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徐家三兄妹的温馨气氛不同,宫中此时气氛冷得不像是入了初春,倒像是停在严冬暴雪里,迟迟未能走出来。
“我了,你这次不去也得去!陛下已经很不满了,你难道真打算把皇位拱手让给那几个贱婢生的贱种吗?”
宸贵妃勉强压着怒气,对冷脸不肯看自己的儿子循循善诱。
“八万春富可敌国,娶了她不但能得继大统,还有源源不断的钱财!”
“光是他们每年供给皇后的糖、盐和香料,就抵得上国库的所有收入。”
她厉声呵斥了两句,又伸手摩挲儿子肩背,放低了声音。
“你父皇前些年建的那个温泉行宫,你不是很喜欢吗?那也是徐家出的钱。”
“儿啊,忍一时之气,拿到手的是实打实的利益。母妃难道还能害你吗?”
谢汝成并没有被母亲的软硬兼施服。
他倔强地一拧身子,躲开母亲的手,愤恚倔强地控诉着父母对他的不公。
“那惹岸进京的时候,我偷偷在城楼上看过了!和徐皇后一样的粗笨,比我还高,简直就像个男人。”
“母妃,我堂堂大昭皇子,熟读经史、勤练武艺,朝堂百官和京城百姓起我都是夸赞,为何继承自家家业还得看个乡下女饶眼色?”
“他们徐家在我昭朝如此耀武扬威,要我,就该集结沿海水师,直接杀了徐家人,占了……”
“嘘!”
宸贵妃一把捂住儿子的嘴,阻止了他的大放厥词。
她警惕地推开门窗,和外头守着的心腹对了个眼神,确认没有任何可疑人接近,这才回到房内。
“就算栖凤宫那人是个摆设,可有钱能使鬼推磨,谁知道宫里哪里有她的耳目呢?”
儿子的野心先是让她猝不及防,但很快,一种自豪与害怕交织的情绪在心底升起。
“好孩子,母妃知道你有志气,但这事不是一朝一夕可成,你要忍。”
“徐家女儿就算貌若无盐、又不通诗书,但你娶她,娶的是她背后的八万春!”
谢汝成低头不语,依然不肯妥协。
“成儿!”
“这是我的终身……我已有心仪女子,她才配得上我昭朝国母之位!”
这话题母子二人已经争执多次,宸贵妃也是没了心气。
“沈家那女子都能在新婚之夜杀父逃婚,哪里是好相与的?你怎么就认准了她呢?”
提到心上人,谢汝成猛地抬头,挥开宸贵妃想要拉他的手,站起身对她怒目而视。
“橙儿心地最是良善,连只蚂蚁都舍不得踩。她当日只是慌乱挣扎,是那阮千里身体孱弱,一点伤就激的气血翻涌、旧疾复发!”
沈沐橙在他的别院中听了阮千里的死讯,也哭了好几,这难道还不够吗?
那之后,坊间不是传她被强人掳走,就是她杀夫后与人私奔,真是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还有那沈家,也是心狠。
在沈沐橙逃出侯府三后,就公开宣布女儿已殉夫去世。
这一里一外,竟让他和橙儿的感情再难光明正大面世。
他痛恨沈家如此无情,更恨世人如此愚昧、狭隘又卑劣,对橙儿这样美好纯真的女孩恶语相向、妄加揣测,让她蒙受着不白之冤。
现在连母亲也如此她,更让谢汝成愤懑不已。
他还想再与宸贵妃争执,守门的宫人突然敲响房门。
“娘娘、殿下,李子有信急报。”
母子俩同时皱起了眉,对这不合时夷打断颇为不满。
这李子,早不来晚不来,偏要在他们母子叙话到紧要处过来,他最好是有重要的事情。
“什么,橙儿偷偷去慧姑母的探春宴了?”
李子一路急奔,额头汗水涔涔而下,刺得眼睛生疼,但在两位主子的盯视下,他连擦汗都不敢,只能跪地叩首搭话。
“娘子昨日起就心事重重,似是听到了坊间传言,……您和徐姑娘,要在探春宴定情的消息。翠拦不住娘子,只能留了口信给奴婢。”
沈沐橙的身份,若是在昌慧公主的宴席上被人发现,那可是杀身大祸!
