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微熹，边泛起鱼肚白。
流放之地没有真正的黎明，只有一层灰蒙蒙的光从尘埃云后透出，勉强驱散些许黑暗。据点内，最后一点行装已经收拾完毕。
雷烈看着林风，这个粗犷汉子的眼眶有些发红。他递过来一个兽皮包裹：“团长，里面是咱们战团剩下的所有干粮和清水，你们路上用。”
林风接过包裹，入手沉重。他知道这里面装的不只是食物，更是留守兄弟们的心意。
“据点就拜托你们了。”林风拍了拍雷烈的肩膀，“如果……如果三个月后我们还没回来，你们就离开这里，去铁岩堡或者其他安全的地方。”
雷烈摇头：“团长，你们一定会回来的。”
“但愿。”林风笑了笑，笑容里有些不出的东西。
旁边，萧辰已经逼出了右臂的最后一丝毒素，伤口正在缓慢愈合。他站起身，长剑归鞘，动作干净利落。
“可以走了。”他。
卡琳娜的圣力恢复了一些，至少脸色不再那么苍白。她检查了一遍随身物品：圣殿徽章、治疗药剂、几块应急用的圣水晶。最后，她把那本《圣焰法典》心地收进怀里。
苏晓晓抱着盟约之书和星钥，肩上挎着一个装满笔记和资料的布包。她的“阅微瞳术”还在运转，反复核对星图和计划路线，嘴唇无声地翕动着，像是要把所有信息刻进脑子里。
“都准备好了？”林风问。
众茹头。
没有太多告别的话。雷烈、福斯特、张清云、凌虚子站在据点门口，目送他们离开。晨风中，那几个身影站得笔直，像是要站成永恒。
林风最后看了一眼这片他们奋战过的地方，转身：“走。”
四人离开据点，踏上通往集市东侧的道路。
清晨的锈蚀集市很安静，大多数店铺还没开门，只有零星几个早起的商贩在整理货物。看到林风一行走过，那些商贩都低下头，装作没看见——昨晚那场战斗的消息已经传开了，谁都知道掠空商会吃了大亏，而磐石战团马上就要离开。
没人敢在这个时候惹麻烦。
穿过集市主街，来到东侧出口。这里原本是一片乱石堆，此刻却已经有人在等了。
不是金鹏郎君，而是莫统领。
老统领独自一人站在乱石堆旁，灰褐色的皮甲在晨光中显得格外肃穆。看到林风等人，他微微点头。
“莫统领。”林风停下脚步，“有事？”
“来送送你们。”莫统领从怀中取出一个木盒，抛给林风，“铁岩堡的一点心意。”
林风接过木盒，打开。里面是五枚玉符，每一枚都刻着复杂的空间符文。
“传送符？”萧辰认出这东西。
“一次性短距离传送符，最远传送距离三百里。”莫统领淡淡道，“遇到必死之局时用，能救你们一命。不过……只能用一次，而且传送方向随机。”
林风合上木盒，郑重收好：“多谢。”
“别谢太早。”莫统领摆手，“我给你们这个，只是不想你们死得太快。毕竟……铁岩堡和磐石战团现在是盟友，你们要是死在外头，我这老脸也挂不住。”
他顿了顿，看向东方的际：“金鹏郎君的金翎舟，会在三十里外的‘断崖坪’降落。那里是流放之地少数几处能安全起降星舟的地方之一。你们现在过去，时间正好。”
“莫统领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卡琳娜忍不住问。
莫统领笑了，笑容里有种历经沧桑的疲惫：“我在流放之地待了一百二十年，什么没见过？金翅大鹏族的金翎舟每隔几年就会来一趟，有时是补给，有时是接人，有时……是执行秘密任务。”
他深深看了林风一眼：“不过这次，他们破例多带几个人，这还是头一回。林团长，你面子不。”
林风没话。
他知道这不是面子的问题，而是金鹏郎君在那场交易中看到的“投资价值”。
“最后一句。”莫统领转身离开，声音随风飘来，“活着回来。流放之地……需要你们这样的年轻人。”
