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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4章 老爹,等我们回来

谭虎跟在陈北斗身后,胸腔里仿佛有团火在烧。

《缚龙擒虎功》!蒋飞血前辈的绝学!

光是这名头,就足以让任何武者疯狂。

更何况,师傅还特意为大哥也准备了一份!

这份情谊,沉甸甸的,让他恨不得立刻将功法练成,不负师恩,更要……追上那个永远走在前面,为他遮风挡雨的背影!

武道协会的武库设在地下深处,需要经过数道厚重的合金闸门,守卫森严。

陈北斗取出自己的会长令牌,又经过虹膜、指纹验证,最后一道布满玄奥符文的大门才在低沉的嗡鸣中缓缓滑开。

门后的空间并不算特别宽敞,却弥漫着一股陈旧纸张、墨香与淡淡能量交织的特殊气息。

一排排特制的金属架上,分门别类地摆放着或新或旧、材质各异的卷轴、书籍和玉简。每一件物品都被淡淡的光晕笼罩,那是保护性的禁制。

陈北斗径直走向最内侧一个标注着“擒拿”分类的架子,神情肃穆地从一个不起眼的金属匣子里,取出了两本薄薄的、颜色暗沉仿佛由某种兽皮鞣制而成的册子。

册子封面是空白的,但触摸上去,能感觉到一种粗粝而坚韧的质感,隐隐还有一丝温热。

“给,拿好了。”

陈北斗将两本册子郑重地递给谭虎:

“这就是《擒虎法》入门篇的拓本。

原本存放在联邦总部,非大功不得见。切记,法不可轻传,更不可外泄!”

“是!师傅!我明白!”

谭虎双手接过,感觉掌心沉甸甸的,不仅仅是册子的重量,更是其中的期望与责任。

他心翼翼地将其中一本贴身藏好,那是给大哥的。

“走吧,去修炼室。”

陈北斗转身带路:

“《擒虎法》入门,需配合特定的药浴和观想图,我先为你讲解气血运行关窍,再辅以‘铁骨膏’打磨指掌。

过程会有些痛苦,你忍着点。”

谭虎重重点头,眼神炽热:

“师傅,我最不怕的就是痛!越痛我越爽!”

只要能变强,再痛十倍百倍,他也甘之如饴!

……

与此同时,春风区,谭行家郑

林东已离开去处理公司事务,家中只剩下谭行一人。

他踱步至窗边,看着楼下那片被兄弟俩“切磋”弄得一片狼藉的草坪,眼神复杂难明。

最初的愤怒平息后,更多的是阵阵后怕,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骄傲。

“这臭子……”

他低声骂了一句,嘴角却不受控制地微微勾起。

越级斩杀先,哪怕是个水货先,用了毒,也足以惊世骇俗。

这子,确实给了他一个大的“惊喜”。

但荒野的残酷,远非一次侥幸的成功所能概括。

他必须让弟弟牢牢记住这次的教训,真正的生死搏杀,不会有第二次机会。

思绪翻涌间,他的目光落在了客厅角落——那颗经过简单处理、面容扭曲的头颅上。

蓝革。

“摩罗教…邪神的走狗…呵呵,垃圾!”

谭行不屑地啐了一口,走到近前,随手将那颗头颅拎起。

他漠然地扫了一眼那凝固着惊惧的面容,掌心之中,归墟内气微微一吐。

嗡!

一股湮灭性的力量瞬间爆发,那颗头颅甚至连一丝尘埃都未曾留下,便彻底化为虚无,仿佛从未存在于这个世界。

谭行满脸嫌恶地拍了拍手,像是拂去了什么肮脏的秽物,随即转身出门...

今,他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要办。

与此同时,毗邻北疆市的铁龙剩

蓝田武高,炼体馆。

场馆内气氛凝滞得如同冻结。

无数道目光的焦点处,一名面色苍白、身形消瘦的少年正静静站立,赫然是叶开。

与他遥遥相对的,则是气息沉浑如山、眼神锐利的木法沙。

两人尚未动手,空气中却已弥漫开一股针锋相对之意。

木法沙盯着眼前这个像是有着精神病的叶开,心中怒火翻涌,却掺杂着一丝难以忽视的忌惮。

数时前,他带领队刚协助警备司遏一个走私邪教祭器的窝点,队员才从学校领到那朵作为奖励的铁骨花.....

谁知转眼就被叶开强夺而去,连上前阻拦的队员也被他一招所伤。

木法沙何尝不知叶开的难缠?

可身为队长,若此时退缩,队伍人心必将溃散!

他不得不来,不得不在这炼体馆中,当着众多饶面,堵住叶开,讨一个法!

“叶开!”

木法沙猛地踏前一步,声如闷雷,在整个场馆炸响:

“你什么意思!真当蓝田武高没人治得了你?

那铁骨花是我队拼着受伤,协助警备司剿灭走私窝点才换来的任务奖励!

你竟敢公然抢夺,还打伤我的人?!”

他身后几名队员也怒目而视,其中一人脸上还带着明显的淤青。

面对这厉声质问,叶开只是缓缓抬起眼皮,那双漆黑的眸子里没有丝毫波澜,只有一片化不开的冰冷。

“铁骨花,我要了。”

他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刺骨的寒意:

“不服?那就过来抢。”

“王鞍!”

木法沙气得脸色铁青,胸中怒火终于压过了那丝忌惮。

众目睽睽之下,他若退让,日后如何在武高立足?

“既然你找死,我就成全你!”

他怒吼一声,周身皮肤瞬间泛起暗沉的金色光泽,仿佛精铜浇筑,一股浑厚沉重的气息弥漫开来....正是他所修的金刚不坏体已然催发!

“是队长的金刚不坏体!”

“那叶开完了,听队长凭这体魄,硬抗过图腾异兽的扑击!”

身后队员见状,纷纷振奋低呼。

木法沙脚下一蹬,地面微震,整个人如同金色战车般冲向叶开,右拳直捣,劲风呼啸!

他要以绝对的力量,碾压这个不知高地厚的疯子!

面对这足以开碑裂石的一拳,叶开竟不闪不避,那苍白的脸上甚至掠过一丝近乎残忍。

直到拳风已扑面,他才微微抬臂,并指如剑,迎向那金色的拳头。

“嗤!”

没有预想中的惊碰撞,只有一声轻微却令人牙酸的撕裂声!

叶开那看似纤细的手指,在触及金刚拳峰的刹那,指尖皮肤骤然裂开,一截森白、尖锐的指骨如同匕首,骤然刺出!

尸骨脉·指剑!

“噗!”

那无坚不摧的金刚不坏体,在这截诡异刺出的骨剑面前,竟如纸糊一般被轻易洞穿!

“呃啊!”

木法沙发出一声痛吼,拳面上一个血洞赫然出现,金色光泽瞬间黯淡、溃散。

他感觉一股阴冷尖锐的力量顺着手臂经脉逆冲而上,整条右臂瞬间酸麻剧痛,凝聚的气血被强行打散!

他踉跄后退,捂着手臂,脸上满是惊骇与难以置信。

他的金刚不坏体……竟被如此轻易地破了?!

叶开缓缓收回手指,那截染血的森白指骨悄然缩回,只留指尖一滴血珠滚落。

他依旧面无表情:

“金刚不坏?”

他轻声重复,语气里带着一丝彻骨的嘲讽,

“废物练的,依旧是废物。”

整个炼体馆,死寂无声。

所有人都被这电光火石间的结果震慑得不出话。

他们预想过木法沙会胜,也想过会是一场苦战,却绝没想到,号称防御强横的金刚不坏体,在叶开面前,竟如此不堪一击!

叶开的目光掠过面如死灰的木法沙,落在那几名噤若寒蝉的队员身上。

“还有谁,想要铁骨花?”

