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风的话，问完了。
最后一个字的尾音，在这片死寂的空间里，慢慢消散。
没有回声。
但整个世界，好像突然“醒”了过来。
雷电影没有动。
她还是那样盘坐着，紫色的和服垂落水面。她的眼睛看着林风，金色的瞳孔里，依旧没有什么明显的情绪。
但，她周围的光线，暗了下去。
不是黑了，而是从她身上，从她坐着的那片区域，某种东西正在蔓延出来。那是浓郁的、化不开的阴影，带着细微的、滋滋作响的电流声。
整个“一心净土”的温度，开始下降。
不是刚才那种空洞的凉，而是一种刺骨的、带着静电麻痹感的寒冷。
水面依旧光滑如镜，但水面之下，开始有暗紫色的光流，像血管一样，急速地脉动、延伸，朝着四面八方扩散。
“喂……喂喂……”派蒙的声音抖得厉害，她死死抱住荧的胳膊，“你们感觉到了吗？好冷……而且，好吓人……”
荧没有话，她的呼吸节奏变快了一些。她横移了半步，挡在了派蒙和林风斜前方，握剑的手抬起了几寸，剑尖指向水面，而不是雷电影。
她在戒备。
戒备这个空间本身。
“不许你……”
雷电影的声音响了起来。
和之前那空灵冰冷的审判不同。
这一次，她的声音很沉，很低，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
每一个字，都带着明显无法抑制的颤抖。
“……提她的名字。”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头顶那片永恒黄昏的紫色空，变了颜色。
浓厚的、翻滚的铅灰色乌云，凭空涌现，像是打翻了墨缸，迅速染黑了半个空。
云层之中，粗大的金色雷蛇时隐时现，它们不像自然界的雷电，而更像是某种失控的狂躁活物，在云层里疯狂地扭动、抽打。
一道雷光劈下，落在远处的水面上，炸开一团刺目的电光，留下一个焦黑的痕迹，滋滋作响了好几秒，才慢慢消失。
整个空间，开始发出一种低沉的嗡鸣。那是无数细碎电流汇聚在一起的声音，听久了，让人头皮发麻。
“哇啊啊！”
派蒙吓得尖叫起来，整个人缩成了一团。
荧的脸色也有些发白，她调动起体内的元素力，淡淡的青色风息在她身周流转，试图驱散那股无孔不入的、带着电麻感的寒意。
林风站在原地。
他没有调动任何力量，只是站在那里，看着雷电影，看着这个因为一句话而开始“崩坏”的世界。
然后，他向前走了一步。
脚踩在水面上，发出很轻的一声“嗒”。
在这片雷鸣与嗡鸣的背景音里，这脚步声微不足道。
但雷电影的目光，却死死地钉在了他的脚上，随即又猛地抬起来，钉在他的脸上。
“你以为，”林风开口了，声音还是那么平静，甚至比刚才还要平静，清晰地穿透了周围的噪音，“躲在这里，制造一个按你设定行事的人偶，放在外面，就能实现‘真’所追求的‘永恒’？”
又一道更粗的雷霆劈在附近，电光照亮了林风没什么表情的脸，也照亮了雷电影骤然攥紧的、放在膝盖上的手。
她的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你错了。”林风继续，语气像是在陈述一个简单的事实，“巴尔泽布。”
这个名字，他再次了出来。
“轰——！”
这一次，不是一道雷，而是一大片电网，从翻滚的云层中猛然炸开，覆盖了四分之一的幕，将整个世界映照得一片惨白。狂暴的雷霆能量逸散开来，冲击在水面上，激起一圈圈剧烈动荡的涟漪——这是进入这个世界后，水面第一次出现如此剧烈的波动。
“闭嘴！”雷电影的声音猛地拔高，那空灵的质感彻底消失了，只剩下一种尖锐的、濒临失控的怒意，“你不懂！你什么都不知道！‘永恒’……只赢永恒’才能抵御‘磨损’，才能让稻妻……让一切停留在最美好的时刻！”
“最美好的时刻？”林风打断了她，他的声音陡然转冷，“是你姐姐还活着的时刻？还是你失去她之后，躲在这里不敢面对现实的时刻？”
他抬起手，指向周围那些狂舞的雷蛇，指向那轮在乌云中若隐若现的血月，指向这冰冷死寂的水面。
“你看看这里。”
“没有风，没有声音，没有变化，甚至感觉不到时间的流动。”
“这不是‘永恒’，巴尔泽布。”
“这只是你用雷电和执念，给自己打造的——最华丽、最坚固的棺材。”
“你不是在守护稻妻。”
林风的目光，落在雷电影那双因为激烈情绪而开始剧烈收缩、颤抖的金色瞳孔上，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道：
“你只是在守护你自己的悲伤。”
“你只是在害怕。”
“害怕再次失去，害怕‘磨损’，害怕看到任何会勾起你回忆的‘改变’。”
“所以你斩断一切，把自己和整个国家，一起关进了这座名为‘永恒’的囚笼里。”
“咣啷——！”
一声尖锐的金属颤鸣。
雷电影的身形，消失了。
下一秒，她直接出现在了林风面前，距离不到三步。
紫色的和服下摆无风自动，狂暴的雷元素在她身周形成了一圈噼啪作响的紫电气场，将她脚下的水面都压得向下凹陷。
她的手里，握着一把通体紫光缭绕的薙草之稻光。
薙刀的刀尖，带着足以撕裂空间的恐怖威压，直直地指着林风的咽喉。
她的胸膛微微起伏，金色的眼眸死死地盯着林风，那里面翻涌着狂风暴雨般的怒意、被戳穿后的狼狈，还有一丝……深埋了五百年的痛苦与脆弱。
“闭、嘴！”
她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这两个字。
握着薙刀的手，稳如磐石，但她的眼神，却乱得像此刻一心净土的空。
林风看着近在咫尺的刀尖。
那上面跳跃的雷光，映在他的眼底。
他没有后退。
他甚至，在雷电影和荧、派蒙错愕的注视下，缓缓地，张开了自己的双臂。
一个毫无防备，甚至像是准备拥抱什么的姿势。
然后，他脸上露出了一个笑容。
那笑容里没有嘲讽，没有胜利者的得意。
只有一种很淡的，近乎悲悯的平静。
“想让我闭嘴？”
林风看着眼前情绪失控的神明，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
“可以。”
“那么，巴尔泽布。”
“接下来，就让我们暂时休战。”
“来看一场‘电影’吧。”
他顿了顿，补充了最关键的一句。
“一场……只为你一个人播放的，关于过去的‘电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