他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集市深处。
林风等人对视一眼，继续向东。
三十里路，对修士来不算远。但流放之地的地形复杂，戈壁、裂谷、废墟交错，走起来并不轻松。好在有苏晓晓的星图指引，他们避开了几处已知的危险区域。
一个时辰后，断崖坪到了。
那是一处突兀耸立在戈壁中的巨大平台，整体呈椭圆形，直径超过千丈。平台表面平整如镜，明显是人工打磨过的痕迹——星盟时代的遗迹之一，被后人改造成了临时的星舟起降场。
此刻，平台上空无一人。
只有风，在平台上呼啸而过，卷起细碎的沙尘。
“金鹏郎君还没到？”卡琳娜看向四周。
“应该快了。”林风走到平台边缘，向下望去。断崖下方是深不见底的峡谷，黑漆漆的一片，像是大地张开的巨口。
他胸口的黑色印记，突然微微跳动了一下。
很轻微，但确实跳动了。
林风脸色微变。自从金鹏郎君用祖血稀释液压制住寂灭污染后，这个印记就安静得像死物。现在突然跳动……
“林风？”萧辰注意到他的异常。
“没事。”林风摇头，压下心中的不安，“可能是错觉。”
话音刚落，东方的空突然亮了。
不是太阳升起的那种亮，而是一种金色的、璀璨的光。那光从云层深处透出，越来越亮，最后化作一道金色光柱，直直射向断崖坪。
光柱中，一艘星舟缓缓降落。
那星舟通体金色，长约五十丈，流线型的船身布满细密的羽毛状纹路，在光线下泛着金属般的光泽。船首雕刻着一只振翅欲飞的金翅大鹏，栩栩如生，仿佛随时会活过来。船侧展开三对巨大的金色羽翼——不是装饰，而是真正的、能带动整艘星舟在星空中翱翔的羽翼。
金翎舟。
金翅大鹏族最引以为傲的星舟之一，以速度冠绝诸着称。
星舟稳稳降落在平台中央，船身与地面接触时发出轻微的嗡鸣声，却连一粒灰尘都没扬起。船侧打开一道舱门，一道舷梯自动延伸出来，搭在平台上。
金鹏郎君从舱门中走出。
他今没穿那身标志性的金色羽衣，而是一身简洁的淡金色劲装，腰间挂着一枚玉牌。看到林风等人，他露出笑容：“很准时嘛。”
“你的船更准时。”林风走上舷梯。
“那是自然，金翅大鹏族从不准时——只会提前。”金鹏郎君侧身让开，“上来吧，给你们准备了房间。不过条件有限，别指望有多舒服。”
四人依次登上金翎舟。
舱门内部是一条宽阔的走廊，两侧是整齐排列的舱室门。走廊墙壁是某种银白色的金属，表面流转着淡淡的金色纹路，像是活着的血管。
“整艘金翎舟分为三层。”金鹏郎君边走边介绍，“上层是驾驶舱和核心控制区，中层是居住区和修炼室，下层是动力舱和储物舱。你们的活动范围仅限于中层，上层和下层没有我的允许，不准进入。”
他推开一扇舱门：“这是你们的房间，四个人一间，挤零，但够用。”
舱室不大，约莫二十平米，有四张简易的床铺和一张桌子。条件确实简陋，但对在流放之地摸爬滚打过的众人来，已经算不错了。
“我们什么时候出发？”林风问。
“马上。”金鹏郎君看了看手腕上的一枚金色腕轮，“等最后一批补给装完，立刻启程。预计三个时辰后进入第一次空间跳跃，目标是‘虚空乱流区’边缘。”
他顿了顿，笑容收敛：“按照约定，我会把你们送到距离太阴古星最近的已知坐标点。但进入虚空乱流区后，一切就要靠你们自己了。金翎舟不会冒险靠近黑蚀军团的前哨站，更不会进入太阴古星的封锁圈。”
“明白。”林风点头。
“那就好。”金鹏郎君转身准备离开，走到门口时又回头，“对了，航行期间如果遇到突发状况，比如空间风暴、陨石流、或者……别的什么，记得待在房间里别出来。金翎舟有自保手段，但你们乱跑的话，我可不敢保证安全。”
舱门关闭。
房间里安静下来。
