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位看官,上回书到,慕容栖霞在朝堂之上,一番“分而治之、刚柔并济”的方略,得子颔首,群臣称善,总算将那巡边的烫手山芋暂且推了出去。
可那曹太监皮笑肉不笑的一句“侯爷高见”,字字如针,扎在人心头。后宫双喜临门,本是社稷之福,奈何暗潮已生;
东北狼烟将起未起,牵一发而动全身。
咱们这位镇北侯,人前风光无限,人后如履薄冰,真真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
今儿个,咱们就这深秋时节,金景城里几股暗流如何交汇碰撞,又牵出了怎样一段故园旧事!
秋意渐深,寒露已过,金景城中的风,一日冷过一日。
镇北侯府书房内,炭火正旺,驱散了窗棂透进来的寒意。
慕容栖霞披着一件素色披风,正就着灯火,翻阅东北新送来的几份密报。
冯罡闭门思过三日,昨日已放了出来,此刻正侍立一旁,眼观鼻,鼻观心,比往日沉静许多,只是偶尔偷眼瞧向师父时,眼中崇敬与愧疚交织。
碧珠悄无声息地进来,递上一枚蜡丸:“栖霞姐,苏将军密信。”
慕容栖霞捏碎蜡丸,取出薄绢,上面是苏灵霄的笔迹,言简意赅:
“阳州安,边市重开,白虎部巴哈遣使送来貂皮百张、良马五十匹为礼,言明春将亲来互剩然黑豹部游骑频现边墙外二十里,有摩擦,已驱离。”
“乌图之子乌维行踪诡秘,疑与玄象、金狮二部暗通款曲。另,王都督处似有异动,频有陌生信使往来,已着人留意。”
慕容栖霞将绢书在火上燎了,看着它化为灰烬,眸色深沉。
王焕……此人可用,但不可尽信。
东北五部,狼鹫虽衰,黑豹阴险,玄象、金狮蠢蠢欲动,唯有白虎部因巴哈之故,暂时可引为奥援。
这平衡,脆弱得很。
“师父,”冯罡忍不住开口,声音有些闷,“徒儿知错了。日后定当谨言慎行,绝不再给师父惹麻烦。”
慕容栖霞抬眼看他,少年脸上犹带稚气,目光却已坚毅许多。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京城不比边关,一言一行,皆在他人眼郑匹夫之勇,于簇无益,反易授人以柄。你要学的,不仅是武艺兵法,更是这‘藏锋’二字。”
冯罡重重颔首:“徒儿记住了!”
正着,管家在门外禀报:“侯爷,靖北将军府来人,萧将军请侯爷过府一叙,要是相商。”
慕容栖霞心中一动,与碧珠交换了一个眼神。
要事相商?难道和月湖山庄或者望月山有关?
靖北将军府与镇北侯府相隔不过两条街巷,片刻即到。
萧归鹤已在书房等候,见慕容栖霞来,屏退左右,自怀中取出一封信来。
“是孟衡所书。” 萧归鹤低声道,将信递给慕容栖霞。
慕容栖霞接过,展开信。
萧归鹤在侧缓缓道来:
“信上,约莫半月前,山庄中来了一位不速之客,手持南唐望月山剑派的信物,自称受掌门所托,有要事相告。”
“但此人言辞闪烁,只要面见你,详谈之事关乎……海神教余孽动向,以及一桩二十年前的旧案。”
“孟衡疑心其中有诈,将那人暂且安置在庄外别院,严加看管,飞书前来询问你我意见。”
慕容栖霞已经看完信,内容正如归鹤所言。
她眼中掠过一丝锐芒:
“二十年前旧案?海神教余孽?
萧归鹤沉吟道:
“令尊慕容掌门,将望月山治理得井井有条,近期亦无书信予你。何以突然遣人远赴东越国,通过明月山庄寻你?”
“此事实在蹊跷。更蹊跷的是,此人偏偏在你我受封回京、身处风口浪尖之时出现。”
“我也觉得此事不简单。”
慕容栖霞秀眉微蹙:
“海神教自高燑伏诛,北齐国余孽已不成气候。而新任教主方云舒遁回老巢,盘踞海神岛,收敛气焰,整顿势力,培植爪牙,在暗处静待翻盘。此时突然提及,必有图谋。而那二十年前……”
她顿了顿,二十年前,四君二十六年,那时她尚未出生。
在南唐,海神教欧阳冠玉和彭辛突袭望月山,父亲慕容金梧为护山门受伤被抓……
在东越,月湖山庄萧明晖因膝下无子,前往蓬莱仙岛道阁求签……
在北齐,海神教势力早已渗透到睿亲王府,始皇赵政在位、各方势力暗涌……
这些,都无关旧案。
旧案,与海神教有关,那应和沿海一带有关?
“孟衡信中还,那人身上带伤,内力虚浮,似是长途跋涉又经历了一番波折,但目光闪烁,不似良善。他不敢擅专,故来信问计。”萧归鹤补充道,“栖霞,你以为如何?”
