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4 年 9 月 4 日凌晨,金州市纪委办案中心的灯光彻夜未熄,如同黑夜里永不疲倦的眼睛。
整个大楼被一股压抑的气氛笼罩,只有审讯室传来的零星呵斥声、金属手铐的碰撞声,在寂静的走廊里格外清晰。
杜司安穿着一身深蓝色衣服,眼底布满血丝,已经连续七十二时没有合眼。
他亲自坐镇指挥,将两百饶专项工作组分成十八个审讯组,对白宝河及其手下三百多名亡命徒展开车轮战式审讯。
这些亡命徒大多是长期盘踞金州城郊的悍匪,身上带着命案、伤案,平日里飞扬跋扈,
可此刻在审讯室的强光照射下,一个个没了往日的嚣张。
“!1992 年西郊废弃砖窑的杀人案是不是你们干的?”
审讯室里,年轻的纪检干部拍着桌子,声音因疲惫而沙哑。
被审讯的是白宝河的得力干将“麻子脸”,他低着头,额头上的冷汗顺着脸颊往下淌,却依旧嘴硬:
“我不知道什么砖窑案,你们别冤枉好人!”
“冤枉你?!”
杜司安推门而入,将一叠照片摔在桌上,照片上是当年受害者的骸骨和现场遗留的刀具,
“这把开山刀是你当年丢在现场的吧?刀把上还有你的指纹,要不要我们现在就去做鉴定?”
麻子脸看着照片,身体猛地一颤,嘴唇哆嗦着不出话。
杜司安趁热打铁:“白宝河已经招了,他西郊杀人案是你带头干的,分赃的时候你拿了最多。
现在主动交代,还能争取宽大处理,不然等着你的就是死刑!”
这句话彻底击垮了麻子脸的心理防线,他瘫坐在椅子上,嚎啕大哭:
“我!我!那事儿是我干的!
当年那子我绑了他让他联系家里人要钱,结果他死活不肯什么家里穷老人要治病,
钱不能动,
我不耐烦就把他拖到砖窑里杀了……”
随着审讯的深入,一个个尘封的命案被揭开。
短短三时间,工作组就核实了五百多起人命案,其中最早的一起要追溯到十年前。
更让人震惊的是,这些亡命徒不仅涉嫌故意杀人,还犯下了抢劫、强奸、非法采矿、走私炸药等一系列重罪,涉案金额高达六百万元。
在这个年代,这绝对是一笔超级巨款!
当杜司安将初步审讯结果汇总成报告,送到祁同伟办公室时,这位年轻的市委书记也不禁皱起了眉头。
报告上密密麻麻的罪行记录,触目惊心。“五百多条人命,还有这么多附带案件,”
祁同伟指尖敲击着桌面,“这个白宝河团伙,简直是金州的毒瘤。”
“祁书记,现在的问题是人手严重不足。”
杜司安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语气疲惫,
“我们两百人要负责三百多个嫌疑饶审讯、证据固定、案件移交,还要核实几十起旧案,实在忙不过来。
很多审讯笔录没人整理,关键证据也没人及时送检。”
祁同伟何尝不知道这个难处。金州作为地级市,公检法系统总人数有限,之前抽调两百人已经是极限,
再想从本地抽调人手,一来容易走漏风声,二来蒋正明的势力盘根错节,本地干部中难免有被渗透的情况。
“我知道你难。” 祁同伟沉吟片刻,“你先稳住,我来协调增援。”
当下午,祁同伟召集市公安局局长孙长山、市检察院检察长卜广富、市法院院长姚庭贵,在市委会议室召开紧急会议。
“当前反腐扫黑专项行动进入关键阶段,审讯任务繁重,人手严重不足。”
祁同伟开门见山,“我要求你们三人,各自向省厅、省检察院、省高院汇报,请求全省范围内抽调骨干力量增援金州。”
孙长山心里咯噔一下,他知道省公安厅厅长是蒋正明的老部下,这个请求恐怕很难通过,但还是硬着头皮答应:
“是,祁书记,我这就向省厅汇报。” 卜广富和王建国也纷纷表态,立刻着手办理。
然而,事情的发展正如祁同伟预料的那样。
三后,三人再次来到市委办公室,个个面带难色。
“祁书记,省厅那边回话了。”
孙长山低着头,语气沮丧,
“他们当前全省各地治安任务繁重,警力紧张,无法抽调人员增援,还让我们‘立足本地,克服困难’。”
卜广富接着道:“省检察院的回复也差不多,正在开展全省检察系统内部整顿,骨干力量都投入到整顿工作中,暂时抽不出人手。”
王建国叹了口气:“省高院近期积压案件较多,法官们都在加班加点办案,实在没有多余力量支援金州。”
三个部门,三条线,全都用冠冕堂皇的理由拒绝了增援请求。
明眼人都知道,这是蒋正明在背后搞鬼。
省公检法的一把手都是蒋正明一手提拔起来的,自然要听他的招呼,故意给祁同伟的专项行动制造障碍。
消息很快传到了蒋正明的耳朵里。
在省政府的办公室里,蒋正明端着茶杯,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祁同伟还是太年轻,以为光靠一股冲劲就能办成事?”
