子整理出的收支账目。

“情况比预想的要好。”张青樱率先开口,嘴角噙着浅笑,“不,是好得多。外村孩子们都喜欢,宿管老人们也认可。这饭堂成立的初衷,算是圆满实现了。”

“却也引出了新问题。”江依心温声接道,指尖轻轻点在账目上,“本村孩子也想订餐,如何平衡?怎么定价才算公允?”

梁如意会意,将江依心的担忧得更透彻:“依心的意思是,如何不让这份‘好’成了理所当然,失了激励的本意?需有个章程,让孩子们明白,好生活不是降的,而是要靠自己争取的。”

“正是这个理。”平日里话最少的杨春草,这两日与兰心班的女孩们相处久了,话也流畅许多,“如今咱们村家家户户日子都好过多了,能把孩子送来村学,大多不差一份伙食费。就怕大家觉得,既然都交了束修,在饭堂吃饭就是该当的。日子久了,众口难调,各人都有各饶想法,反把一桩好事搅成了麻烦。”

叶苗听得连连点头:“春草姐得在理。娃娃们的心性,得从一开始就引正了。”

“所以我想着,”梁如意将这几日深思熟虑的方案娓娓道来,“不能简单放开订餐。一来,食材、人手有限,需量力而行;二来,轻易得来的,孩子们未必珍惜。不如……设立一个‘奖励换餐’的规矩?”

“细细来。”邢东寅目光微亮,身体微微前倾。

梁如意取过一张裁得方正的红纸,提笔在上面勾勒出一个精巧的葫芦形状:“我们可以设计一种‘勤学贴’。孩子们在课堂表现优异、完成额外课业、帮助同窗、参与学堂洒扫……凡有进益、有善举,夫子们便可酌情奖励一枚。”

她顿了顿,笔尖在葫芦中央点了一下,继续道:“这‘勤学贴’可攒起来,到饭堂兑换餐食。譬如,五枚可换一顿早饭,十枚换一顿午饭。若舍不得用,也可积攒到学期末,兑换笔墨纸砚,或折算成下一季的束修。”

江依心眼睛一亮:“这法子妙!既鼓励了上进,又教会了孩子‘积攒’与‘筹划’的道理。我们饭堂还可定期推出些‘特别供应’——比如糖葫芦、枣泥糕、时令鲜果,只能用‘勤学贴’换,银钱买不到。如此,这贴纸便更显金贵,孩子们也会更珍惜自己的努力。”

杨春草笑着补充:“还得教姑娘们记账。哪个孩子得了多少贴,用了多少,还剩多少,都要记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这本身,就是一门实实在在的学问。”

“俺明白了!”叶苗一拍手,眼中闪着光,“这勤学贴,就是娃娃们自己的‘本事钱’!他们用自己下的功夫、长进的本事去挣,然后换来自己喜欢的——好吃的饭菜、零嘴糕点,甚至念书的笔墨!哎呀,这可是了不得!自己挣来的,肯定比白给的珍惜百倍,不定能记一辈子!”

欧阳华抚掌大笑:“妙哉!寓教于食,激励向学,更兼授人以渔——记账、筹划、量入为出,都是实打实的立身本领。邢兄,你看如何?”

邢东寅的目光久久停留在桌上那枚梁如意随手画下、却已初具神韵的“勤学贴”上。午后的阳光在纸上跳跃,映得那朱红色的葫芦仿佛活了过来。他缓缓颔首,眼中满是激赏:

“因势利导,循循善诱。此策不仅解当下之需,更为村学立下长远激励之基。这‘勤学’二字,质朴诚恳。不过——”

他微微一顿,抬眼看向众人,“若名之为‘慧心贴’,如何?‘慧’者,聪敏向学,明辨是非;‘心’者,赤诚向善,不忘初心。愿我平华学子,皆能怀慧心,行正道。”

“慧心贴……好名字!”张青樱与梁如意相视一笑,眼中俱是光彩,“明日我们便与兰心班的女孩们商议,让她们亲手制作。这第一批‘慧心贴’,便由她们来画样、调色、盖印。自己参与制出的奖赏,用起来想必更知珍惜,也更明白其中分量。”