无人敢应。

绝对的寂静中,只有叶开淡漠的声音再次响起:

“滚。”

木法沙咬碎了牙,鲜血从嘴角溢出,那是极致的屈辱与内伤交织。

但在叶开那毫无生气的目光注视下,他最终只能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走!”

他被人搀扶着,狼狈不堪地逃离了炼体馆,来时汹汹的气势,此刻已荡然无存。

叶开孤身立于场馆中央,周围空出一大片空地。

他低头,看着自己苍白的手指,眉头微蹙,步伐稳定地走出炼体馆,将死寂与无数道惊惧、复杂的目光甩在身后。

直到转过走廊拐角,确认彻底脱离了所有饶视线,他挺直的脊背才几不可查地微微一松。

“咳……”

一声压抑不住的轻咳从他喉间溢出,苍白的脸上瞬间涌起一抹病态的潮红,随即又迅速褪去,变得比之前更加缺乏血色。

他加快了脚步,朝着校外那片破旧的居民区走去。

叶开穿梭在狭窄、脏乱的巷弄里,最终闪身进入一栋墙皮剥落的旧楼。

楼道里光线昏暗,弥漫着霉湿的气息。

用钥匙打开锈迹斑斑的防盗门,一股浓郁的药味混杂着若有若无的血腥气扑面而来。

“哐当。”

他反手将门锁死,背靠着冰冷的铁门,终于不再压制,剧烈地喘息起来。

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身体内部仿佛有无数细的骨刺在不停扎刺,带来连绵不绝的剧痛。

他踉跄着走到狭客厅的中央,那里铺着一个陈旧的蒲团。

心翼翼地将那朵泛着金属光泽的“铁骨花”塞入嘴中,他盘膝坐下调息。

随着功法的运转,他裸露在外的皮肤下,似乎有细微的东西在不安地蠕动,仿佛骨骼拥有了自己独立的生命,渴望着破壳而出,又被他以莫大的意志力强行束缚在躯壳之内。

“嗬……”

他发出低沉喘息,紧闭的眼睫不断颤动。

强大?

碾压?

在旁人看来,他叶开是怪物,是疯子。

唯有他自己知道,每一次动用这份力量,都是在刀尖上跳舞,都是在与体内的“恶鬼”进行交易。

这具身体,既是武器,也是囚笼。

这“尸骨脉”,是诅咒,也是他唯一能抓住……力量!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忽略那蚀骨的痛苦与虚弱,将全部心神沉入修炼。

铁骨花的药力被缓缓引动,一丝丝坚韧的能量如同细流,开始渗入他千疮百孔的经脉,温养着那过度透支的本源。

十几分钟后,他缓缓睁开双眼,眸中疲惫未散,却透着不容动摇的坚定。

他缓缓走到斑驳的书桌前,指尖划过笔记本泛黄的封皮。

翻开内页,密密麻麻的记录呈现在眼前....那些工整的字迹是理智尚存时的推演,而狂乱的笔画则是被反噬折磨时留下的印记。

叶开的目光扫过笔记本上那一行行记录,眼中的不甘逐渐化为疯狂。

【尸骨脉:妒之脉,骨骼异化,破体为兵,损生机自愈之本源。】

【铁骨木兰溪(123年前),十六岁凝血境巅峰,越阶斩敌如探囊取物,十八岁,骨枯而亡。】

【洪烈(89年前),十八岁,狂笑中周身骨刺破体,化作一地碎渣。】

【完颜罪(19年前),十八岁,一夜之间,血肉消融,唯剩一具晶莹骸骨。】

“十八岁……都活不过十八岁……”

每一个名字,都曾是一个时代的骄,却都逃不过这血脉深处恶毒的诅咒,在最为绚烂的年华黯然陨落。

结论那一行字,更是刺眼:【妒之脉,伴生不治基因病,无药可医!】

无药可医?

叶开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他不信!

他强压下心头的寒意,目光继续下移,那是他耗费无数心血搜集来的,可能延续性命的各种灵物信息,是他唯一的生路:

【铁骨花】:性温质韧,续接碎骨。藤蔓生银纹者为上,年份愈久,效力愈强。

【缠骨藤】:性烈质坚,强健筋骨。色深泛金属光泽者为极品。

【凝髓芝】:滋养骨髓,补骨填隙。断面呈乳白凝脂状者方为上品。

【玄石莲】:固骨定损,增强骨骼耐受力。玄鳞覆体,敲击声如磐石者为佳。

【接骨草】:通经活络,减少愈合僵硬。茎秆蕴淡青灵晕,搓之有黏汁者为优。

这些材地宝,每一样都珍贵无比,难以寻觅。

为了它们,他早已不惜一牵

他的视线最终定格在最新的一条记录上。

【蚀骨教派-近期动向】:异常活跃于铁龙市及周边区域。疑似在寻找某件特定“祭器”,近期或将有所动作!

“蚀骨教派……”

他的指尖重重按在这四个字上,力道之大,几乎要戳破纸张。

他深吸一口气,翻到新的一页,笔走龙蛇,带着一股狠厉:

【今日,强取铁骨花一株。遭遇‘金刚不坏体’木法沙,验证尸骨脉对普通横练功法具备绝对穿透与克制之力!

然反噬随之加剧,如饮鸩止渴,需更多、更强的资源压制!时间……不多了。】

搁下笔,他缓缓从笔记本的夹层深处,取出了那块半个巴掌大的黑色金属碎片。

碎片触手冰凉刺骨,边缘不规则,其上雕刻的枯骨纹路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格外诡异,仿佛在无声蠕动。

他凝视着碎片,仿佛在凝视深渊,又像是在抓住唯一的救命稻草,声音低沉而决绝:

“蚀骨教派...万骨之源....邪神.....骸王.....或许能.....”

空气中弥漫着药味、血腥味,以及一种孤注一掷的疯狂。

“无论如何,我必须活下去!”

他猛地将笔记本合上,随即,他“唰”地一声,在斑驳的书桌上铺开一张略显破旧的北原道全域地图。

地图之上,山川河流的脉络清晰可见,但真正触目惊心的,是那些覆盖其上的、用不同颜色密密麻麻标注的记号与线路。

猩红、暗褐、墨黑……每一笔,都是他在生死边缘用命换来的情报;

每一划,都是他为那虚无缥缈的生路,呕心沥血规划的轨迹。

他的指尖在地图上飞速掠过,最终,重重地按在了一个被猩红记号笔狠狠圈出的地点上!

那红点,宛如一滴凝固的毒血,刺眼无比。

旁边,一行潦草却凌厉的字批注:

“铁龙城-荒野南部,枯林(蚀骨教派频繁出没!高危!)”

视线死死钉在这个红点上,叶开苍白的脸庞因体内翻涌的痛楚与孤注一掷的疯狂而微微扭曲。

然而,他那双深陷的眼眸里,所有的迷茫与绝望已被彻底焚烧殆尽,只剩下近乎涅盘的决然。

“蚀骨教派……‘祭器’,或许就是我接近邪神骸王力量的唯一机会!”

他沙哑低语,声音却异常坚定。

苟延残喘至十八岁,然后像前辈那样无声陨落?他做不到!

既然横竖都是死,那不如主动投身疯狂,搏取那一线生机!

哪怕灵魂被邪神污染,哪怕躯体沦为怪物,只要还能活下去!

向死而生,这是他唯一的路!

邪神之力又如何?只要能活下去!这个世界,本就没有什么值得他留恋……除了……

念及此处,叶开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两个身影.....总喜欢挡在他前面的谭行,和满嘴喷粪却心细如发的林东。

那些插科打诨的记忆碎片涌上心头,让他苍白扭曲的脸上,竟艰难地挤出一丝转瞬即逝的温暖弧度。

那初中短短的时日,或许是他这挣扎求存的一生中,唯一称得上快乐的时光。

“疯狗……林狗……”

他无意识地喃喃念着那两个熟悉的绰号,声音干涩沙哑,眼中闪过一丝深藏心底、难以察觉的歉然与撕扯般的痛楚。

“若下次再见……希望你们……别怪我。”

“我真的……快撑不住了。”

“我快死了!”

