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帐的帘子在身后落下，隔绝了外面所有的窥探。
帐内空间极大，却没什么多余的陈设。
一张巨大的沙盘舆图占据了正中央，旁边是擦得锃亮的兵器架，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硝石、皮革与冷铁混合的凛冽气息，和顾西舟本人如出一辙。
齐明玉（秋水）还没来得及喘口气，一名亲兵便领着个背药箱的老军医匆匆入内。
“王上，军医到了。”
顾西舟连眼皮都没抬，只对着齐明玉（秋水）的方向抬了抬下巴，命令的意味不言而喻。
齐明玉（秋水）顿时炸了毛，“我没事，不用看！”
她一边躲闪，一边下意识隐藏手腕的伤口。
如果让顾西舟知道她是以死相逼逃出的高丽王宫，恐怕战争会提前到明！
再了，她现在只想赶紧把正事谈了，哪有闲工夫在这儿看病？
顾西舟盯着她，带着不容置喙的压力。
“你是自己坐下，还是我让人按着你？”
齐明玉（秋水）：“……”
好，算你狠。
她磨了磨后槽牙，在心里把顾西舟骂了个狗血淋头，人却只能憋着火在一旁的矮凳上坐下。
老军医显然也是第一次见到敢跟齐王叫板的活人，手脚都透着一股心翼翼。
他上前一步，躬身道：“公主殿下，得罪了。”
他伸出手想为她诊脉，齐明玉（秋水）下意识地一缩。
一道冰冷的视线立刻扫了过来。
顾西舟就站在三步开外，像一尊沉默的铁塔，一言不发，却让整个营帐的温度都降了几分。
老军医的额头渗出了细汗。
齐明玉（秋水）深吸一口气，算了，人在屋檐下。
她认命地伸出手腕。
男左女右，幸好她割了左腕。
粗糙干枯的指尖搭上她的手腕，老军医闭目凝神，仔细地诊着脉。
整个营帐里，只听得见烛火偶尔爆开的噼啪声，和顾西舟那几乎不存在的呼吸声。
齐明玉（秋水）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老军医的眉头越拧越紧，搭在她脉上的手指甚至微微用了几分力，像是在确认什么。
他猛地睁开眼，浑浊的眼睛里透出一丝惊疑。
这脉象……虚浮无力，是失血过多的征兆！
他的视线打量齐明玉（秋水）的另一只手腕，立刻就注意到了那被粗布潦草包裹住处，布料已经被血浸透，边缘甚至渗出了新鲜的、刺目的红。
老军医的瞳孔骤然一缩，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就要惊呼出声！
“嗯？”
一声低沉的疑问从旁边传来。
顾西舟察觉到了这边的动静，那道冰冷锐利的视线瞬间投了过来，带着审视的压力。
齐明玉（秋水）心头一跳，赶在老军医开口前，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那眼神里全是警告与命令，甚至还带着一丝玉石俱焚的决绝。
——敢出去，就试试！
老军医嘴巴张了张，硬生生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额角的冷汗“唰”地一下就下来了。
看看齐明玉那不要命的眼神，再看看不远处那尊煞神，只觉得自己的脖子凉飕飕的。
这都是什么神仙打架！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帐帘猛地被人掀开。
“陛下！加急军报！”一名传令兵单膝跪地，高高呈上一卷用火漆封口的密函。
帐内的僵持瞬间被打破。
顾西舟的目光在齐明玉和军医脸上转了一圈，最后还是落在了那份军报上。他大步上前接过，展开一看，脸色顿时沉了下去。
“传我将令，召集所有将领，一刻钟后，中军大帐议事！”
“是！”
顾西舟捏着那份军报，转身就往外走，走到帐门口时，他脚步一顿，头也不回地冷声道：“给她好好治，要是治不好，本王拿你是问。”
帘子落下，那股几乎让人窒息的压力终于消失了。
老军医腿一软，差点没站稳。
“老先生。”
齐明玉（秋水）慢慢将受赡左手藏回袖中，直视着老军医：“你想让这场仗，现在就打起来吗？”
老军医缓过一口气，苦着脸道：“公主，您这伤……瞒不住的！陛下他迟早会发现，届时老朽……”
“我这伤，是我为了来见他，从高丽王宫逃出来的代价。”齐明玉（秋水）打断他，声音不大，却字字千钧，“你现在告诉他，以他的脾气，你觉得他是会先坐下来跟我谈，还是会先挥师踏平高丽王宫，为我‘报仇雪恨’？”
老军医顿时哑火了。
齐王顾西舟的脾气，谁人不知？
“到时候生灵涂炭，血流成河，是你我愿意看到的吗？”齐明玉（秋水）的目光变得悲悯。
“如今的我，是你们眼中的红颜祸水，关于这一点，我不在乎。但我不希望数万将士无故牺牲。”
老军医看着齐明玉，这个传闻中被齐王顾西舟“暗恋”的红颜知己，曾经娇生惯养却颇有雄才伟略的前朝公主，此刻眼中却闪烁着他从未见过的光。
那是心怀下的光。
他长长叹了口气，对着齐明玉深深一揖。
“老朽……明白了。”
他认命地打开药箱，取出金疮药和干净的纱布，“公主忍着些，伤口必须立刻处理，否则您这条手臂，怕是保不住了。”
齐明玉点点头，看着老军医颤抖着手为她清理伤口，剧痛传来，她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头绪太多，没时间流泪。
不多时，顾西舟略带一丝疲惫回到了王帐。
“公主的伤势如何？”
老军医早有准备，恭敬地回话：“回陛下，公主殿下只是急行赶路，体力透支，兼有风寒入侵的迹象，并无大碍。喝碗姜汤驱驱寒，好生歇息一晚便好。”
顾西舟挥了挥手，老军医如蒙大赦，立刻退了出去。
很快，亲兵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姜汤进来，浓郁辛辣的味道瞬间冲入鼻腔。
“喝了。”顾西舟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齐明玉（秋水）瞪着那碗黑乎乎的汤药，感觉自己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
她跑死跑活地赶来，不是为了在这里被顾西舟当病号一样审问、检查、喂药的！
她猛地站起身，“顾西舟，我的话你到底听没听见？马上撤军……”
话没完，手腕就被一只铁钳般的大手扣住。
顾西舟将她拽到身前，另一只手端起那碗姜汤，直接递到她嘴边。
“喝。”
这一次，只有一个字，却比任何长篇大论都更具威胁。
秋水忽然意识到一个事实。
十年的时间，改变的人不止上官瑞一个，还有眼前这个顾西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