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办案人员立即按程序办理手续,前往赵建国家进行搜查。果然,在那个隐秘的夹层里,找到了一个巴掌大、包裹严实的皮质笔记本。里面用蝇头字,密密麻麻地记录了自2018年以来,数十笔资金往来和“打点”细节,时间、地点、金额、人物(有些用代号,但结合上下文可推断)、事由,甚至有些还标注了“已送”、“未送”、“对方满意\/不满意”等状态。这本私密的“行贿日记”,成为了突破案件的关键证据之一,与胡泉的笔记本、以及从钱秀丽处查获的U盘记录相互印证,形成了难以辩驳的证据链条。

对财务室的审计也取得了突破性进展。办案人员发现,江城公司账目混乱,许多大额费用支出凭证不全,事由模糊。

通过比对银行流水和合同,发现了大量资金流入流出异常的公司和个人账户,这些账户最终大多指向魏前卓、赵建国的亲属或特定关系人。更让办案人员震惊的是,在核查胡泉诈骗案涉及的已赔付和待赔付清单时,他们发现其中有超过二十户的赔款金额、出险时间存在矛盾,甚至有两户的理赔材料中,损失照片疑似重复使用,有利用这次混乱诈骗案,浑水摸鱼进行虚假理赔、再次套取资金的重大嫌疑。

“真是胆大包,贪得无厌!”办案的组长气得脸色铁青,立即将这一情况上报。

在确凿的证据和强大的心理攻势下,对钱秀丽的审讯也势如破竹。这个精明的财务及前任农险业务部经理,起初还试图将自己包装成被上级领导威逼利诱的“受害者”、“从犯”,只承认在胡泉诈骗案职审核把关不严,负有领导责任”,对虚增标的、协助套取资金等核心问题避重就轻,甚至矢口否认。

“钱秀丽,”办案人员将一摞厚厚的材料摆在她面前,语气严厉,“你以为我们只查国旺农险一家吗?这是近五年来,经你们隆丰区农技站审核上报的所有农业补贴项目明细,包括种植补贴、农机补贴、良种补贴等等。

我们做了交叉比对,发现至少有十七个合作社、种植大户,他们在你们这里申报补贴的面积、数量,与他们在国旺农险投保的面积、数量,存在明显的不合理差异。同一块地,领政府补贴是五十亩,买保险就变成八十亩?同一批猪,领养殖补贴是五百头,投保就变成八百头?这些自相矛盾的材料,都是你们农技站审核盖章确认的!你怎么解释?是你们工作严重失职,还是有意为之?”

钱秀丽看着那些熟悉又刺眼的数字对比表,脸色一点点变得惨白,额头渗出冷汗。她嘴唇哆嗦着,想辩解,却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辞。

“还有,”办案人员不给她思考的时间,又推过一份银行流水单,“你儿子去年申请去奥洲留学,需要提供六十万的资金证明。这笔钱,是你一次性从你个人账户转出的。而你和你爱饶年工资收入,加上各种津贴,满打满算不超过二十万。你父母是普通退休工人,你爱人家境也一般。这六十万,是哪里来的?是你中了彩票,还是有什么别的合法收入?”

钱秀丽的身体开始微微发抖,双手紧紧绞在一起,指节发白。心理防线出现了裂痕。

“钱秀丽,我们党的政策你是清楚的。主动交代和被动查出,性质完全不同。魏前卓、赵建国,还有刘正康、邹广林,他们现在都在接受审查调查。你觉得,你还能瞒多久?你为他们扛着,他们会为你着想吗?”办案人员的声音不高,却字字诛心。

当得知魏前卓、赵建国都已经交代,并且供出了她,刘正康和邹广林也自身难保时,钱秀丽最后一点侥幸和坚持也土崩瓦解。她捂着脸,低声抽泣起来,肩膀剧烈地耸动。

“我交代……我都交代……”钱秀丽的声音带着哭腔和绝望,“一开始……是魏前卓找到我,他们公司业务压力大,完不成总部任务,让我帮忙……‘优化’一下数据,就是多报点面积和头数……他这对农户也有好处,真出了险能多赔点,是双赢……我……我一时糊涂,觉得就是改改数字,又能卖他人情,还能拿点‘辛苦费’,就……就答应了……”

“只是改改数字?只是辛苦费?”办案人员追问。

“后来……后来就越做越大……”钱秀丽哽咽着,“他知道我熟悉下面每个乡镇、每个合作社的情况,知道怎么造假才能看起来像真的……需要的证明材料,像土地流转合同、养殖档案、防疫记录什么的,我也能想办法‘搞定’……套出来的钱,他分给我一部分,开始是固定的‘劳务费’,后来就按比例分成……虚增一亩柑橘,我能分二十到三十块;一头猪,能分十五到二十块……几年下来,我……我总共拿了大概有四十多万……”

“刘正康和邹广林呢?你给他们送过钱吗?”

“送过……”钱秀丽低下头,声音细若蚊蚋,“刘市长那边,主要是魏总和赵总去送,我听他们过,走的是刘市长儿子公司的账。邹区长那边……因为我负责区里农业技术推广和项目申报,跟他打交道多。魏前卓让我……让我以‘技术指导费’、‘项目协作费’的名义,给邹区长送过几次钱,有时候是现金,有时候是打到邹区长指定的他亲戚的账户上……前前后后,加起来有六十多万……还有一次,邹区长他家里想换辆车,手头有点紧,魏总让我从……从套取的费用里,拿了二十万现金,装在一个茶叶盒里,送到了他指定的地方……”

“这些事,你都有记录吗?”

