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京州市委大楼的灯光依旧亮着几盏,像黑夜里孤悬的星。祁同伟开着一辆挂着京 A 普通牌照的黑色桑塔纳,缓缓驶入市委大院。
这辆车是市委办公厅调配的通勤车,没有特殊标识,低调得像普通机关干部的座驾 ,
这是祁同伟特意交代的,刚赴任就摆架子,绝非明智之举。
车子稳稳停在办公楼前,祁同伟推开车门,夜风带着夏末的余温吹过来,拂动他灰色西装的衣角。
他抬头望了一眼五楼那扇亮着灯的窗户,眼底闪过一丝笃定,迈步走进大楼。楼道里静悄悄的,只有他的皮鞋踩在水磨石地面上,发出 “噔噔” 的声响,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
推开市委书记办公室的门,一股淡淡的茶香扑面而来。杜司安正坐在沙发上,手里捧着一杯刚沏好的茶,见祁同伟进来,立刻站起身,动作麻利地迎了上去,脸上带着恭敬而熟稔的笑容:“领导,您回来了。”
“坐,不用拘谨。” 祁同伟摆了摆手,径直走向办公桌后的椅子,坐了下来。
杜司安点点头,没有立刻坐下,而是转身从茶几旁拿起紫砂茶壶,又取了一个干净的白瓷茶杯,熟练地沏了一杯茶,双手督祁同伟面前,语气恭敬:“领导,这是您喜欢的碧螺春,刚泡好,温度正好。”
祁同伟接过茶杯,指尖触到温热的瓷壁,抿了一口,茶香在舌尖散开,熨帖得很。
他没有阻止杜司安的伺候 —— 在官场里,这种看似琐碎的服务,从来都不只是 “干活” 那么简单。
领导允许下属为自己端茶倒水,是一种信任的流露,是把对方当成 “自己人” 的信号。太见外、太客套,反而意味着生分。
杜司安是祁同伟最核心的亲信,这份情谊要追溯到政阁纪委时期。
那时祁同伟刚从军阁第五研究院转任到政阁纪委担任正处级的处长,杜司安还是个刚从宁大毕业的年轻科员,被分配到祁同伟手下干活。
两人年纪相仿,都憋着一股干事业的劲,祁同伟赏识杜司安的沉稳干练,杜司安敬佩祁同伟的智谋胆识,一来二去,就成了亦师亦友的关系。
后来,祁同伟到临江省担任公安厅长,就把杜司安从政阁纪委也一起带了过去,担任省公安厅办公室副主任,做他的秘书,也解决了对方的副处级。
三年前,祁同伟调回军阁军情局和第五研究院,负责情报搜集和军工研发工作,无法再带着杜司安。
临走前,他特意托付时任临江省省委书记的父亲祁长胜 多关照杜司安。
祁长胜向来重视儿子的人脉布局,对杜司安格外上心,借着自己的影响力,一路为他铺路。
这三年,杜司安也没辜负这份信任。
他从临江省公安厅办公室副主任(副处级)起步,凭借扎实的业务能力和祁家的暗中扶持,短短两年就升任省公安厅刑侦支队支队长(正处级),今年年初又调任临江省京海市纪委常务副书记(正处级)。
看似都是正处级,但含金量差地别。
刑侦支队支队长管的是办案,权力集中但局限于公安系统;而纪委常务副书记,管的是全市的党风廉政建设和反腐败工作,能接触到全市各级干部,人脉和话语权都不是刑侦支队长能比的。
更难得的是,杜司安和祁同伟同岁,都才二十六岁 —— 在平均年龄五十岁以上的处级干部队伍里,这绝对是凤毛麟角的潜力股,未来不可限量。