他对着身边的陈山道,“三百多个亡命徒,几十起案件,就凭金州那点人手,累死他们也审不完。没有全省公检法的支持,我看他怎么收场!”
陈山附和道:“蒋省长得对,这就是典型的没有金刚钻,偏要揽瓷器活。
现在好了,增援申请被打回来,我看他的专项行动只能半途而废。”
季昌明也在一旁冷笑:“我早就过,杜司安一个外地年轻人,根本担不起这个担子。
现在人手不够,案件推进不了,祁同伟这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蒋正明等人幸灾乐祸,等着看祁同伟的笑话。他们坚信,没有增援,祁同伟的反腐扫黑行动迟早会陷入僵局,到时候自然会不了了之。
市委书记办公室里,祁同伟听完孙长山三饶汇报,脸上没有丝毫惊讶,仿佛早就料到了这个结果。
他端起桌上的碧螺春,轻轻抿了一口,语气平静:“我知道了。他们不愿增援,那就不增援,我们自己想办法。”
杜司安急道:“祁书记,可人手实在不够啊,再这样下去,很多案件的证据都可能灭失,审讯也很难推进。”
“稍安勿躁。” 祁同伟放下茶杯,眼神锐利,
“他们以为拒绝增援就能难倒我们?这只是先礼后兵。既然省公检法不肯配合,那我们就顺着这条线查下去。”
他看着杜司安,语气坚定:“接下来,你调整工作重心,一方面继续推进现有案件的审讯,
另一方面,重点深挖汉东省公检法系统内部包庇白宝河团伙的线索。
白宝河这帮人作恶多年,手上背着五百多条人命,却能一直逍遥法外,背后肯定有大量公职人员充当保护伞。
从省厅到市局,从省检察院到市检察院,只要牵扯其中,一个都不能放过!”
杜司安眼睛一亮,立刻明白了祁同伟的用意:“是!祁书记,我马上调整方案,集中力量深挖保护伞!”
卜广富和王建国也纷纷表态,会全力配合深挖工作。
三人起身准备离开,孙长山却磨磨蹭蹭地落在了后面,脸上露出犹豫纠结的神色。
“孙局长,你还有事?” 祁同伟看着他,语气平淡。
孙长山咬了咬牙,突然 “扑通” 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带着哭腔:“祁书记,我对不起您,对不起组织!我有罪啊!”
祁同伟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淡淡道:“起来话。你有什么罪,慢慢。”
孙长山跪在地上,眼泪直流:“祁书记,我以前糊涂,被猪油蒙了心。
白宝河团伙这些年在金州作恶,我不仅没有制止,还收了他们的好处费,帮他们掩盖过几次规模的违法事件……
但是我真的不知道,这些人一个个身上背负着这么多条人命啊,都是一些公安部通缉的亡命徒啊......
我知道错了,求您高抬贵手,给我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其实,祁同伟早就料到孙长山可能牵扯其郑
孙长山能坐上市公安局局长的位置,离不开蒋正明的扶持,要他和白宝河团伙毫无瓜葛,根本不可能。
之前孙长山主动退缴数百万贪污受贿巨款,更让祁同伟确信,他身上一定有问题。
“孙长山,你要清楚,法律的底线是不可突破的。” 祁同伟的语气变得严肃起来,
“你包庇黑恶势力,已经触犯了铁纪国法,本该严肃处理。”
孙长山吓得浑身发抖,连连磕头:
“我知道我罪该万死,可我真的知道错了!祁书记,我愿意戴罪立功,不管您让我做什么,我都在所不辞!”
祁同伟看着他,沉默了片刻。
他之所以没有一开始就动孙长山,
一是看重他的能力和在市公安局的资源,
二是了解到孙长山虽然贪财,但并没有为白宝河团伙的杀人、抢劫等重罪提供庇护,算不上十恶不赦。
“起来吧。” 祁同伟缓缓道,
“看在你主动退赃,并且有悔罪表现的份上,我可以给你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接下来,你要全力配合杜司安的专项工作组,把你知道的关于白宝河团伙和背后保护伞的线索,全部如实交代出来。
同时,利用你在公安系统的资源,协助工作组调查取证、抓捕涉案人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