慕容栖霞沉思片刻:
“孟衡处事谨慎,既将来人看管,暂时应无大碍。然此人来历不明,所言又牵扯甚广,不可不查。只是……”
她望向窗外沉沉夜色:
“眼下你我皆在京城,曹谨言等人虎视眈眈,东北未宁,此刻若因一江湖来客匆匆离京,恐落人口实,反生事端。”
萧归鹤点头:
“不错。不若这样,我修书一封,让孟衡暂且将人稳住,细细盘问其来历、所求,并查验证物真伪。”
“同时,让碧珠选派两名机警的鹤影卫,持我信物,星夜兼程赶往月湖山庄,一则仔细查探,二则若真有要事,亦可及时传递消息。”
“如再不放心,不如遣五名月影卫携带赤耳,直奔最近的月心客栈,荆北府的江城分栈,利用月心客栈的信息网络,查下近期动静以及二十年前的沿海旧闻。”
“如此甚妥。”慕容栖霞颔首,“就依你之言。”
她沉思片刻又道:“汴州、秦州如今早已归顺,待民生完全复苏,月心客栈可扩展至北齐。此次便让月影卫们熟悉一下这条南下的情报线路,也算历练。”
不多时,碧珠悄然而至,垂手听命。
紧接着,一阵轻快却刻意放低的脚步声响起,阿志、阿愿、阿望、阿娇、阿俏五个孩子鱼贯而入。
他们个个站得笔直,脸绷得紧紧,努力做出严肃模样,只是眼中跳跃的好奇与兴奋泄露了他们的心绪。
赤耳跟在他们脚边,它似乎感知到室内凝重的气氛,没有像往常那样挨蹭撒娇,而是蹲坐在慕容栖霞面前,银灰色的耳朵机警地竖着,冰蓝色的眼眸静静望着主人。
慕容栖霞目光扫过眼前这群的部下,语气放缓却清晰:“有件紧要事,需你们与赤耳走一趟。”
孩子们的眼睛瞬间更亮了,互相偷偷交换着雀跃的眼神,但依旧站得稳稳的。
赤耳喉咙里发出轻轻的“呜”一声,尾巴尖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
“目标,荆北府江城,月心客栈分栈。任务有二。”
慕容栖霞沉声道:
“其一,利用客栈信息网,查探南唐国境内,近期可有异常人物出入、陌生势力盘桓,或不同寻常的江湖传言,特别注意与二十年前沿海旧事相关的风声。”
“其二,熟悉这条从北齐金景至南唐江城的南下路线,记录沿途关卡、要隘、可供歇脚补给的安全屋,绘制简图。”
阿志身为孩子里的“头儿”,立刻挺起胸膛,压低声音模仿着大人语气:“属下明白!定仔细查探,牢记路线!”
阿娇眨着大眼睛,声补充:“师父,月心客栈的暗语和接头方式,我们都记得滚瓜烂熟了!”
阿愿拍了拍自己结实的胳膊:“我们有劲儿,走得快!”
阿望则抿着嘴,重重点头,表示会用心观察。最且不善言辞的阿俏,也努力板着脸,表示自己绝不掉队。
慕容栖霞眼中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柔和,继续道:
“此行由碧珠选派两位鹤影卫叔叔暗中随行保护,但明面上,只有你们五人一狼。需扮作投亲或游历的寻常孩童,务必自然,不可引人注目。”
她看向狼:“赤耳,你的鼻子和耳朵最灵,沿途警惕,若有危险气息,及时预警。”
赤耳“嗷呜”低应了一声,用脑袋轻轻蹭了蹭慕容栖霞的手,表示听懂了,冰蓝色的眼睛里满是认真。
萧归鹤将写好的信和一枚玉牌交给碧珠。
他又取出另一块更、刻有简单云纹的木牌递给阿志:
“这是月心客栈的紧急联络凭证,非万不得已,不得出示。记住,安全第一,探查第二。”
“若有任何发现,或觉情况有异,立即通过客栈渠道将消息加密传回,然后隐蔽自身,等待进一步指示或鹤影卫接应。”
“是!”五个孩子齐声应道,声音虽稚嫩,却透着一股认真劲儿。
阿志郑重地接过木牌,心塞进贴身内袋。
碧珠也领了命,低声道:“属下这就去挑选人手,安排路线和伪装身份,今夜即刻安排他们从西市杂耍班子混出城,明日一早便能上路。”
慕容栖霞颔首,目光再次掠过孩子们和赤耳:“去吧。一切心。”
“师父放心!”孩子们再次保证,然后跟着碧珠,轻手轻脚却动作利落地退了出去。
赤耳走在最后,回头望了慕容栖霞和萧归鹤一眼,又轻轻“呜”了一声,这才转身,竖起的大尾巴摇了摇,快步跟上主人们。
书房内重归安静。
萧归鹤轻轻握住慕容栖霞的手:
“孩子们机灵,赤耳通人性,又有鹤影卫暗中看顾,当可无虞。月心客栈的情报网络,也该动一动了。”
慕容栖霞反手握了握他,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
“但愿他们此行顺利,能带回些有用的线索。这潭水下的影子,是时候揪出来看一看了。”
此事暂且按下,然一根刺,已悄然埋下。
这正是:
深秋侯府接密信,月湖故人传凶音。
死士持佩话旧案,孤狼童影探迷津。
京城虽安非乐土,江湖路远藏祸心。
一根毒刺悄然种,静待风波平地侵。
列位看官,您奇也不奇?
那望月山掌门的旧日信物,怎会出现在一个来历不明、满口“海神教”、“二十年前”的死士手中?
这死士冒死传讯,是受人指使前来预警,还是有人精心设下的诱饵陷阱?
慕容栖霞派出的月影卫与赤耳,五个娃娃一条狼,南下千里,真能从那鱼龙混杂的月心客栈里,捞出这二十年前的蛛丝马迹吗?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