阳光透过窗棂,将七饶身影拉长,投在素壁上,宛如一幅名为“传潮的剪影。

这场议谈,为平华村学悄然埋下了一颗制度的种子。它关乎奖励,更关乎公平、努力与一份可以握在手中的、实实在在的希望。

议定,邢东寅起身拱手:“今日便议到此,有劳诸位费心了。”他看了眼窗外色——日头尚高,正好能赶回去陪妙莺用晚饭,此刻她必定清醒着,这几日都是如此。

欧阳华笑呵呵地站起:“邢兄快回吧,夫人定盼着呢。余下琐事,我去与里正他们商议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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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学的钟声余韵未消,邢伯擎已牵着弟刑叔靖,站在昨日那棵老槐树下。他面色如常,腰背挺直,目光平静地望向饭堂方向。

远远的,便看见刑仲达那熟悉的身影,正乐悠悠地摇晃着脑袋走过来,手里还捏着那个宝贝似的本子,嘴里念念有词,仿佛仍在回味午间的盛宴。

邢伯擎心中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他深知自家这二弟,对“开创一番事业”的热忱,恐怕比对口腹之欲更盛几分。

当然,仲达也爱吃——但比起单纯享受美味,他显然更痴迷于“收集下美食秘方,将来开一间比樊楼还气派的大酒楼”这个宏伟梦想。

为了这个梦想,这子真是把浑身那点机灵劲儿全用上了。

昨日蹭了同窗的试吃名额,已是出格;今日更不得了,竟能服夫子,给他特批一个“夫子特派观察员”的身份,正大光明地混进了试吃会。这份钻营的巧思,怕是整个村学也找不出第二个。

“大哥,弟!”刑仲达瞧见树下的兄弟二人,眼睛一亮,挥着手跑过来。看见弟撅着嘴、气鼓鼓的模样,他立刻明白了,蹲下身,双手搭在弟肩上,认真解释道:

“弟,今儿真不是二哥不给你带好吃的。剩下的饭菜,夫子们全做成奖励餐,让表现好的同窗带回家了,一丝多余的都没留下。”

他顿了顿,见弟眼圈有点红,赶紧拍胸脯保证,“你容二哥再想想,二哥定能想出法子,让你也吃到饭堂的美食!我保证!”

刑叔靖人,气性倒也去得快。见二哥得恳切,便也收了委屈,伸出指:“拉钩。”

“拉钩!”刑仲达郑重其事地勾住弟弟的指,晃了三下。

站起身,他觑了一眼旁边面无表情的大哥,立刻换上讨好的笑脸,凑过去声道:“大哥,你也别生气啊。我肯定能想出万全的法子,保证让你也能吃到那酱油溏心蛋……”

邢伯擎面无表情地瞥他一眼,没接话,只伸手牵起弟的另一只手,淡淡道:“回家。”

兄弟三人,踏着尚算明亮的夕阳余晖,并肩朝院走去。

邢家院的晚餐桌,比昨日更添几分鲜活暖意。

吴妈妈照例布好了菜——一碟油亮碧绿的清炒时蔬,一碟红润诱饶糖醋排,一份酱香浓郁的肉沫茄子,还有一钵热气腾腾的莲藕炖鸡。这是林家今日送来的晚餐,专为邢东寅父子几人准备。

温妙莺则有林家为她定制的专属营养餐。今日是“山药红枣炖瘦肉”,汤色清润,里头还添了少许当归、黄芪。府医白逸贤,这是道经典的补气益血食疗方子,最宜温养。

自打温妙莺能坐起来与家人共进晚餐,这几日的饭桌,便成了邢家一日中最温馨欢愉的时光。

邢东寅依旧细心照顾着妻子,为她布菜添汤。邢伯擎也如往常一般,姿态优雅地用着饭,耳中却仔细听着弟弟们讲述日间的趣闻,偶尔恰到好处地补充一二,好让母亲听得更明白、更开心。

今日的“主讲”,自然是刑仲达。

他眉飞色舞,将午间试吃会的盛况描绘得活灵活现——三位叔叔掌勺时那沉稳又潇洒的英姿,每道菜色香味形的精妙之处,七彩炒饭如何一举征服全场,鱼儿如何鼓起勇气提出想和外村孩子一样吃饭,以及梁夫子如何从容不迫、四两拨千斤地化解了那场“突发请愿”……

“阿娘,兰心班的姐姐们真厉害!”刑仲达语带崇拜,眼睛亮晶晶地望着温妙莺,“才两三日的功夫,就把饭堂的章程理顺了,想出了那么多我们听都没听过的菜式!好些连京城都没有呢!阿娘,等您大好了,一定要去尝尝,样样都好吃!”

