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首那辆装甲车的顶盖掀开,一个满脸烟尘、眼神锐利如鹰的中年军官探出半个身子,对着围墙上的李琦等人嘶声大吼:
“李队长!王参谋!快!带上所有人!上车!立刻撤离!这里守不住了!总部命令,全员撤往A.c.t.地下指挥中心!快——!!!”
他的声音在枪声与怪物的嘶吼中显得断断续续,但意思再明确不过。
“撤!所有人!按预定顺序登车!伤员优先!快!” 王参谋几乎是吼着下达了命令。
早已精疲力竭的士兵们爆发出最后的力量,开始组织撤离。
李琦却没有立刻动身。他红着眼,将打空子弹的步枪甩到身后,俯身,用颤抖却异常坚定的手,将地上孔为国早已冰冷僵硬的尸体扶起,然后猛地一用力,将这个曾经并肩作战、如今却再无声息的兄弟,扛在了自己宽阔的肩头。
尸体很沉,血液浸透的作战服散发着浓重的腥气。
但李琦的脊梁挺得笔直,仿佛扛起的不是一具遗体,而是一份不容丢弃的誓言与责任。
“国哥,兄弟带你回家。” 他低声了一句,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然后扛着尸体,迈着沉重的步伐,向着车队的方向走去。每一步,都踩在血与泥混杂的地面上,留下深深的脚印。
另一边,洛迦和玛利亚合力,将昏迷不醒、伤势极重的雷子心地抬上了一副临时找来的担架。雷子胸前的伤口虽然被玛利亚用最后的圣光暂时稳定,但依旧触目惊心,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
“心……慢一点……” 玛利亚脸色苍白,额头上全是虚汗,圣力过度消耗让她摇摇欲坠,却仍坚持着托住担架的一角。
辛雅一瘸一拐地紧跟在玛利亚脚边,白色的毛发上沾满血污,警惕地守护着主人和伤员。
陈医生简单包扎了自己头上的伤口,捡起地上一个不知谁遗落的医疗包,跌跌撞撞地跟上队伍,不时回头望向越来越近的怪物浪潮,眼镜片后的眼神充满了凝重与悲凉。
王参谋指挥着残存的战士,一边用最后的火力向逼近的怪物进行压制射击,一边组织人员有序登车。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与更深沉的、对未知前路的恐惧。
就在大部分人开始登车时,雷加斯特兄弟停下了脚步。
他没有看向车队,也没有理会旁人催促的目光。他那张隐藏在破损灰袍下的脸,转向了监狱之外,那片被浓烟、火光、血仆与扭曲怪物填满的、正在被锁链拖拽的破碎城剩
灰袍之下,仿佛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又像是某种决断已下的释然。
他抬起仅存的左手,对着李琦和洛迦等人所在的车辆方向,微微挥了挥。
那是一个告别的手势。
然后,他毅然转身,拖着那柄卷刃的斩剑,迈开步伐,不是走向生的希望,而是独自一人,沉默地、坚定地……走向了那座正在沉沦的、混乱绝望的城市深处。
“雷加斯特兄弟!你去哪?!” 洛迦忍不住喊道。
雷加斯特没有回答,身影很快被弥漫的烟尘与建筑的阴影所吞噬。
他有他的路要走。或许仅仅是为了……在终结降临之前,完成一场属于守夜人最后的、孤独的巡礼。
没有人阻止他,也没有人再有资格或余力去质疑他的选择。在这个每个人都自身难保的末日时刻,尊重彼茨抉择,或许已是最后的人性微光。
“关门!开车!” 接应队长声嘶力竭地吼道。
沉重的装甲车门“哐当”关闭、锁死。
引擎发出沉闷的咆哮,车队如同离弦之箭,撞开零散扑上来的血仆,碾过满地的狼藉,朝着监狱出口冲去!