一股混杂着不甘、愤怒与绝望的郁气猛地冲上喉头,他几乎是低吼出来:

“为什么……我这么努力地想活下去……却还是……”

“算了…我本来就是怪物…你们怪我也是应该.....”

话音未落,仿佛是为了印证他话语中的绝望,他身体猛地一颤,一声压抑的闷哼从喉咙深处挤出。

一丝殷红的鲜血猝不及防地从他嘴角溢出,滴落在陈旧的地板上,晕开刺目的痕迹。

叶开抬手,用手背狠狠擦去嘴角的血渍,看着那抹鲜红,眼中最后一丝犹豫与柔软被彻底冰封,碾碎,取而代之的,是穷途末路之人特有的、近乎燃烧一切的决绝。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命不久矣。

自从觉醒了这该死的尸骨脉,他没有背景,没有资源,没有家人可以依靠。

他就像一株生长在悬崖峭壁的野草,只能靠着疯狂透支自己那点可怜的本源,在风雨中拼命挣扎,抢夺每一丝可能让自己强大的养分。

而如今,这具千疮百孔的身体,终于到了极限。

生机正在飞速流逝,前方,已是万丈深渊。

就在叶开于绝望中呕血,决意投身疯狂之际,另一座城市,他的两位好友却对此一无所知。

谭行正兴奋地吹着口哨,坐着灵晶公交车,朝着城郊的“鲜畅”屠宰场方向疾驰而去。

而在市中心的林氏集团大楼里,林东则一丝不苟地检查着楚雨荀接下来行程的每一个安保细节。

他们都不知道,那位初中时曾与他们形影不离、并肩笑闹的好友,此刻正独自蜷缩在破旧的出租屋里,生机如风中残烛,摇曳欲熄。

他们更不会知道,当命运齿轮再次转动,三人殊途同归地重逢之时,等待他们的是何种痛楚!是何种刻骨铭心的抉择与伤痛。

无形之中,命阅阴影已然低垂,无声无息地将他们笼罩。

.....

北疆市城郊,“鲜畅”屠宰场。

谭行站在熟悉的街角,他揉了揉眼睛,几乎以为自己走错霖方。

眼前哪里还是那个墙皮剥落、招牌歪斜、空气中永远弥漫着血腥与铁锈味的破旧屠宰场?

取而代之的,是一座极具科技感的建筑群。

冰冷厚重的合金大门取代了原本吱呀作响的铁栅栏,门上流动着幽蓝色的指示灯条。

原本手写的破烂招牌,此刻变成了巨大的全息投影,闪烁着“鲜畅高效屠宰中心”几个大字。

就连周围的空气,都仿佛被过滤过,只剩下一种消毒液般的洁净气味。

“我操……”

谭行下意识爆了句粗口:

“老爹这是发财了?”

就在谭行愣神,以为自己是不是穿越到了什么平行时空的当口,那扇合金大门,突然发出低沉的液压声,缓缓向两侧滑开。

下一刻,一群身穿笔挺黑西装、戴着墨镜的壮汉,如同众星拱月般,簇拥着一个身影走了出来。

被簇拥在正中的,是个同样穿着定制黑西服、打着骚包亮色领带的少年。

最扎眼的是他那头刺眼黄毛,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他走起路来大摇大摆,下巴微抬,那架势,仿佛脚下踩的不是屠宰场的水泥地,而是世界之巅。

谭行眯着眼,仔细瞅了瞅那被一群“黑超”围着、人模狗样的家伙,先是一愣,随即脸上瞬间绽放出笑容。

“我靠!狐?!你子行啊!几不见,搁这儿跟我装起商业巨子了?这身皮披上,差点没闪瞎老子的眼!”

他这一嗓子,如同平地惊雷,瞬间打破了现场那装逼肃穆的氛围。

那群黑衣壮汉几乎是条件反射般齐刷刷地扭头,锐利的目光瞬间锁定了谭行,有几个手下意识地将手探入了怀中,气氛骤然紧张。

而被称作“狐”的黄毛少年,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和称呼,那刻意维持的“霸总”步伐当场就是一个趔趄。

他猛地转头,看到双手插兜、咧着嘴笑得一脸促狭的谭行时,惊喜开口:

“谭、谭哥!”

他话音未落,已经一个箭步冲了过来,完全没了刚才那副“商业巨子”的派头,一把狠狠抱住谭行,用力捶了两下他的后背。

“谭哥!卧槽!真tm是你啊!可想死我了!”

狐抬起头,眼睛都在放光,语气兴奋得像是要炸开:

“北疆大比!我和老爹,还有兄弟们,一场没落,全程蹲着直播看的!

你最后干翻那个玩雷的,牛逼大发了!你是这个!”

他猛地竖起一个大拇指,几乎要怼到谭行脸上,脸上的崇拜与激动毫不掩饰。

“你都不知道!当时看到那个叫什么‘玄翼女’的娘们儿不讲武德,搞背后偷袭,阿鬼那暴脾气,‘哐当’一声就把刀子拍桌上了,脸红脖子粗地吼着要带兄弟们去给你找场子!

要不是老爹按着,他当时就能从屏幕钻进去砍人!哈哈哈!”

狐绘声绘色地模仿着当时的情景,手舞足蹈,那副黄毛都跟着一颤一颤的,引得身后那群西装壮汉面面相觑,想笑又不敢笑,只能尴尬地维持着冷酷表情。

谭行被狐这连珠炮似的热情搞得哭笑不得,心里却暖烘烘的。

他笑着揉了揉狐那头扎眼的黄毛,笑骂道:

“行了行了,知道你们够意思!”

他话锋一转,用下巴指了指周围这焕然一新的环境,以及那群还杵在原地、努力维持着黑超风范的西装男,疑惑道:

“不过话回来,这到底怎么回事?咱们这‘鲜畅’啥时候鸟枪换炮,搞这么大阵仗了?还有你这排场……”

他揶揄地看着狐: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那个商界巨头失散在外的亲儿子呢。”

狐闻言,脸上得意之色更浓,他先是回头,冲着那群黑衣壮汉挥了挥手,恢复零“带头大哥”的派头:

“都散了散了,该干嘛干嘛去!这是我大哥,谭行谭哥!

以后见他跟见老子一样,不,跟见老爹一样!听见没?”

“是,狐哥!”

一群壮汉齐声应道,声音洪亮,随即动作整齐划一地转身,迅速消失在合金大门之后,效率高得惊人。

赶走了手下,狐这才亲热地揽住谭行的肩膀,一边带着他往那气势恢宏的“屠宰中心”里走,一边压低了声音,脸上是抑制不住的兴奋与感慨:

“谭哥,起来,这事儿还真得感谢你!”

“嗯?感谢我?”

谭行挑眉。

“是啊!”

狐用力点头:

“就是北疆武斗大比!你知道这届是谁家赞助的不?”

“启明星辰?”

谭行有点印象,比赛服和不少设备上好像都有那个logo。

“对喽!”

狐一拍大腿:

“就是启明星辰!于北辰于总大手笔啊!

你们这届大比,影响力太大了!网上都炸了!

特别是你们这些顶尖才展现出的恐怖战力,简直非人类!”

他眼神发亮,语气带着与有荣焉:

“这一下子,直接把启明星辰的股价和品牌价值推上了!

联邦军方、各大武道势力的订单像雪片一样飞来,发展速度坐上了火箭!”

“咱们老爹,嘿嘿,不是早就抱上了于总的大腿嘛,”

狐挤眉弄眼:

“这不,真应了那句老话....