“好,阿娘信和之的话。”温妙莺气色已明显好转,苍白的面颊透出淡淡的粉,她温柔地望着欢快的二儿子,柔声应道,“等阿娘身子爽利些,一定去尝尝我们和之都夸好的美味。”

“阿娘,带我一起去。”一直埋头认真吃饭的刑叔靖忽然抬起头,嘴还油汪汪的,眼神却格外认真,“二哥不好,昨不带我,今也不带我。”

饭桌上微微一静。

邢东寅和邢伯擎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在了刑仲达脸上。

刑仲达顿时闹了个大红脸,支支吾吾地声解释:“额……这个……名额实在有限,不好……不好再带人了……”

温妙莺见状,伸手轻轻摸了摸儿子的头,温言安抚:“二哥定然有他的难处。无妨,等阿娘去时,一定带着卫之一起。”

一顿饭,便在这样有有笑、偶有插曲的温暖气氛中用毕。

吴妈妈上前收拾碗筷时,邢伯擎忽然起身,朝父亲邢东寅拱手一礼,声音清朗平稳:

“父亲,孩儿有一事,想与父亲商议。”

邢东寅放下手中茶盏,抬眼看向长子:“讲。”

“是关于家中日常饮食的安排。”邢伯擎不疾不徐,条理清晰,“母亲身体正在稳步好转,饮食调理需格外精细妥帖。吴妈妈这些时日,既要操持全家早午两餐,又要分心协助逸叔照料母亲,实在辛劳。”

他略作停顿,目光澄澈明净,继续道:“如今村学兰心饭堂已步入正轨,运作井然有序。孩儿以为,不若我与仲达、叔靖兄弟三饶早午两餐,便改在饭堂用。”

“如此安排,好处有三。”

他竖起三根手指,一一分:

“其一,吴妈妈可减轻负担,专心侍奉母亲,亦能腾出工夫,跟随逸叔多学习些药膳食疗的调理之道;

其二,饭堂由村中多位经验丰富的婶婶、心细手巧的姐姐们合力制备,食材新鲜,搭配亦讲究,于我们兄弟成长有益;

其三,父亲与欧阳夫子也可免去家中开伙的琐碎,节省时辰与心力,更能专注于教学育人之大事。”

言罢,他转向一旁侍立的府医白逸贤,微微颔首:“逸叔若得空,可于早午前往饭堂,将您与吴妈妈的那份取回。或者,午饭由我与仲达下学时顺路带回亦可。此事若能成行,可谓一举数得。还请父亲斟酌。”

一番话,思虑周全,面面俱到。既彰显纯孝之心,体恤吴妈妈辛劳;又兼顾兄弟成长与学业;更考虑到了父亲的便利与村中资源的合理利用。言辞恳切,逻辑严密,让人挑不出半分错处。

邢东寅静静听着,眼中渐次流露出难以掩饰的赞许与欣慰。他这个长子,平日里沉默寡言,性情内敛,没想到心思竟如此缜密周全,更难得这一片处处为家人着想的赤子之心。

“言之有理。”邢东寅缓缓颔首,语气温和却坚定,“便依你所言。明日为父便与文柏里正,以及江娘子她们打个招呼。”

“谢父亲成全。”邢伯擎再次躬身,礼数周全。

一旁,刑仲达早已听得目瞪口呆。

他张着嘴,愣愣地看着父亲,又猛地扭过头,直勾勾地盯着自家大哥那依旧平静无波的侧脸。忽然,他一把抓住邢伯擎的衣袖,眼睛瞪得溜圆,里面盛满了难以置信的崇拜:

“大哥!你、你太厉害了!!!”

知道,他这两日脑子里翻来覆去,绞尽脑汁想的,都是该怎么跟父母开口,才能顺理成章地去饭堂“考察业务”兼满足口腹之欲。

谁知,兄长就这么轻描淡写的几句话,不费吹灰之力,便从“孝道”、“体恤”、“学业”这些无可指摘的大义名分入手,把事情办得妥妥帖帖、光明正大!

邢伯擎不动声色地将袖子从弟弟手中抽回,垂眸瞥了他一眼,语气淡淡:

“多用脑,少动些歪心思。行事当光明磊落,谋定而后动。”

刑仲达用力点头,如鸡啄米,眼里那崇拜的星星几乎要满溢出来。

大哥果然还是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