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王赵哲的日子变得愈发艰难。
他那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皇叔祖安乐公,仿佛真的迷上了听戏,隔三差五就往广德楼跑。而每次去,都必定会派人来请宁王过去助兴。宁王不敢不去,他只能一次又一次地在那位老怪物的点评和喝倒彩声中,被迫地扮演着他早已恨之入骨的柳梦梅。他的王爷威严早已荡然无存。
古老板彻底成了一个过街老鼠。他白不敢出门,怕被街头的顽童和地痞当成猴耍。晚上夜夜噩梦,梦见自己穿着一身丫鬟的衣服在给苏念端洗脚水。精神与肉体的双重折磨,让这两个曾经不可一世的男人在短短一个月内就变得形销骨立,眼神中充满了神经质的疯狂。
他们知道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再这样下去他们迟早会被那个神出鬼没的戏鬼活活玩死。
“必须想个办法彻底解决掉她!”宁王府的密室里,同样黑眼圈浓重的难兄难弟再次凑到了一起。
“还能有什么办法?”宁王烦躁地来回踱步,“那个妖女根本就不是人!她想让你唱戏你就得唱戏,想让你当丫鬟你就得当丫鬟!我们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不,王爷,有机会的。”古老板的眼中闪过了一丝阴狠而疯狂的光芒,像一个输光了所有筹码的赌徒,“我这几翻遍了所有的古籍,终于在一本关于镇魂驱邪的禁书里找到了一个或许能对付她的法子!”
“什么法子?”宁王立刻问道。
“以毒攻毒,以戏唱衰!”古老板压低声音,脸上露出了一个恶毒的笑容,“那妖女既然是以戏为生,靠角色附体,那我们就为她准备一场大戏!”
他凑到宁王耳边,如此这般地将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最关键的是要选一出至悲至烈的亡国之戏!比如《长生殿》或者《霸王别姬》!只要让她在那样的氛围里将戏唱完,唱到人戏合一的境界,那么戏中角色的死气和亡国的晦气就会与她自身的妖气互相冲撞!届时再由高僧出手,必能将她打得魂飞魄散!”
这个计划满是荒诞,带着狗急跳墙般的不靠谱感,但对于早已被逼入绝境的宁王来,这却是他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
“好!就按你的办!”他的眼中也同样燃烧起了疯狂的火焰,“本王就算倾尽所有,也要让这个妖女死无葬身之地!”
于是一封由宁王亲笔书写的请柬被送到了苏念的手里。请柬上他和古老板都已被苏念那神乎其技的戏曲才华所彻底折服,他们甘拜下风,决定在宁王府为苏念举办一场空前的封神大典。他们将邀请全京城所有的王公贵族、梨园名宿,甚至包括安乐公和已经颐养年沉迷听戏的几位太妃娘娘前来观礼,要让苏念在所有饶见证下真正地成为这个时代唯一的梨园宗师。演出的剧目他们也贴心地为苏念选好了,那出最能体现悲剧之美的千古绝唱《霸王别姬》。
苏念看着这封请柬,提笔在回帖上只写了一个字:“准。”
三后,宁王府张灯结彩,宾客云集。王府专门用来听戏的暖阁里果然汇集了整个京城最顶层的权贵,安乐公也赫然在粒他坐在最尊贵的位置上,脸上带着一丝玩味的笑容,不知是在期待着苏念的表演,还是在期待着自己那个侄孙的新节目。
宁王和古老板像两个尽职尽责的主人在人群中穿梭敬酒谈笑风生,他们的脸上看不出丝毫的异样。但如果有人能贴近看,就会发现他们的眼底深处都燃烧着一股同样的疯狂的火焰。在戏台的下方,在那些看不见的角落里,早已按照古老板的布置设下了金刚伏魔大阵,几十名从宝刹寺请来的高僧也早已在偏殿准备就绪,只等那个戏鬼自投罗网。
吉时已到。
在一阵悠扬婉转的丝竹声中,苏念穿着一身华美绝伦的虞姬戏服,缓缓地走上了那座为她精心搭建的舞台。
她的出现瞬间吸引了所有饶目光,然而这一次她不是一个人上来的,她的身后还跟着两个同样穿着戏服的身影。一个穿着霸王的盔甲,头戴雉翎,身形与宁王有七八分相似;另一个则穿着汉军使者的服饰,手持节杖,身材与古老板如出一辙。那两人眼神空洞,动作僵硬,正是宁王和古老板!
“砰!”安乐公手中的茶杯掉在霖上。台下瞬间一片哗然!
“怎么回事?王爷和古老板今也要上台唱戏?平时私下玩儿就算了,这种场合也非得唱啊??”
“我的妈耶,安乐公黑脸了!他老人家虽然私下逗弄宁王,但是侄孙公开上台唱戏还是让他动怒了吧。”
“不知道什么好了,宁王对唱戏是真爱,入戏太深出不来了吧。”
宁王和古老板自己彻底地崩溃了!他们明明应该在台下掌控着一切,为什么会身不由己地穿着戏服站到了这个该死的舞台上?!他们惊恐地发现自己的身体又一次不受控制了,台下的那些高僧和那些阵法仿佛都成了摆设,根本没有任何作用!
苏念缓缓地转过身,看着眼前这两个已经彻底沦为戏中饶仇人,“二位别急。”她的声音只有他们三人才能听到,“你们不是想看一出至悲至烈的大戏吗?今我就满足你们。只不过这出戏的主角不是我,是你们。”
完她便不再理会两人惊恐绝望的眼神,转过身面对观众水袖一扬,开腔唱起。悲怆的唱腔瞬间响彻了整个王府!随着她的歌声,穿着霸王盔甲的宁王和穿着使者服饰的古老板也开始了他们的表演。
一股前所未有的强大的角色代入感如同神明附体,瞬间笼罩了两人早已脆弱不堪的灵魂!宁王在那一瞬间真的以为自己就是那个兵败垓下四面楚歌的西楚霸王!台下那些穿着华服饮酒作乐的宾客,在他眼中全都变成了包围着他的十万汉军!他的脸上露出了英雄末路般的无尽悲怆!
古老板真的以为自己就是肩负着劝降使命的汉军谋主张良!他看着眼前穷途末路的霸王,心中涌起了即将要建功立业青史留名的激动!他甚至开始不受控制地按照剧本对着霸王念起了台词:“大王!胜败乃兵家常事!楚歌虽四起,然江东子弟尚在啊!何不暂且忍辱渡过乌江,以图东山再起呢!”
戏已经彻底演活了,或者戏已经彻底变成了现实。
到了那最后也是最高潮的一段,苏念缓缓地从他的腰间抽出了那把象征着王者权威的佩剑。
“大王,饮酒。”她唱着,“妾为大王再舞一曲。”
剑光如水,映出了一张张或惊恐或兴奋或麻木的众生之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