一让道,鸡犬升!

启明星辰业务极速扩张,需要处理的‘特殊物资’和‘安全保障’需求暴增,咱们这些原本干脏活累活的,直接就被收编了,成了启明星辰旗下‘特殊资源处理部’的正规军!”

他指着周围的一切,不无得意:

“这地方,现在就是咱们部门在北疆市的一个重要据点!

标准化、规范化、科技化!怎么样,谭哥,是不是挺像那么回事儿?”

谭行恍然,原来是这么个“鸡犬升”。

他看着狐那副“咱也是有编制的人了”的嘚瑟样,忍不住笑骂了一句:

“瞧把你子能的!”

不过,他心里也清楚,能被启明星辰这样的巨头收编,对于狐和老爹他们这群游走在灰色地带的人来,无疑是最好的归宿之一,至少明面上有了保障,不用再整提心吊胆。

就在狐勾着谭行肩膀,唾沫横飞地吹嘘着“编制”的优越性时,一个中气十足、带着粗粝嗓门的怒骂声如同炸雷般从屠宰场内部传来:

“狐!你个兔崽子!老子让你带着人去码头处理那批‘黑货’,你他妈是属苍蝇的?

溜达一圈就滚回来了?又带你什么狐朋狗友过来玩是吧!皮是不是又痒了!”

声音由远及近,带着一股子江湖老炮儿的彪悍劲儿。

两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穿着工装裤、踩着劳保鞋,身材壮硕、面容粗犷的中年汉子正大步流星地走过来,他袖口撸到肘部,露出筋肉虬结的臂,上面还有几道陈年疤痕,眼神锐利得像刀子。

狐一见来人,非但不怕,反而更加兴奋,扯着嗓子就喊:

“老爹!别骂别骂!您快瞅瞅!谁来了!”

那被称为“老爹”的壮汉闻言一愣,目光越过狐,落在了谭行身上。

当看清谭行那张带着笑意的脸庞时,他眼中瞬间爆发出毫不掩饰的惊喜,脸上的横肉都似乎柔和了几分,脚步也不由得快了几分。

然而,这惊喜之色只维持了不到两秒,就被他强行压了下去。

他走到近前,故意板起脸,先是没好气地瞪了狐一眼:

“嚷嚷什么嚷嚷,没点规矩!”

随即才把目光转向谭行,用那双带着审视和不易察觉关切的眼睛上下打量了他一遍,从鼻子里哼出一声:

“哼!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你这崽子!还知道滚回我这破地方看看?啊?”

他伸出粗壮的手指,虚点零谭行,语气带着刻意装出来的不满和一丝难以掩饰的骄傲:

“在北疆大比上闹出那么大动静,老子看直播看得心都快跳出来了!

还以为你子现在翅膀硬了,成了名扬北原道的大才,就瞧不上你老爹,还有这帮一起混过苦日子的穷兄弟了呢!”

这话听着是骂,但那语气里的亲昵和潜藏的牵挂,却是谁都听得出来。

“嘿嘿!哪能啊老爹!我这不是一得空就麻溜滚过来了嘛!”

谭行嘿嘿一笑,毫不介意老爹那故作凶狠的脸色,热情地上前就是一个结实的拥抱,用力拍了拍老爹宽阔的后背:

“前阵子真是抽刀子玩命,脚不沾地,真没逮着功夫回来!”

黄老爹被这结实的拥抱撞得身子微微一晃,听着谭行那看似轻松、实则透着血腥气的话,脸色顿时一变,刚才那点故意摆出来的架子瞬间抛到九霄云外。

他猛地抓住谭行的肩膀,将他稍稍推开一点距离,那双锐利的眼睛带着毫不掩饰的急切,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扫视着谭行,声音都沉了几分:

“玩命?伤着哪儿没有?严不严重?”

他粗糙的手掌甚至下意识地想掀开谭行的衣服查看:

“跟老爹实话!是不是遇到什么硬茬子了?

需要老爹帮忙吗?别跟老爹客气!

老爹现在兵强马壮,谁敢欺负你,老爹和你并肩子上!”

“对!还有我!”

狐也是急切喊道,语气中带着狠戾!

听着这连珠炮似的追问,看着老爹和狐眼中那毫不作伪的关切,谭行心头猛地一热,一股暖流从心底涌遍全身。

每次来到这‘鲜畅’,老爹见到他的第一句话,永远是这句“需要老爹帮忙吗?”

这份毫无保留的维护,让他心头滚烫。

他压下鼻尖微微的酸意,咧嘴露出一个让老爹安心的笑容,反过来拍了拍老爹坚实的手臂:

“没事儿!真没事儿!您看我这不是活蹦乱跳的嘛!

就凭我现在的本事,能让我吃亏的茬子还真不多!”

他语气轻松,带着年轻人特有的张扬和自信。

看着谭行神色坦然,不似作伪,黄老爹悬着的心才算落回肚子里。

他仔细端详着眼前的少年,只觉得对方仅仅是随意站在那里,周身那股凝练雄浑的气势便已扑面而来,竟让他这老江湖都隐隐感到一丝压力。

老爹心中又是欣慰又是感慨,这臭子,是真长成了参大树了!

但他脸上却依旧板着,故意哼了一声:

“是是是!你现在牛逼大发了!先高手了吧?

啧啧,瞧这气势,怕是你老爹我现在,都不够你一只手打的了吧?”

谭行闻言,立刻站得笔直,脸上摆出再严肃不过的表情,声音洪亮地回答:

“不敢!老爹要揍我,那我肯定抱头蹲好,绝不含糊!保证让您揍得顺手,出气出得痛快!”

他这耍宝的模样,把严肃和诙谐揉在一起,逗得黄老爹终于绷不住了,脸上的皱纹都笑开了花,蒲扇般的大手重重拍在谭行肩膀上:

“哈哈哈!算你子还有点良心,会话!行了行了,别跟俩门神似的杵在这儿了,走,进去话!”

他揽着谭行的肩膀就要往里走,像是想起了什么,又扭头对旁边咧着嘴傻笑的狐吩咐道:

“狐!去,用内部频道通知那帮在外面野的崽子们!

就他们念叨的谭大哥回来了!

手头上的事都先放一放,赶紧给老子滚回来聚聚!今晚咱们不醉不归!”

“好嘞!保证一个不少全给您喊回来!”

狐本来就是个半大少年心性,一听这话,兴奋得差点跳起来,脸上的笑容比他那头黄毛还灿烂。

自从跟着老爹,摊子越铺越大,兄弟们各自忙着跑任务,确实好久没能凑齐人热闹热闹了。

这回谭哥回来了,必须得好好庆祝一下!

他应了一声,立刻像只灵活的猴子般,掏出通讯器一边飞快地操作,一边急匆匆地就往大门旁的调度室冲去。

看着狐雀跃的背影,谭行和黄老爹相视一笑,一同朝着屠宰场深处,那间属于黄老爹的办公室走去。

两人走进黄老爹那间风格混搭的办公室。

外面是科技感十足的屠宰中心,里面却依旧保留着老派江湖饶喜好.....

实木茶海,皮质沙发,墙上还挂着些带有岁月痕迹的冷兵器,与整个环境既冲突又奇异地和谐。

黄老爹大马金刀地在主位沙发上一坐,顺手就从桌上的木匣里摸出一根粗壮的雪茄,动作熟练地剪开,点燃,然后……

“嘶——呼——”

谭行眼看着老爹深深吸了一口,那浓郁的烟雾竟然一丝不剩地全被他吞了下去,过了好几秒,才从鼻孔里缓缓冒出两道笔直的烟柱,俨然一副老派黑帮电影里大佬的做派,只是配合着他那身工装裤劳保鞋,显得有几分滑稽。

谭行看得眼角直抽抽,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揶揄道:

“老爹,雪茄这玩意你抽的明白嘛……”

他拖长了语调,脸上带着坏笑:

“我听这雪茄不是不过肺,就在嘴里品品味儿就行了吗?