萧辰选了靠门的一张床铺坐下，闭目调息。卡琳娜和苏晓晓把行李放好，开始整理床铺。林风走到舱室唯一的舷窗前，向外望去。
透过舷窗，能看到断崖坪的全貌。此刻，平台上有十几名金翅大鹏族的族人正在搬运最后一批货物——都是一些密封的金属箱，不知道装的是什么。
“林大哥。”苏晓晓突然开口，“我在想一件事。”
“。”
“黑蚀军团在太阴古星外围建立前哨站，还部署了五十艘战舰……”她咬了下嘴唇，“以这样的兵力，如果真的想攻破太阴古星的防御，应该用不了三年吧？”
林风转过身：“你的意思是？”
“我觉得，他们可能……不是在攻破防御。”苏晓晓的声音有些发颤，“而是在等什么。”
等什么？
林风脑中闪过一个念头。
盟约石碑。
太阴古星上最重要的东西，不是太阴神族的传承，也不是那颗星球本身，而是第九块盟约石碑。黑蚀军团的目标，很可能就是那块石碑。
但他们为什么不直接强攻？以五十艘战舰的兵力，就算太阴神族的护族大阵再强，三年时间也足够磨穿了。
除非……
“他们在等石碑自己‘成熟’。”林风低声。
苏晓晓眼睛一亮：“对！盟约石碑是星盟时代留下的终极传承，肯定有特殊的激活条件或者时间限制。黑蚀军团围攻三年却不强攻，很可能就是在等那个‘时机’到来。”
“如果真是这样，那我们的时间就更紧了。”卡琳娜脸色凝重，“必须在那个‘时机’到来前，进入太阴古星，找到太阴祖泉，净化林风体内的污染，然后……阻止他们。”
阻止五十艘战舰，还有可能存在的、更强大的“寂灭者”仆从。
这听起来像个笑话。
但没人笑。
因为这是唯一的出路。
就在这时，整艘金翎舟轻微震动了一下。
舷窗外，断崖坪开始缓缓下降——不，是金翎舟在上升。船身周围的金色羽翼开始舒展，每一片羽毛都亮起柔和的金光。平台上的族人已经全部撤回船舱，舱门紧闭。
金鹏郎君的声音通过某种传音装置在整个中层回荡：“所有人注意，金翎舟即将升空。十息后进入加速阶段，可能有轻微颠簸，请待在原地不要移动。”
十。
九。
八。
林风感觉到一股力量从脚下传来，像是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托着整艘星舟上升。舷窗外的景象开始飞速下降，断崖坪越来越，最后变成一个灰褐色的点。
三。
二。
一。
轰——
不是爆炸声，而是某种更低沉、更磅礴的声音，像是地在呼吸。金翎舟猛地加速，船身周围的金光暴涨，化作一道金色流星，直冲际。
舷窗外的景象瞬间模糊。
戈壁、裂谷、锈蚀集虱…所有流放之地的景物都在飞速后退、缩。头顶那层永恒的尘埃云被金色流星洞穿，破开一个大洞。
阳光，真正的阳光，第一次洒在金翎舟上。
林风眯起眼睛。
他看到了星空。
不是流放之地那种灰蒙蒙的、被尘埃遮蔽的星空，而是真正的、浩瀚无垠的星空。无数星辰在黑暗中闪烁，近的像是伸手可及，远的仿佛亘古永恒。
金翎舟冲破大气层，进入外太空。
船身轻微震动，然后稳定下来。金色羽翼完全展开，每一片羽毛都在吸收着星辰的光辉，转化为航行的动力。
“流放之地……”卡琳娜看着舷窗外那颗逐渐缩的、灰褐色的星球，喃喃道，“再见了。”
萧辰睁开眼，也看向窗外。这个剑客的眼中，第一次露出了某种复杂的情绪——有怀念，有释然，也有坚定。
苏晓晓抓紧了怀里的盟约之书，这本书在星光照耀下，表面的银色纹路似乎在微微发光。
林风站在舷窗前，久久无言。
他胸口的黑色印记，又跳动了一下。
这一次，跳得更清晰，更强烈。
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遥远的星空中，与它产生了共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