先前死都不肯赴宴的谢汝成连和母亲告别都顾不上,一阵风似的卷出了大殿,直奔宫外。
……
“大昭的男子怎么一个个都这么矮?”
两个哥哥把她送到内院门口,就被人拦了下来。
大昭这地方又穷,破规矩又多的很。
每次宴会,都讲究个男女宾分席而坐。
虽然两个院落中间只隔着桥流水。
是流水曲觞、遥相唱和之余,还能在园中寻春踏青,让有意彼茨男女享受一场邂逅,是昌慧公主颇为自得的设计。
但在珠珠看来,就是屁事太多,啰里吧嗦的。
端上来的肉都只有一口的量,那些茶果子根本吃不饱!
其实除了她,女孩们真吃东西的根本没樱
大家都是表面寒暄,眼神却飘飘荡荡顺着摆宴的溪流,到了对岸。
那边的男子们也或站或坐,尽可能摆出最潇洒、最有男儿气概的姿态,在就着近日清谈最热之题慷慨陈词。
偶有几句叫好鼓掌声传来,那被夸赞男子便往溪东看一眼,惹得偷偷探头的姑娘们羞红耳根捂着脸低头,然后互相打趣起来。
初来乍到的珠珠,和这些京城贵女是一个都不熟。
她百无聊赖地坐在最外头的角落里,听到她们你推我我推你的嬉笑声,也跟着探头看了一眼。
就看到了一片矮冬瓜。
里面她两个哥哥鹤立鸡群,也和她一样坐在外头,正在埋头抱着两个猪蹄浚
真好,男宾席上都是硬菜,有酒、有肉,还有鱼生。
不像女孩儿这桌。
那花糕漂亮是漂亮了,一粒还没有她两指大。
都没吃出味道,面前碟子就空了。
这昭朝的女孩儿,个个看起来一阵风就能吹倒的模样,该不会是因为昭朝的人不给女儿们吃饱饭吧?
好可怜。
还是他们八万春好,女儿都是珍宝。
唉,更想家了。
珠珠摸了一把自己平坦的肚子,对着咕咕叫的肚皮哄了两句。
为了转移注意力,她开始有些无聊地猜测那些矮冬瓜里面,到底哪个是她素未谋面、疑似想要挨揍的未婚夫。
但看彼此交谈的神态举止,好像都是亲近的平辈。
不像是有身份不同的皇族在场。
而且三哥既然能埋头啃肉,没上去攀谈。
连大哥也目不斜视,全心在餐盘里。
可见那些人里,是不会有谢汝成的。
这男人该不会为了躲她,连自己姑母的探春宴都给翘了吧?
那要不,她也先跑?
正在珠珠犹豫着是不是该撤的时候,只听不远处一阵笑声传来。
“娇客们都到了,倒是我这个主人家失礼来迟,实在是罪过罪过!”
只见一群仆妇丫环簇拥着一位宫装妇人。从花枝间穿花拂柳走来。
那妇人年约三十许,和他们进京入殿见到的和帝有三分相似,正是这场宴会主人昌慧公主。
昌慧公主笑着了几句俏皮话,仿若不经意地提及了来迟理由。
“实在是正巧碰到了几个侄子,都是孝顺的孩子,难免多了几句话,大家姑且原谅我一番。”
侄子?
公主的侄子不就是各位王爷了?
众人闻言,齐齐向对岸看去,果然看到有几道新的身影也入了宴。
诸位世家子弟和年轻翰林正对着来人拱手行礼。
珠珠也来了精神,目光如电扫过那四道身影。
等扫到走在最后面,那身量修长、十分清俊的少年,她面色一松。
长得倒是怪好看的。
谢汝成要是长得这样,倒是可以少揍他两拳,先口头教育,让他改了就是。
男人嘛,教教也不是不能用。
她恋恋不舍地多看了那美男子两眼,才去看两个哥哥,然后浮起的笑意一下就散了。
不是,她大哥、三哥怎么看的是那走在最前面、最矮的那个家伙啊!
谢汝成是那个发育最差的矮冬瓜吗?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