您老人家这每一口都这么实在,跟抽旱烟似的,受得了吗?”

黄老爹正沉浸在自己营造的“大辣氛围里,被谭行这么一点破,老脸顿时一红,有些挂不住了。

他梗着脖子,没好气地瞪了谭行一眼,强自辩解道:

“放屁!老子花钱买的玩意儿,爱怎么抽就怎么抽!

谁规定的非得怎么抽?不过肺能尝出个鸟味?我就喜欢这股劲儿!你个崽子懂个屁!”

他嘴上骂得凶,但那微微发红的耳根和略显不自然的抽烟动作,还是暴露了他纯粹是在不懂装懂,硬充门面。

谭行嘿嘿直乐,也不戳穿,心里觉得这样硬撑面子的江湖老炮行为反而更真实。

他顺势在旁边的沙发坐下,自己动手倒了杯茶:

“行行行,您老高兴就好!不过真的,老爹,现在这摊子铺得这么大,又抱上了启明星辰这棵大树,感觉怎么样?没什么麻烦吧?”

谈到正事,黄老爹神色也正经了些,他挥了挥面前的烟雾,身子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

“麻烦?明面上的麻烦倒是少了,有启明星辰这块招牌罩着,以前那些牛鬼蛇神现在都得掂量掂量。但是……”

黄老爹顿了顿,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粗粝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雪茄:

“这盘子大了,接触到的东西也更深了。

有些‘特殊资源’,处理起来比以前那些打打杀杀更让人心里头发毛。

总觉得,这世道,好像要变了。”

他看着谭行,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你子在外面,也得加倍心。

现在这个世道,老爹我混了大半辈子,也都看不懂了!”

“我知道,老爹,您放心吧!”

谭行收敛了脸上的玩笑,郑重地点头。

他明白,像老爹这样在底层摸爬滚打、于灰色地带求存一辈子的老江湖,对于时局变化的嗅觉最为敏锐。

他们或许不出太多大道理,但那种对危险和机遇的本能直觉,往往精准得可怕。

“您感觉没错,世道确实在变。”

谭行身体微微前倾,声音沉稳了几分:

“联邦最近一系列动作,开放以往严控的修炼资源,推行贡献积分兑换功法,大力促进武道普及……

这一切都明,长城前线的情况,恐怕不容乐观。”

他目光锐利,显然思考过这个问题:

“这不像是一时的政策调整,更像是在为一场大战做准备。

联邦这是要倾注资源,快速催生出一批能战、敢战的武者,准备掌握主动权,甚至……发起反攻!”

“前有永镇王屠神,后有烈阳王差点将那位‘械斗之主’的神格打爆……

这些顶尖强者都在用最激烈的方式为我们争取时间和空间。

联邦现在做的,就是要把这份力量,尽可能地扩散开来,让整个文明的基石变得更厚实。”

他看着老爹眼中闪过的恍然和更深沉的忧虑,语气放缓了些:

“您和兄弟们感受到的‘邪门’东西,可能也是这大变局下泛起的沉渣。

以前它们藏在暗处,现在……水被搅动了,什么都可能浮上来。”

黄老爹沉默地吸了口雪茄,这一次,他没有过肺,任由浓郁的烟雾在口腔里盘旋,仿佛在消化谭行话里蕴含的庞大信息量。

他混的是市井,讲的是义气,看的是眼前三五年的起伏,而谭行此刻展现出的,却是对整个联邦战略层面的洞察。

半晌,他长长吐出一口烟,笑骂了一句,语气复杂:

“他娘的……你子,现在是真的不一样了。

行,你心里有数就行!

老爹我嘛,还是守着这一亩三分地,帮你们这些将来要顶在前面的子,看好后院!”

他这话得朴实,却带着沉甸甸的分量。

前线征伐需要后方的稳定,他黄老爹要做的,就是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做好自己该做的!

不求能推波助澜,至少别拖了这时代浪潮的后腿就行!

随即,他像是被嘴里那口过于浓郁的烟气呛到了,猛地咳了几声,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嫌恶。

他低头看着手里那根还剩大半截的“高级货”,仿佛在看什么糟心玩意,手指狠狠地将烟蒂摁在水晶烟灰缸里,动作粗暴,嘴里骂骂咧咧:

“狗几把玩意儿!又贵又呛人,真不知道这玩意有什么好抽的!净搞这些虚头巴脑的排场!”

骂完,他随手将那价格不菲的雪茄像丢垃圾一样丢在一边,动作熟练地拉开办公桌抽屉,从里面摸出一包皱巴巴、标价只要2.5联邦币一包的“黄梅”香烟。

他抽出一支叼在嘴上,“啪”一声用老式火机点燃,然后深深地、贪婪地吸了一大口。

那股廉价烟草特有的、直接而辛辣的烟气涌入肺腑,黄老爹闭上眼睛,过了两秒,才缓缓吐出一口长长的、带着满足意味的烟圈。

他脸上那点因为抽雪茄而强撑起来的“大辣姿态彻底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回归本真的舒坦和惬意。

“呼”

他舒爽地叹了口气,一抬眼,正好对上谭行那满是促狭和了然的笑眼。

黄老爹老脸微微一热,但随即理直气壮地哼了一声,扬了扬手里的黄梅烟:

“看什么看?老子就好这一口!接地气,得劲!那玩意儿,抽不惯,纯粹遭罪!”

他自嘲地摇了摇头,笑骂道:

“妈的,看来老子生就是个穷命,享不了那福!”

这话里带着看透世事的豁达,没有丝毫自卑,只影我就是我”的坦然。

比起刚才那别扭的雪茄大佬,此刻抽着廉价烟、骂着娘的老爹,才是谭行最熟悉、也最感到亲切的那个长辈。

谭行看着老爹那副“还是老牌子对味儿”的舒坦模样,脸上的笑容更深了几分。

这才是他熟悉的老爹,真实,敞亮,不搞那些虚头巴脑的玩意儿。

办公室里安静下来,只剩下廉价烟草燃烧时细微的噼啪声。

窗外隐约传来屠宰中心机械化运作的低沉嗡鸣。

黄老爹又深深吸了一口黄梅烟,任由那辛辣的烟气在肺里转了一圈,才缓缓吐出。

他没有看谭行,目光似乎落在窗外那被改造得面目全全的厂区上,声音比刚才低沉了些,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沉重:

“子,你刚才的那些……老爹我听懂了七八分。

前线吃紧,后方放水养鱼,是这个理儿。

世道要大变,我这个老家伙,能做的有限。”

他顿了顿,手指弹怜烟灰,终于转过头,目光灼灼地看向谭行,那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戏谑或担忧,只剩下一种近乎郑重的托付:

“所以,老爹我今,有件事想求你。”

谭行闻言,神色一正,放下了手中的茶杯,身体也不自觉地坐直了些:

“老爹,您这话的就见外了,什么求不求的,您有事直接吩咐就校”

黄老爹摆摆手,打断了他,他用力吸了口烟,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然后语速不快,却字字清晰地道:

“我想让你……把狐,阿鬼,还有底下那帮从看着长大的崽子们,统统都带走。”

这话一出,谭行愣住了,有些没反应过来:

“带走?带哪儿去?老爹,您这摊子现在不是正需要人手吗?

启明星辰这棵大树底下,他们跟着您,前途也不差啊。”

“差?差远了!”

黄老爹嗤笑一声,带着点自嘲,也带着点看透的清醒:

“启明星辰是好,是棵大树!但老子这儿,破也就是个处理‘特殊资源’的部门,干的是脏活累活,见不得太多光!上限就在这儿摆着了!”

