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过殿下。”芈云樟有巫祝和旅贲在身边壮胆,主动开口道,“殿下亲临,不知有何贵干?”
姬晨旭握住他的手,“我们进去详谈,出大事了。”罢,拉着他的手进去了,无视那些虎背熊腰的旅贲,一个守卫都没有带。
他只是在有意无意间表明,这里是王畿!
昊仪看着他的背影,嘴角忍不住上扬。
“芈太子,有人夜闯太庙地宫,损毁不少国器,并盗走了一块印,名龙髓玺,是历代大周子随身佩戴的至宝。”
“既是随身佩戴,怎么会在地宫之中?”芈云樟疑惑地问道。
姬晨旭真想扇自己一嘴巴子,上来就给人抓把柄。
“不是,是子曾经佩戴过的至宝。此物颇有分量,佩戴不便,又想保持它的完整,便置于地宫之中保存。”
“哦。”
“龙髓玺被盗,引发九鼎共鸣。所以洛邑戒严,正挨家挨户搜索盗贼。”
“洛邑庞大,人口众多,一家家查,查到猴年马月不,还不一定查得到。”
“确是如此。”姬晨旭笑道,“因此,特意来请芈殿下帮忙。”
“帮忙?”芈云樟皱眉道,“我能帮什么忙?”
“我们在地宫现场捡到几样东西,不知道是什么,烦请太子麾下的巫祝看一看,这些到底什么。”
芈云樟不知道对方葫芦里卖什么药,只好召进随行巫祝。
“两位殿下,”巫祝长仔细验看后,回答道,“这是朱砂和黄符,灵力已被耗尽,没什么用了。”
“哪些人用得多?”
“这……”
看巫祝长迟疑,芈云樟不得已表态,道,“啊,有什么什么,还要我教?”
巫祝长就等这话,道,“回殿下,我巫祝用得多。”
芈云樟一时语塞。
“芈太子殿下,可有查过随行人员名单?”
姬晨旭这话点醒了他,芈云樟这才反应过来对方要什么。他立刻召见了屈通,要求立刻全员点名。
结果显而易见,不见顾承章和灵萱。
“芈太子殿下,龙髓玺非寻常物件,确是不可外流之物。我要下太子令,全国搜拿。”
芈云樟犹豫片刻,道,“禀殿下,既是如此,我苍楚出了慈叛逆之人,自当担责。我立刻修书一封,将至宝和氏璧送来,以赎罪过。”
“无需如此。”姬晨旭站起来道,“芈殿下如此通达,足见忠心。若是缉拿之后,对方并没有进入地宫,孤亲自下诏为其平反,绝不冤枉好人。”
“是是是,”芈云樟拱手道,“谢殿下体察。”
按制,全国通缉,死活不拘,这两人还能活着受审吗?
芈云樟叹了口气。若是这两人识大体,就此隐居荒山野岭之中,倒也能苟全性命。就怕他们不知高地厚,冒冒失失地回到熊崇身边,那才叫自己难做。
顾承章从地宫中逃出,不敢原路返回,而是顺着排水渠进入洛水,从水路离开。这样既可以冲刷身上的血水,让对方难以追踪,还可以随时下潜躲避巡查。
春寒料峭,夜里的洛水格外寒冷。顾承章趴在一根浮木上,检查肩膀上的伤口。
前后被狼牙链打了个对穿,还被嬴无垢拖拽,硬生生拔出铁链,伤口更加严重。现在被凉水浸透,将来只怕有流脓的风险。他倒出三颗药丸,服下一颗,剩下两颗从伤口直接怼了进去,痛到差点晕厥;然后撕下衣角,用力扎紧,避免流血过多。
顾承章的五指深深抠进浮木裂痕,指节被冰水泡得发紫,身体抖得跟筛糠似的,又痛又冷。
这样不行,等不到亮就要死在水里了。顾承章环顾四周,附近并没有什么好躲藏的地方,沿河还有骑兵来回奔驰呼喝,显然进一步加大了巡查力度。
他的视线逐渐模糊,身体不冷反热。顾承章意识到身体已经接近极限,很快就会失去意识。看到前方有座木桥,他游到岸边,用尽力气爬了上去,蜷缩在桥墩下,等待太阳升起。
他很困,但不敢睡。灵萱应该逃出去了吧?即便被抓,师父应该也会想办法搭救吧?为防止师父找不到她,熊崇给的灵犀蛊,他也悄悄地放在了灵萱身上。
洛水缓缓流动,河面渐渐蒙起一层雾气。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身体发生了变化。枯草裹着血痂黏在后背上,肩膀就像被砍了一半出去;龙髓把丹田处烧得滚烫,而宋平打入的的阴气却在心脉处结出冰棱——两股逆流的气劲正沿着任督二脉对撞,每寸经络都像被倒钩犁过。
寒潮过处,右半身都快要凝出霜花;手背血管冻成靛蓝色,指甲盖下结出冰晶,稍一屈指就迸裂出血珠。而龙气所经之处,左半身皮肤鼓起蚯蚓状红痕,毛孔里钻出的汗液都像带着火星子,把皮肤烧出千百个焦洞。
最痛的是脊椎。龙气与阴气在此撕咬缠斗,一节节椎骨轮流发出玉磬清音与陶罐闷响。当第七节龙骨被龙气熔出裂缝时,阴气立刻注入冰髓修补,极热极寒交替折磨下,他像条被钉在砧板的活鱼般抽搐,后腰在青石上磨得血肉模糊。
他实在受不了了,挣扎着爬向洛水,想投河自尽。
微微星光下,顾承章看到了自己在河水中的倒影,被吓了一跳,痛觉暂时减弱。他伸手捂住了自己流血的双眼,指尖突然触到诡异的凸起。昏暗的河面倒影里,瞳孔竟分裂成两枚交叠的铜钱状,边缘渗出青铜色血丝。
他抬头张望,发现自己看到的世界似乎有了些许变化,空间扭曲变形,模糊不清。这一定是痛出了幻觉,他反复告诉自己,这是幻觉,视线模糊了。
为了让自己清醒些,他把脸浸入水中提神,顺便喝了一口。冰凉的水入腹以后似乎好一点,又猛地弓起身子,呕出鲜红的血和绿色的胆汁。
吐完之后,他虚弱地趴在原地,连投河的力气都没有了,就这么静静地趴着,时而清醒,时而昏迷。
不知过了多久,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东边的河面升起一丝鱼肚白,懒洋洋地照在他的身上——卯已到,快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