“……迎…”钱秀丽的声音几乎听不见,“我……我怕以后出事不清,也怕他们不认账……就偷偷记在一个U盘里……放在我办公室抽屉的暗格里……”

办案人员立即依法对钱秀丽的办公室进行搜查。果然在她办公桌一个带有夹层的抽屉里,找到了那个巧的银色U盘。经过技术恢复和解密,里面详细记录了她自2018年以来,经手的每一笔虚增标的的数据、对应的财政补贴和保费金额、魏前卓约定的分成比例、实际到账金额,以及每次向邹广林“表示”的时间、地点、金额、方式(甚至有些标注了是现金还是转账,以及接收饶粗略特征),内容详实程度令人咋舌。

至此,针对国旺农险江城公司虚增标的套取资金、行贿地方官员这条主线,证据链已经基本闭合,形成了环环相扣、相互印证的牢固证据体系。

对刘正康的审查调查,则是一场更艰难的心理攻坚战。作为副厅级干部,刘正康有着更强的心理素质和更丰富的官场经验。在省纪委办案点的头几,他虽然内心惊恐,但表面仍努力维持着镇定,甚至试图摆出“配合组织调查”的姿态,但对于核心问题,一概以“工作往来”、“正常人情”为借口搪塞。

“张主任,我在江城工作期间,确实和国旺农险有工作联系。前几年国旺中标医共体项目,是他们公司自己的实力及价位合适,是市场化运营,我没有给他们打招呼,但是我作为分管医疗的领导,给予一些政策指导和协调,是分内之事。

至于魏前卓,我承认和他比较熟悉,他有时会送些土特产,吃个便饭,这都属于正常的政商交往范围,我并没有为他谋取任何不正当利益。我妻子账户收到我儿子公司的转账,那是他们母子之间的经济往来,我事先并不知情,更与我的工作无关,难道官员的孩子就能经营企业了?”刘正康的辩解听起来似乎合情合理。

“正常的政商交往?”张涛主任目光锐利,语气平静却充满压力,“那你怎么解释,去年,你爱人张美玲看中了一款价值三十万的手表,不久后,你儿子的文汇公司的账上收到了魏前卓给的现金30万,之后你儿子文汇公司就支付了一笔30万的给一家奢侈品店,而这款手表,很快就戴在了张美玲的手上。这也是正常的往来?”

刘正康额头开始冒汗,但仍在强撑:“这……这些可能是我儿子自作主张,他公司经营上的事情,我从来不过问。我爱人收奢侈品礼物的事,我回去批评她……”

“不过问?”张涛拿出一份询问笔录的复印件,“你儿子可不是这么的。他明确交代,文汇公司就是他注册的一个空壳公司,根本没有实际业务,所有的资金往来,都是按照你的指示,或者魏前卓等饶要求进行走账。其中,仅从国旺农险江城公司及其关联方转入的资金就超过三百万,这些钱,绝大部分最终都给你了,或者用于你家庭的大额消费,包括你家的房产购置和装修。需要我把你儿子的笔录念给你听吗?还是把他请来,跟你当面对质?”

听到“当面对质”四个字,刘正康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他知道,自己那个不成器的儿子,肯定顶不住压力。

张涛继续施加压力:“还有邹广林。他已经交代,在隆丰区几个项目和资金分配上,你曾多次给他打招呼,要求他对国旺农险的客户予以关照。而事成之后,魏前卓和钱秀丽,都会通过不同方式,给你‘表示谢意’。邹广林那里,也有相关的记录。刘正康,你是老党员,也是高级领导干部,你应该清楚,组织上如果没有掌握确凿证据,是不会对你采取这么严厉措施的。抵赖,只会让你错失坦白从宽的机会,让自己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刘正康沉默了,他低下头,双手紧握,内心进行着激烈的挣扎。承认,意味着政治生命的终结,意味着身败名裂,意味着家庭可能面临的灾难。不承认,但在人证、物证形成完整链条的情况下,还能扛多久?省纪委既然敢动他,必然是掌握了铁证。而且,燕京都来函督办此案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谈话室里安静得能听到墙上时钟秒针走动的“滴答”声。这声音,此刻在刘正康听来,如同催命的鼓点。汗水,终于从他的额头滑落,滴在他的手背上。

良久,刘正康长长地、绝望地叹了口气,整个人仿佛被抽掉了脊梁骨,彻底垮了下来。他抬起头,眼中已是一片灰败,声音嘶哑干涩:“我……我交代……我收了魏前卓的钱……通过我儿子的公司,还迎…还有现金,总共……大概300多万……我在医共体推广、项目招标等方面,给国旺农险江城公司……提供过帮助和照顾……我辜负了组织的培养,忘记了初心,丧失了原则,成了金钱的奴隶……我认罪,悔罪……”

随着刘正康的交代,案件取得了决定性突破。至此,以国旺农险江城中心支公司为中心,以虚增农业保险标的套取财政补贴和保费为核心手段,辐射地方政府官员、基层农技干部的腐败窝案,主要涉案人员均已被控制,关键证据链基本形成。案件涉及金额巨大(初步估算仅虚增标的套取资金就超过700多万元)、涉及面广、手法隐蔽、性质恶劣,震惊了江林省和整个保险公司系统。

王兵和赵旭领导的金融监管检查组,在这场风暴中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他们不仅第一时间移交了前期核查发现的疑点和初步证据,更以其专业的保险业务知识和数据分析能力,深度参与了联合调查组的案情分析、证据梳理和定性研判工作。

“真是没想到,一个胡泉诈骗案,居然像一根导火索,引爆了这么大一个火药桶。”深夜,在临时办公室,赵旭看着桌面上堆积如山的案卷材料,揉着发胀的太阳穴感慨道,“更没想到,那两个走投无路、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寄出举报信的老人,成了撬动整个黑幕的关键支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