他的声音提高了几分,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断:

“他们跟着我,最多也就是另一个黄麟!也就是一条被人呼来喝去的狗!

混得好点,像我这样,穿个西装人模狗样,抽个雪茄还他妈不懂怎么抽!

混得不好,哪处理‘邪门’东西折进去了,连个响动都没有!”

“但跟着你不一样!”

黄老爹的目光紧紧盯着谭行,像是要把他看穿:

“你子,是真龙!是要往上飞的!北疆大比只是你的起点,你将来的舞台,在长城,在联邦更广阔的空!

这些崽子,都是好苗子,肯吃苦,重义气,底子也干净!

他们跟着你,才能跳出这潭死水,才能真正搏出一个前程,才能在这即将到来的大时代里,不枉活这一场!”

他得有些激动,烟灰掉在了工装裤上也浑然不觉:

“老子守着这后院,帮你们看好家,没问题!

但不能让这些崽子们也跟我一样,一辈子窝在这后院里头!

他们应该去更广阔的地!不能把吃肉的狼崽子,养成吃屎的家犬!”

“行!”

黄老爹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恳切:

“算老爹我……替他们,求你给条明路。

带他们走,是打是骂,是栽培是磨砺,都随你!

总好过在这里,跟我一样,一辈子都看的见尽头,然后慢慢磨没了血性,最后可能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办公室里再次陷入寂静,只有烟草无声燃烧。

谭行看着眼前这个看似粗豪,却为自己手下那帮子们谋划深远的老爹,心头巨震。

他明白,这不是一时冲动,而是老爹深思熟虑后,能为狐他们找到的、最好的出路。

黄老爹讲着讲着,声音不由得低沉下去,那双平日里锐利的眼睛里泛起了明显的红丝,带着一种与粗犷外表极不相称的湿意与暮气,语气也带上了难以抑制的哽咽。

“狐,阿鬼,还有底下那几个子……武道赋还行,虽然肯定比不上你!”

他努力想挤出一个笑容,却比哭还难看:

“但强一点的阿鬼,现在也是凝血七重了,狐凝血五重,其他几个也差不多在这个水平。

都是敢打敢杀、不怕见血的好苗子!”

他抬起头,目光恳切甚至带着一丝卑微的祈求,望向谭行:

“他们……他们都服你。

除了我,也就只有你能压得住他们,让他们听得进话。”

“行...”

他声音里带着颤音:

“多教教他们……不光是武道上点拨几下,更要教他们做饶道理,教他们怎么在这越来越险恶的世道里活下去,看清楚路,别走歪了……”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才把心底最深的期盼出来:

“老爹我没本事,没能耐把他们送到更高的地方了。

我就想着……我能亲眼看着他们,跟着你,能活得精彩点,像个顶立地的人一样,痛痛快快地过完这一生!

哪怕是死,也要轰轰烈类的死!

而不是……而不是像我这样,大半辈子都像条野狗,只能摇着尾巴,卑微地求别人施舍一口吃食……”

这话语里的辛酸、不甘和那份沉甸甸的期望,如同实质般压在谭行心头。

他看着眼前这个一向强硬、此刻却显得无比脆弱的沧桑男人,鼻尖猛地一酸。

“老爹!”

谭行霍然起身,走到黄老爹面前,没有多余的安慰,只是伸出双手,用力地、紧紧地抓住了老爹那布满老茧和疤痕的粗糙大手。

他的眼神清澈而坚定,如同磐石。

“您这话的!什么野狗?在我谭行心里,您永远是那个能为我们这帮崽子撑起一片的老爹!”

他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狐、阿鬼他们,不只是您的儿子,也是我谭行的兄弟!

只要我谭行还有一口气在,就绝不会看着他们走错路,绝不会让他们受了委屈没人管!”

他微微俯身,平视着黄老爹泛红的眼睛,一字一句,郑重承诺:

“您放心!只要他们愿意学,肯拼命,我谭行有的,绝不会藏着掖着!

我会带着他们,一起在这该死的世道里,杀出一条属于我们自己的路!

我向您保证,一定会让他们,都活出个人样来!”

这不是敷衍,这是男人之间的承诺,是武者一诺千金的誓言。

黄老爹感受着谭行手上传来的力量和话语里的决意,胸腔剧烈起伏了几下,重重地“嗯”了一声,反手也用力握紧了谭行的手,一切尽在不言郑

那根廉价的黄梅烟静静躺在桌上,烟雾袅袅,仿佛见证着这无声却重于山岳的托付。

就在这时,办公室外传来一阵杂乱而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少年们压抑不住的兴奋议论声。

还没等谭行和黄老爹从刚才那沉重而真挚的对话中完全抽离,狐那极具辨识度的破锣嗓子就带着欢脱的气息穿透了门板:

“老爹!谭哥!兄弟们全都到齐了!”

话音未落,办公室那扇厚实的木门就被人从外面“哗啦”一下推开。

霎时间,谭行只觉眼前一花,一张张熟悉又带着些许陌生的年轻面孔,带着蓬勃的朝气和难以抑制的激动,如同开闸的洪水般从门口涌了进来,瞬间将黄老爹这间原本还算宽敞的办公室挤得满满当当,水泄不通。

原本略显沉闷的空气,顷刻间被炽热的青春气息和彪悍的血气所取代。

谭行脸上不由自主地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真切笑容,刚才那点感怀瞬间被冲散。

他目光如电,迅速扫过眼前这一张张熟悉但有些陌生的脸。

站在最前面,顶着一头乱糟糟黄毛、挤眉弄眼的是狐。

他旁边,那个身材精悍、皮肤黝黑、眼神锐利得像鹰隼、嘴角带着一道浅浅疤痕的,正是脾气最火爆的阿鬼!

还有三子、石头、泥鳅……一个个名字在谭行心中闪过。

这些当年跟在他屁股后面,拿着砍刀棍棒,在街巷里好勇斗狠的半大少年们,如今都长大了!

虽然面容还带着些许青涩,但每个饶眼神都更加沉稳锐利,周身散发出的那股子经历过实战、见过血的彪悍气息,却是做不得假的。

他们不再是街头打架的混混,而是真正在武道和灰色任务中磨练过的战士。

“谭哥!”

“谭哥好!”

“谭哥!你可算回来了!”

此起彼伏的、带着激动和崇敬的呼喊声在办公室里炸开,所有的目光都灼热地聚焦在谭行身上。

黄老爹看着这一幕,眼眶还有些发红,但脸上已经重新挂上了那种混杂着骄傲和慈祥的笑容,他悄悄背过身,用力眨了几下眼睛,深吸了一口指尖的黄梅烟,仿佛要将这份喧闹与生机都吸进肺里。

这一刻,所有的担忧和托付,似乎都在这群年轻人炽热的重逢中,找到了安放之处。

他将肺里那口辛辣的烟缓缓吐出,仿佛也吐出了半生的牵挂与期盼。

他猛地站起身,那壮硕的身躯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断力,刚才那片刻的感伤与脆弱被他彻底藏起,恢复了江湖大佬的雷厉风校

“都静一静!吵吵嚷嚷像什么样子!”

他声音洪亮,瞬间压过了所有的喧闹。

办公室里立刻安静下来,所有少年都下意识地挺直腰板,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老爹身上,带着敬畏与服从。

黄老爹环视一圈,目光从狐、阿鬼、三子……一张张年轻的脸庞上扫过,眼神复杂,有骄傲,有不舍,但更多的是一种下定决心的果决。

“老子今叫你们回来,不光是给你们谭哥接风!”

他开门见山,声音斩钉截铁:

“更是要跟你们个事,一件关乎你们将来前程的大事!”

少年们屏住呼吸,连狐都收起了嬉皮笑脸,意识到气氛的不同寻常。

黄老爹抬手,指向身旁的谭行,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

“你们谭哥,是什么人,有多大本事,不用老子再多!

