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夫晃了晃剔骨刀,朝顾承章一步一步走过来。眼前这个人已经没有什么还手的能力,但这屠夫粗中有细,步伐不紧不慢,眼神戒备。
走到对方三尺左右时,他突然动了,剔骨刀卷起一阵刀风,刮向顾承章的手筋和脚筋。
顾承章呼吸一滞,奋起最后一点真元,打算扑向屠夫的尖刀。
死,也要死得有尊严、有傲气。
他的胸口剧痛,一支羽箭射中檀中穴,经脉一闭,顾承章整个人如同泄了气的皮球,软软瘫倒。
“啊?”屠夫有些疑惑地张大了嘴巴,望向使暗器的那个杀手。
那人也是一脸疑惑。那么长的羽箭,不是出自他手。
噗嗤一声,一支洁白的羽箭从屠夫后脑灌入,自口腔穿出,钉入地面。
屠夫转头望向苍狼,看到了苍狼脸上的惊恐。
屠夫的境界不低,太素上境,谁有这么强的射术?射杀这样的修行者,弓手肯定也是修行者;问题在于,用弓箭怎么修行?
弓弩射程远,杀伤力大,在军中备受推崇,但在修行界却极为冷门。因为箭矢脱手后,弓手便失去了对它的控制,除非像剑修一样修炼飞剑,以道御剑杀氮—那为什么不直接当个剑修?
所以,苍狼这样久经江湖的杀手,也没听过“箭修”这两个字。
嗖嗖嗖,破空之声接连而来,苍狼手下尽数中箭,或脑门、或胸口,无一例外。哪怕那个仅次于自己的玄黄中境高手,也全然无闪避之力,一箭穿心,表情茫然。
箭从哪来的?
他不知道。不过他可以确定一点,自己也避不开。
突然,他发了疯似的往山下跑去。只要那一箭没来,那自己能跑多远就跑多远。什么太子使命,见鬼去吧。
他很快就来到半山腰,看到了一具尸体,那是他散布在外围的杀手之一。如果不出意外,另外三人也应该死了。
苍狼肝胆俱裂,速度快得像一只受惊的花豹,跑出了残影。为了增加生还的概率,他尽可能伏低身子,跑出不规则的路线。
真元正在被迅速消耗,可苍狼一点也不心疼。
噗一声,苍狼停下了脚步。一支箭从后背射来,贯穿了他的丹田。
他望着从腹突出一截的箭矢,三棱形的箭头黝黑而锋利,类似于破甲箭,但打磨得更为精致,每一片锋矢上都贴心地开出了血槽。
他知道自己的内脏完了。不射穿他,只是对方不想看到一地血淋淋的肠子而已。
到现在为止,他唯一能确定的是,对方还在山上,因为可以从箭矢的来向上判断。但具体在哪个位置,他自始至终都不知道。
但叶孤鸿知道。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对方射出一支又一支的箭,也不阻拦。两者之间的距离,不足一丈。
对方的年龄很大了,山巅朔风卷起他霜雪般的白发,在脑后结成乱蓬蓬的髻,几缕银丝迎风飞舞。那张脸像被岁月反复雕琢的古檀木,沟壑纵横的皱纹里沉淀着数十年的风霜。
叶孤鸿从未见过此人,也不在乎,只凝视着他手里的那张弓。普通的弓长四尺左右,这把弓长六尺有余,弓身取自千年雷击木,焦黑的木纹里游走着暗金脉络,恍若雷在其间沉睡。
当老者射出最后一箭,了结苍狼之后,叶孤鸿才开口问道,“由基弓?”
养由基,苍楚传奇的神箭手,百步穿杨神话的缔造者。旅贲军射术下无双,也是受他的影响。后世射手基本以养由基为尊,他留下的弓自然也是举世无双的圣物。
老者漠然看了他一眼,并没有回话。
“我能接你几箭?”
老者终于开口了,“三箭。”
叶孤鸿笑了,他显然很不认可这个答案。
“我想试试。”叶孤鸿的剑在鞘中发出轻微的呼啸声,跃跃欲试。
老者摇了摇头,收起长弓。叶孤鸿并未向顾承章出手,那自己也就没有出手的理由。他三箭,已经给了这位孤高剑客留三分面子。
“是熊崇托你来的吗?”
看着对方那把焦黑的弓,又不是由基弓的话,叶孤鸿已隐约猜到对方的来头——落日神箭纪川云,当年风头盖过熊崇的顶级修行者,传他只身赴东海、一箭落蛟龙,后来无故退隐江湖,以致世人都忘了他的名字。
见老者仍不搭理自己,叶孤鸿也不再纠结对方究竟是谁,留下最后一句话,“因为龙髓玺,嬴景父子一定要顾承章死。告诉熊崇,要么把他接回苍楚保护起来,要么去棫阳宫杀了对方。否则,会有源源不断地杀手上门,且一个比一个危险。”
纪穿云看着叶孤鸿逐渐消失的背影,看了看被他射晕的顾承章,也默默离开。
时间流逝了数十年,可这些恩怨纠葛,实则大差不差。熊崇对他有救命之恩,此番受托而来,只出手相救一次,恩怨两清。
他还有一个的思量——想传下箭术。养由基没有弟子,一身射术几乎全部失传,只有纪昌学得一点点皮毛。就这一点点皮毛,纪昌的射术已经傲视群雄。
纪穿云是纪昌的后世子孙,射术又远不及纪昌。
现在自己也老了,难道还要让射术进一步衰落吗?
熊崇这样的人,收徒弟肯定有眼光,那首徒自然是万中无一。他不想争师父的名头,只要能让射术传下去就好了。
可他看到顾承章的第一眼就大失所望。
平庸,实在是过于平庸,连开脉都是借了外力。这样的人,根本不配做自己的弟子。
所以他看了一眼便走了。也算是完成了熊崇的嘱停
顾承章晕厥的时间不长。他先低头看了看,自己居然没有被剥皮,松了一口气,这才感觉到全身疼痛难当,尤其是胸口和大腿。
他低头看了看胸前的那支箭。不由得一怔,因为箭矢没有箭头。
他撕开衣襟,箭杆只进去一点点,一片淤青,差点没射断骨头。同时,他还感受到渗入胸口一缕的罡气,显然是个修行者所为。
他强撑着坐起来,拔掉粘在皮肉上的箭杆,看到屠夫和另外几个杀手的尸体就躺在不远处。
从他们身上的箭矢判断,也是射手所为。
顾承章平复呼吸,简单包扎一下伤口,缓缓放出神识。调息一周后,他还是没感受到周围的任何人。
射手走了,就是不想让自己打扰,或者有其他的考量。
看着自己的伤口,顾承章苦笑一声。这也太夸张了,腿上那的刀疤都还没有完全掉,有时候会有酥麻的感觉,现在大腿又添新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