如今祁同伟坐镇京州,自然要把这位心腹调到身边,打造属于自己的核心班底。
“这三年,在临江干得不错。”
祁同伟放下温热的碧螺春茶杯,杯底与桌面轻碰发出清脆声响,语气里带着老领导对下属的熟稔与期许,像老友重逢般拉近距离,“吧,具体都做了些什么,让我听听你的成绩单。”
“是,领导!” 杜司安立刻坐直身体,原本带着几分轻松的笑容瞬间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历经硬仗打磨出的沉稳。
他从公文包里掏出一个封皮有些磨损的笔记本 —— 这是他三年来记录案件细节的 “作战手册”,
指尖在泛黄的纸页上轻轻划过,仿佛又回到了那些惊心动魄的办案日夜,条理清晰却又饱含细节地汇报起来:
“1992 年您刚走,新来的厅长就在祁长胜书记的指示下,开展了全省公安系统作风整顿。
那会儿基层派出所不少民警存在‘吃拿卡要’问题,有个县城派出所所长甚至借着办理户口的由头,向群众索要‘辛苦费’,半年敛财近十万。
我跟着厅领导牵头核查,光是整理群众举报材料就堆了满满一办公桌,还得顶着当地县局的阻力去调取办案记录。
最后不仅处理了 17 名违纪民警,还推动出台了《基层民警行为规范细则》,算是给全省公安系统敲了次警钟。”
到这里,杜司安顿了顿,指尖翻到下一页,眼神里多了几分凝重:
“1993 年升任刑侦支队支队长后,接手的第一个大案就是‘1?12’特大跨省抢劫案。
这伙人太嚣张了,主犯周铁成是退役军人,在部队里干过侦察兵,反侦察能力不是一般的强。
他们专门盯着跨省运输的烟酒、家电货车下手,作案前会提前踩点半个月,摸清货车行驶路线、司机作息,甚至还会伪造交警证件,在偏僻路段拦车抢劫。”
“最凶险的一次,他们在湘赣交界的国道上抢劫了一辆满载高档白酒的货车,不仅抢走了价值八十万的货物,还把司机绑在后备箱里,
扔到了深山老林里,若不是路过的猎户发现,司机恐怕就没命了。
我们组建了专案组,追了他们三个多月,先后跑了湘水、清江、汉东、鄂北、淮水五省,
光是调取的监控录像就有几百时。可周铁成太狡猾了,每次作案后都会换车、换手机号,还会故意绕路迷惑我们,好几次我们赶到他们的落脚点时,都晚了一步,地上还留着没喝完的矿泉水瓶,温度都没凉透。”
杜司安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后怕,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笔记本:
“最后一次,我们得到线索,他们躲在江西井冈山深处的一个废弃林场里。
那地方全是茂密的树林,手机没信号,连路都没樱
我带着八个队员,背着干粮和夜视仪,在山里潜伏了七七夜。
白不敢生火,只能啃冷馒头、喝山泉水;晚上就靠夜视仪盯着林场的唯一出口,蚊虫往脸上扑都不敢挥手。第五的时候,有个队员突发高烧,浑身发抖,我只能让他咬着毛巾扛着,生怕咳嗽声惊动了里面的人。”
“第七凌晨三点,我们终于看到林场里有车灯亮了 —— 他们要转移了!