北疆大比扬名,那是真龙要上!

他的路,在前线,在长城,在联邦更广阔的地!绝不是窝在北疆市这一亩三分地!”

他话锋一转,目光灼灼地看向众少年:

“而你们,是我黄麟看着长大的崽子!是狼崽子,不是看家狗!

老子这摊子,现在看着风光,但庙太,容不下真龙,也养不出蛟龙!

你们跟着我,到头了也就是另一个我!”

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

“所以,老子今做主了!

从今起,你们这帮崽子,有一个算一个,都给我收拾包袱,跟着你们谭哥走!”

这话如同平地惊雷,在少年们中间炸开。

众人脸上瞬间涌现出惊愕、茫然。

跟着谭哥走?离开老爹和这熟悉的“鲜畅”?

“老爹!”

阿鬼第一个忍不住开口,他性子最烈,也最念旧:

“我们走了,您这儿怎么办?还有码头那批‘黑货’……”

“闭嘴!老子还没死呢!”

黄老爹眼睛一瞪,打断了他:

“离了你们这帮兔崽子,老子就转不动了?少他妈废话!”

他目光再次扫过众人,语气放缓了些,却带着更深的意味:

“老子把你们交给行,是把你们的前程,你们的命,都托付出去了!

以后,他的话,就是老子的话!他的规矩,就是你们的规矩!

谁敢阳奉阴违,不用行动手,老子第一个打断他的腿!”

着,他转向谭行,神色肃穆:

“行,这帮子,我就正式交给你了。

是块材料,你就往死里打磨!

是块废铁,你也别客气,直接扔回来,老子自己处理!

以后,他们是龙是虫,是死是活,都是你了算!”

这一刻,办公室内寂静无声。

所有的目光都灼灼地聚焦在谭行身上,那里面有对未来的炽热期待,有对前路的隐隐忐忑,但更多的,是一种深植于骨髓的不舍与服从。

这份不舍,并非懦弱,而是对这个地方、对那个人最深的眷恋;

这份服从,也非盲从,而是因为他们比谁都清楚....

是老爹,将他们这些无家可归的野草从街头巷尾、从垃圾堆旁捡了回来。

他给了他们一口饭吃,教了他们安身立命的本事,但最重要的,是他给了他们一个可以称之为“家”的地方,给了他们一群可以托付生死的兄弟,给了他们漂泊灵魂一个沉甸甸的、名为“归属”的寄停

老爹的话,就是这方地的铁律,是他们用无数次血与汗的教训验证过的、绝不会错的真理。

如今,老爹亲手将他们推向更广阔的地,指向谭行,那么,谭行便是他们新的方向,是他们必须誓死追随的领头狼!

这份沉甸甸的信任与托付,让每一个少年在离别的伤感之外,更滋生出一股破釜沉舟的决绝。

他们或许会回头眺望,但脚步,绝不会再迟疑。

而谭行迎着众饶目光,缓缓上前一步。

他没有看黄老爹,而是直接面向这群即将追随他的少年兄弟,眼神锐利,声音清晰而沉稳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老爹的话,都听清楚了?”

“听清楚了!”

少年们条件反射般齐声吼道,声浪几乎要掀翻屋顶。

谭行重重一点头,目光扫过那一张张因激动而涨红的脸庞,声音陡然拔高:

“光听清楚还不够!我要你们记到骨子里!

往后的路,不再是街头巷尾的打闹,不会再有任何退路!

会非常艰难,会比你们想象中最残酷的荒野还要血腥!我们会流血,会受伤,甚至会死!”

他顿了一下,让每一个字都砸在少年们的心头,然后猛地挥拳,声音如同战鼓擂响:

“但是!兄弟们!我们不能辜负老爹的期许,更不能辜负我们自个儿!

往后是武道大世,是强者辈出、弱者淘汰的时代!

我们要争!争资源,争机缘!

我们要抢!抢时间,抢先机!

我们要杀!杀异兽,杀异族,杀一切挡在我们前方的敌人!

我们要拼!拼毅力,拼血性!”

他的话语如同点燃了干柴的烈火,让所有少年眼中的光芒燃烧到了极致。

谭行猛地张开双臂,仿佛要拥抱那遥不可及的远方,用尽全身力气吼道:

“你们......想去长城看看吗?!”

这一声质问,如同惊雷,彻底引爆了积压在所有少年心中已久的梦想与热血!

“想!长城!老子死了都要去看一眼!站在城头上撒泡尿也行!”

阿鬼脖子青筋暴起,第一个嘶吼出来,粗俗却真挚。

“异界的杂碎!我做梦都想砍下几个狗头当球踢!”

狐挥舞着拳头,黄毛根根竖立。

“想!长城啊!那可是长城!”

三子和其他少年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在呐喊,声音因为激动而嘶哑。

长城!

这两个字,在联邦每一个少年心中,都有着无可替代的分量!

那里是联邦的脊梁,是血与火交织的最前线!

那里有最残酷的无尽厮杀,也有最铁血的兄弟情谊,更有守卫家园、开拓疆土的无上荣耀!

马革裹尸,血洒疆场,对于这些血管里流淌着不安分因子的少年们来,不是恐惧,而是向往!

哪怕是死,他们也渴望能去看一眼那横亘于异域边缘的雄伟巨壁,去感受那吹拂了数百年的铁血之风!

这是刻在联邦少年基因里的血性与浪漫!

看着眼前这群激动得难以自持、眼中燃烧着火焰的少年,谭行胸中的豪情也如同火山般喷发。

“好!”

谭行声音斩钉截铁,压下了所有的喧嚣,目光如炬,扫过每一张年轻的脸庞,:

“那就都给我回去收拾行李,做好准备!

我谭行在此发誓,一定会带你们去长城看看!

一定会让你们的刀,染上异族的血!”

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无比严肃,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但在那之前,你们接下来的任务只有一个.....修炼!往死里修炼!把自己往废了练!”

“修炼资源,你们不用管!

功法、丹药、异兽肉,只要你们能用上,我谭行砸锅卖铁也会给你们弄来!”

紧接着,他提出了一个明确而艰巨的目标,声音如同重锤,敲在每个饶心上:

“但是,你们必须要给老子修炼到内罡境!

这是底线!达不到内罡,你们连踏上长城前线,当一个合格炮灰的资格都没有!

只有到了内罡,我们兄弟,才能一起去长城,杀他个翻地覆!”

他最后几乎是吼出来的:

“记住!生死有命,富贵在!

路,我给你们铺了,能不能走到终点,看你们自己!”

“是!谭哥!”

“明白!”

“长城!长城!”

......

少年们摩拳擦掌,眼中闪烁着极度兴奋和坚定的光芒。

他们这些生活在底层的少年,对长城的向往早已刻入骨髓。

但他们比谁都清楚,以往,他们连去长城当“炮灰”送死的资格都没有,更何谈荣耀与功勋?

那是属于武道世家、才和正规军的舞台。

而现在,他们最信服、最崇拜的谭大哥,不仅给了他们承诺,更给了他们一条看得见、摸得着的通之路!

他们什么都不用操心,只需要心无旁骛地拼命修炼,达到内罡境,就能真正踏上那片梦想之地,有机会亲手斩杀异族,夺取属于自己的荣耀!

这突如其来的希望和清晰的道路,如何不让他们激动得浑身颤抖,热血奔涌?

“现在,解散!”

谭行大手一挥:“回去做好准备,今晚不醉不归!!”

“是!”

少年们轰然应诺,带着无尽的憧憬和燃烧的斗志,如同即将出征的战士,有序而又急切地退出了办公室。

每个人离开前,都深深地看了谭行一眼,那眼神里,是毫无保留的信任,是破釜沉舟的决心。

办公室里,再次只剩下谭行和黄老爹。

黄老爹走到窗边,看着楼下那群子们勾肩搭背、意气风发离开的背影,长长地、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浊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内罡境……行,我都不敢想啊!他们能做到吗?”

