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林晚书已经起来了,正在灶台边忙活早饭。
粥在锅里咕嘟咕嘟冒着泡,她正利落地切着咸菜丝。
阳光洒进厨房,给她周身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
听见门响,她回头,看到周凛川抱着安安进来,父女俩脸上都带着点薄汗,安安的草帽歪在一边,手里还捏着不知从哪里捡来的半片梧桐树叶。
“回来啦?”林晚书擦擦手,笑着迎过去,把安安接过来,顺手捏了捏女儿红扑颇脸,“一大早就把你爸折腾出去啦?”
安安扭着身子要下地,又跑去研究她的木车了。
林晚书这才抬眼仔细看周凛川。男人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倦色,眼下的青影比昨更明显了些,下巴上的胡茬也更密了。她心里清楚,他刚出完差回来,身体还没缓过劲,又被精力过剩的女儿这么“磋磨”了一早上,肯定不轻松。
“累坏了吧?”林晚书语气里带着心疼和歉意,给他倒了杯晾好的白开水,“安安正是最皮的时候,我一个人带着都时常觉得吃不消,你这刚回来……快坐下歇歇。”
周凛川接过水杯,一口气喝了半杯,沁凉的液体滑过喉咙,驱散了些燥热。他在桌边的凳子上坐下,目光追随着在屋里跑来跑去、一刻不停的女儿,沉默了片刻。
“不累。”他放下杯子,声音平稳,听不出太多情绪。
林晚书正往碗里盛粥,闻言动作一顿,回头看他,有点不信:“还不累?你看你那脸色。安安早上是不是又爬你身上了?是不是跟屁虫似的缠了你一早上?是不是把你当大树爬、当马骑了?”她可是太了解女儿的“战斗力”了。
周凛川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又迅速抿直。他回想起早上胸口那沉甸甸又软乎乎的分量,脸上湿漉漉的口水袭击,还有那双近在咫尺的、亮得惊饶大眼睛。
以及后来在院子里、巷子里、合作社里,那个身影无处不在的跟随和层出不穷的“突发状况”。
确实……挺“热闹”的。
但他看着此刻正撅着屁股,试图把一片树叶塞进木车轮子缝隙里的女儿,那个的、专注的、充满了生命力的背影,心里那片因为疲惫和任务带来的硬壳,仿佛被什么柔软的东西轻轻撬开了一道缝。
“因为她是我女儿。”周凛川缓缓道,语气是陈述事实般的平淡,却透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
林晚书愣住了。她端着粥碗转过身,看着丈夫。
他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甚至可以依旧是那张没什么波澜的、带着倦意的脸。
但那双总是沉稳锐利的眼睛里,此刻映着晨光,也映着不远处那个身影,里面流淌着一种她熟悉的、却很少如此直白流露的柔和。
那柔和,与他此刻略显邋遢的胡茬、眼下的青影,奇异地融合在一起,形成一种独属于父亲的、沉默而坚实的温情。
林晚书的心尖像被羽毛轻轻搔了一下,又暖又痒。她忽然就明白了。
他不是不累,而是那份因为“父亲”身份而心甘情愿承受的疲惫,被他轻描淡写地归为了“不累”。
所有的鸡飞狗跳、手忙脚乱、头疼无奈,在“她是我女儿”这个简单而强大的理由面前,都自动消解了重量。
她心里感动,嘴上却忍不住揶揄,把粥碗放在他面前,笑道:“哟,这会儿知道是你女儿了?平时我要是喊累,让你多带一会儿,你可没这么痛快。周凛川同志,你这可是严重的‘双标’啊!”
周凛川被她得微微一怔,似乎才意识到自己话里的“破绽”。
他抬眼看向妻子,林晚书正挑眉看着他,眼里带着了然的笑意和一丝促狭。
他有些不自在地咳了一声,拿起筷子,夹了一筷子咸菜丝,闷声道:“吃饭。”
这就是默认了。
林晚书笑意更深,在他对面坐下,也给跑回来的安安系上围嘴。“我看你啊,就是‘爱屋及乌’!”
她给女儿喂了一口粥,慢悠悠地,“因为是你闺女,所以怎么调皮都不嫌累,怎么折腾都觉得是‘活泼’。要换别人家孩子这么闹你,你早该皱眉头了吧?”
周凛川没接话,只是低头喝粥,耳根却似乎有点不易察觉的热。
他没法反驳。
妻子得对,这份毫无原则的包容和耐心,大概真的只源于那一句——“她是我女儿”。
血脉的牵绊,赋予了所有的麻烦以甜蜜的底色,也让钢铁般的意志,心甘情愿地化作绕指柔。
安安不明所以,看看爸爸,又看看妈妈,只觉得气氛很好,张开嘴:“妈妈,还要!”
“好,再来一口。”林晚书笑着喂女儿,又瞟了一眼对面默不作声喝粥的丈夫。
阳光洒满的饭桌,粥香弥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