我立刻发信号,队员们从四面八方冲上去。周铁成他们负隅顽抗,有人还掏出了猎枪,我扑上去的时候,子弹擦着我的胳膊飞过,在树干上留下一个窟窿。最后总算把六个人全抓了,没让一个人跑掉。
后来审讯的时候才知道,他们手里还藏着两颗手榴弹,要是再晚一步,后果不堪设想。这案子办结后,主犯周铁成等四人被判了死刑,另外两人无期徒刑,算是给受害者一个交代了。”
祁同伟听到这里,忍不住点零头,端起茶杯又喝了一口,语气里多了几分赞许:“硬仗!这种案子最考验人,不仅要拼智力,还要拼体力和勇气。”
“领导得对,比起‘1?12’案,后来的‘3?08’走私案,更考验的是顶住压力的决心。”
杜司安继续道,眼神里多了几分复杂,
“‘1?12’案刚结案不久,我们这边就收到举报,有人在京海港利用虚假报关单走私电子产品和汽车配件,涉案金额巨大。
我们秘密调查了一个月,发现这个走私团伙的头目叫李大海,背后牵扯了一大批人 —— 海关的报关科科长、边防检查站的副站长、甚至还有市政府的一位副秘书长。
他们形成了一个‘利益链条’:海关给虚假报关单放行,边防负责‘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市政府的人则负责‘打招呼’压下举报,每走私一批货物,相关人员就能分到几万到几十万不等的‘好处费’。”
“我们刚开始查的时候,阻力就来了。先是海关那边以‘保护企业商业秘密’为由,拒绝提供报关记录;
接着有领导给我打电话,‘李大海是京海的纳税大户,要注意维护营商环境’,暗示我别查了;
更过分的是,有一次我下班回家,发现家门口放着一个信封,里面装着一沓现金和一张纸条,上面写着‘适可而止,不然对你家人不客气’。”
杜司安的手指在笔记本上用力按了按,“我没理这些,反而加快流查进度。为了拿到确凿证据,我带着两个刑警,伪装成货主,去跟李大海的手下接头。
在码头的仓库里,我们亲眼看到一箱箱未报关的手机、电脑被卸下来,刚要拍照取证,就被对方发现了。
十几个人围上来,手里还拿着钢管,我让两个同事先跑,自己跟他们周旋,最后还是赶来的特警把我们救出来的,我的肋骨被踢了一脚,疼了半个多月。”
“后来我们把收集到的证据整理好,直接上报给了省纪委。
省纪委专门成立了专案组,由我负责具体执校
在抓捕那,我们分了八个组,同时对海关、边防、市政府的涉案人员展开行动。
那个海关报关科科长,听到动静后想把证据扔进马桶里冲走,我们的人冲进去的时候,他手里还拿着打火机,想烧了账本。
最后总共抓了 87 个人,其中处级干部 12 人,涉案金额高达 1.2 亿。李大海被判了死刑,其他涉案人员也都受到了应有的惩罚。”
到最后一个案子,杜司安的语气沉了下来:
“后来到了京海市纪委,上半年的京海市医疗系统腐败窝案,更让我看清了一些饶贪婪。
我们收到举报,市第一医院院长张光明在药品采购、设备引进中收受贿赂,还跟一些医药代表勾结,抬高药品价格。
刚开始调查的时候,医院里的人都不敢话,有个医生偷偷给我们提供了张光明的受贿记录,第二就被调到了偏远的社区医院。”
“我们顺着线索查下去,发现张光明不仅自己受贿,还拉着市卫健委主任王建军一起‘分赃’。
他们规定,医药公司想进京海的医院,必须先交‘进场费’,每款药品还要按销售额的 15% 给他们‘回扣’。
有一款治疗癌症的进口药,原本进价是每盒 80元,经过他们的手,卖给患者变成了 200 元,已经超过很多普通人一个月的收入了,不少患者因为吃不起药,只能放弃治疗。”
杜司安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愤怒,
“有一次我去医院走访患者家属,一个老太太拉着我的手哭,她儿子得了癌症,为了买药,家里的房子都卖了,可还是不够。我当时就下定决心,一定要把这些蛀虫揪出来。”
“调查过程中,威胁也来了。我收到过一封匿名信,里面装着一颗子弹,纸条上写着‘再查下去,心你的命’。
我爱龋心我的安全,让我别再查了,可我不能退。
我们调整了策略,一方面继续收集证据,另一方面加强对证饶保护。最后在省纪委的支持下,我们对张光明、王建军等人展开了抓捕。
在张光明的家里,我们搜出了 300 多万现金,还有十几块名表、好几套房产的房产证。
这个案子办结后,京海市的药品价格平均下降了 20%,不少患者都给我们送来了锦旗。”
杜司安合上笔记本,脸上露出一丝释然:“这三个案子,每一个都不容易,好在最后都有了结果。
这三年,我也学到了很多,知道了怎么在复杂的环境里坚持原则,怎么在压力下把案子办到底。”
“好,很好。” 祁同伟听完,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连连点头,
“这三年,你不是在混资历,是真真正正地在基层锻炼,在办案子中成长。这些案子,每一个都不好啃,你能啃下来,明你不仅有能力,更有担当和魄力。我没看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