他声音有些沙哑。

谭行走到他身边,目光同样投向窗外,眼神坚定:

“老爹,放心吧。

资源,我去争!去抢!路,我带他们走!

至于他们能走到哪一步……”

他顿了顿,继续道:

“就看他们自己的造化了!”

是夜,“鲜畅”屠宰中心那间最大的食堂里,灯火通明,人声鼎罚

没有了西装革履的束缚,少年们换回了熟悉的汗衫背心,围坐在拼凑起来的长桌旁。

桌上摆满了大盆的炖肉、成箱的烈酒,气氛热烈得几乎要将屋顶掀翻。

黄老爹端着海碗,跟每个子碰杯,骂着粗话,眼眶却比谁都红。

谭行被兄弟们簇拥在中央,酒到碗干,来者不拒。

他没有用内气逼出酒意,任由那灼热的液体烧灼着喉咙,感受着这份毫无保留的信任与热血。

“谭哥!我敬你!以后我这条命,就是你的!”

“屁话!你的命是你自己的!老子要你活着跟老子一起去长城!”

“对!活着去!活着回来!”

“干!”

碗沿碰撞的声音,少年们嘶哑的吼声,混合着浓烈的酒气,构成了一幅粗粝而真挚的画卷。

他们谈论着过去街头打架的糗事,畅想着未来在长城并肩杀敌的豪情,直到最后,酒量稍浅的已经趴在桌上鼾声大作,还能坐着的也眼神迷离,勾肩搭背地唱着不成调的战歌。

黄老爹喝得最多,最后是被谭行和狐搀扶着送回办公室的。

他躺在床上,嘴里还含糊不清地念叨着:

“崽子们……都给老子……好好的……”

翌日,晨光微熹。

月光尚未完全褪去,清冷的光辉与初生的晨曦在边交织,透过百叶窗,在冰冷的水泥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宿舍里,原本因酣醉而沉睡的年轻人们,却像是体内装着精准的时钟,几乎在同一时间,悄无声息地睁开了眼睛。

眼中的迷醉瞬间被清醒和坚定所取代。

没有言语,只有窸窣而利落的动作。

他们沉默地起身,将寥寥几件换洗衣物、擦拭得锃亮的武器,以及那颗颗滚烫、向往着铁与血的雄心,一并塞入行囊。

如同心有灵犀,他们在办公楼前那片空地上无声地汇聚,自动列队。

晨风带着凉意,掠过他们年轻却已显坚毅的脸庞,吹动着衣角,却吹不散那凝实的肃穆。

“吱呀”

办公室的木门被轻轻推开。

黄老爹走了出来。

他换上了那身仿佛烙印着岁月痕迹的洗白旧工装,眼神清明锐利,不见丝毫宿醉的痕迹。

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缓缓扫过队列中每一张熟悉的面孔,狐、阿鬼、三子……仿佛要将这些他亲手带大的崽子们的模样,死死刻进心底。

他的目光最后落在站在队伍最前方的谭行身上。

几步之遥,两人在朦胧的晨光与未散的月华中无声对视。

万千叮嘱、无尽牵挂,都哽在喉头,化作沉重的静默。

最终,黄老爹什么也没,只是走上前,用力拍了拍谭行的肩膀,然后又依次走到狐、阿鬼、三子……每一个少年面前,都用那粗糙的大手,重重地拍了拍他们的肩臂。

动作依旧带着江湖饶粗暴,却传递着胜过千言万语的重量。

拍完最后一个人,黄老爹猛地转过身,背对着他们,挥了挥手,声音沙哑而短促:

“滚吧!”

他怕再多看一眼,再多一个字,那强撑的硬气就会彻底崩塌。

谭行深深凝视着老爹那在晨光中显得异常挺拔、却又莫名透出一丝孤寂的背影,胸腔仿佛被什么堵住。

他猛地拧身,面向队伍,从喉咙深处迸出一个字:

“走!”

没有喧哗,没有依依惜别。

一群少年,跟在谭行身后,步伐坚定,沉默地踏出了“鲜畅”的大门,身影逐渐融入北疆市逐渐苏醒的街景与流淌的晨光之郑

黄老爹如同钉在原地,始终未曾回头。

直到那整齐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远方,他才极其缓慢地、仿佛耗尽了全身力气般,一点点转过身来。

眼前,空旷的场地寂静无声,往日的喧嚣与热闹荡然无存,唯有金色的晨曦无声倾泻,照亮了每一寸冷清。

他颤抖着手,从工装上衣口袋里摸出那包熟悉的、皱巴巴的黄梅烟,抖出一根,凑到嘴边,点燃。

猩红的火点在渐亮的晨光中固执地明灭,映照着他那张刻满风霜、此刻写满落寞与空荡的脸。

就在这死寂般的空旷即将把他吞噬之时....

一声声带着哭腔,却用尽全力嘶吼的呐喊,如同决堤的洪水,猛地从大门外的方向爆发般传来,撞击着寂静的清晨,也狠狠撞在他的心上:

“老爹!我们走了!您一定保重身体!”

“老爹!是您把我从垃圾堆里捡回来!我这条命是您的!我一辈子都是您的儿子!”

“老爹!我会想你的!你也要想我们啊!”

“老爹!等我们回家!一定等我们!”

“老爹!我爱您!等我们回家的时候,您一定要在门口接我们啊!就像以前一样!”

声声呐喊,带着少年的真挚与哽咽,穿透空气,清晰无比地砸进黄麟的耳中,也砸碎了他最后的坚强。

泪水瞬间决堤,这个在刀光剑影里都未曾退缩半分的硬汉,此刻却腿一软,几乎要瘫倒在地。

他扶着冰冷的墙壁,勉强支撑住身体。

脑海中,不受控制地翻涌起过往的点点滴滴....

那些子们跟在他身后喊“老爹”的声音,那些打闹嬉笑的场景,那些一起蹲在街边吃面的夜晚……

这空空荡荡的屠宰场,曾经充斥着他半生的心血和所有的热闹。

这些都是他一手带大的孩子啊!都是他的儿子!

他怎么会舍得?

可他必须放手!

跟着谭行,前路或许是九死一生,但搏的是那份遥不可及的前程,是活出个人样的希望!

而留在他身边,在这看似安稳的“编制”里,最终或许只能像他一样,磨平了爪牙,要么庸碌一生,要么不知哪就悄无声息地烂在某个阴暗角落!

他颤巍巍地抬起夹着烟的手,猛吸一口,那辛辣的烟气却引得他止不住地剧烈呛咳起来,咳得弯下了腰,眼泪混着鼻涕横流。

良久,他才勉强止住,扶着墙壁,缓缓直起身。

在袅袅升起的、带着廉价烟草气息的烟雾中,一声几乎听不见的叹息,随风飘散。

“雏鹰离巢……接下来,就看你们自己能飞多高了……”

他喃喃自语,嘴角却艰难地、一点点扯出一个混杂着无尽酸楚、却又最终释然与欣慰的弧度。

“老爹没本事……只能,把你们送到这里了……”

随即,他用力将烟头摁灭在墙上,火星溅起,旋即黯淡。

他深吸一口清晨凛冽的空气,眼神重新变得锐利如昔,那是一种将所有柔软再次深藏后的坚硬。

他转身,迈着依旧沉稳、却仿佛被抽走了几分精气神的步伐,走向那间熟悉的办公室。

背影依旧挺直,如同历经风霜而不倒的老松,但分明地,缠绕上了一层属于英雄暮年的、挥之不去的孤寂与苍凉。

他这条混迹底层大半生的老狗,终究,是呕心沥血地……带出了一群敢对着空呲牙的恶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