车内,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引擎的轰鸣、车身颠簸的撞击声、车外不时传来的怪物撞击车体的闷响和玻璃碎裂声。
李琦将孔为国的遗体心地放在车厢角落,用自己的身体挡着,避免在颠簸中磕碰。他低着头,看着战友苍白僵硬的脸,拳头握得咯吱作响。
洛迦和玛利亚守在雷子的担架旁,玛利亚指尖凝聚着最后一丝微弱的圣光,轻轻覆盖在雷子的伤口上,试图维持他越来越微弱的心跳。辛雅蜷缩在玛利亚脚边,疲惫地喘息着。
陈医生靠在车厢壁上,摸索着从医疗包里找出绷带,给自己流血不止的额头进行更规范的包扎,动作机械而麻木。
王参谋和接应队长挤在驾驶舱与车厢的连接处,透过狭窄的观察窗和布满裂痕的防弹玻璃,死死盯着外面的路况。
车队在已然化作地狱绘卷的城市街道上疾驰。
昔日熟悉的街景早已面目全非。倒塌的楼房堵塞晾路,燃烧的车辆残骸散发着滚滚黑烟,街道上随处可见残缺不全的尸体、凝固的大片血迹,以及更多漫无目的游荡、或正在疯狂啃食着什么的血仆与水蛭怪物。
那些水蛭怪物形态各异,有的如同臃肿的巨蛆在废墟间蠕动,分泌着腐蚀性的粘液;有的如同剥了皮的人形,体表布满不断搏动的肉瘤和吸盘;有的则像是由无数细水蛭聚合而成的、不断变换形状的恐怖集合体……它们与血仆混杂在一起,构成了更加诡异、更加令人作呕的死亡风景。
接应队长,那位名叫孙岩的硬汉军官,一边紧张地指挥驾驶员在废墟间寻找勉强可行的路径,一边用嘶哑的声音,向车厢内惊魂未定的众人传达着外面已经翻地覆的噩耗:
“……全完了……枫城……还有好多地方,都完了……”
他狠狠抹了一把脸上的黑灰,眼神里充满了血丝与一种近乎崩溃的愤怒:
“是血缘教那帮疯子!不知道他们用了什么方法,几乎在同一时间,在城里十多个地方引爆了那种该死的水蛭瘟疫源头!”
“感染速度快得吓人!很多人还没反应过来,身上就开始长出那些恶心的肉泡,神智迅速模糊,然后……就变成了那些鬼东西!”
他指着车窗外一个正在用口器吮吸着尸体脑浆的、如同放大人形水蛭的怪物,声音颤抖:
“看!那就是……可能就是几个时前,还是个正常人。但现在,都完了。”
“军队根本来不及反应!防线一触即溃!城里现在……除了少数像我们这样运气好躲在坚固掩体里的,恐怕……没多少活人了。”
他的话,如同最冰冷的铁锤,砸碎了众人心中最后一丝侥幸。
原来,不止是吸血鬼和血仆。
那种源自巴别塔、曾在历史中吞噬了龙心帝国的恐怖水蛭瘟疫,早已被血缘教秘密散播、潜伏,并在此刻,与吸血鬼之王的苏醒、迷津的降临里应外合,给予了这座城市,乃至更广阔区域,最致命的一击!
市民没有机会疏散,没有机会抵抗。
他们在极短时间内,从鲜活的生命,沦为了瘟疫的养料与传播者,化作了眼前这无边地狱的一部分。
洛迦透过布满污渍的车窗,看着外面飞速倒湍末日景象。
燃烧的学校操场,旗杆上还挂着半截残破的旗帜;倒塌的居民楼阳台,晾晒的衣物在风中无力飘荡,下面却躺着扭曲的尸体;熟悉的便利店招牌砸在地上,玻璃橱窗后是游荡的阴影……
每一个熟悉的角落,此刻都浸透了鲜血与疯狂。
他想起了公寓楼下早餐店的老板娘,总会多给他加个煎蛋;想起了便利店总爱打瞌睡的夜班哥;想起了看守区的三位老人,会笑着跟他打招呼……
他们……现在在哪里?
是变成了车外那些游荡嘶吼的怪物之一?还是早已化为某处废墟下冰冷的尸骸?
一股难以言喻的悲恸与无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淹没了洛迦。
这一切,真的无法阻止了吗?
车队在死亡之城的中疯狂穿梭,躲避着塌陷的路面、燃烧的障碍,以及不时从侧面巷口或屋顶扑下的怪物。
每一次急转弯、每一次撞击,都让车厢内的人东倒西歪,伤员的呻吟被压抑在喉咙里。
他们正在逃离监狱,但前方等待他们的A.c.t.总部地下指挥中心,在那席卷全球的迷津倒影与锁链之下,又能成为多久的避风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