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薄雾如轻纱般笼罩着郢都。朱漆大门在晨光中缓缓开启,门楣上“司命府”三个鎏金大字在曦光中闪烁光芒。今日是证道大会报名的最后一,府门前早已车马络绎,人流如织。苍楚各地的巫祝、散修、才俊,皆怀揣着梦想与野心,汇聚于此。
灵萱独自一人,踏着青石板,走向那扇她从进出无数次的府门。她没有做任何伪装,素面朝,一身简单的月白色衣裙,长发以一根木簪松松挽起。她的脸色略显苍白,眼眶浮肿,但眼眸坚定,仿佛有两簇火焰在静静燃烧。
她的出现,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瞬间在府门前引起了骚动。认识她的巫祝面露惊愕,交头接耳;不认识的,也被这清丽脱俗的气质吸引,纷纷侧目。
“她……她不是灵萱吗?”
“熊崇大司命的弟子!她怎么敢来?”
“昨夜不是她和顾承章……”
议论声如同蚊蚋般嗡嗡响起,各种复杂的目光投射在她身上。
灵萱对这一切恍若未闻,她径直走到负责登记名册的案几前,对那位正不知所措的巫祝平静开口:
“我叫灵萱,师承前任大司命熊崇,报名参加此次证道大会。”
她的声音像一道清泉,瞬间压过了周围的嘈杂。门前霎时安静下来,所有饶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
那巫祝手一抖,毛笔险些掉落,结结巴巴地道,“灵、灵萱师姐……这、这需要禀报祝官沈大人……”
“不必禀报,我来了!”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路,只见沈建身着礼服,面色阴沉如水,在一众心腹的簇拥下,大步流星地走来。
“灵萱!”沈建站定,声音冰冷,“你好大的胆子!昨夜与你那顾承章擅闯司命禁地,破坏禁绝大阵,打伤府内同僚,今日竟敢堂而皇之现身,还要参加证道大会?你真当我司命府是你可以肆意妄为之地吗?”
他每一句,威压便重一分,试图在气势上彻底压倒灵萱。灵萱只是微微蹙眉,脊梁挺得笔直,迎上他的目光。
“师父仙逝,心中悲痛,昨夜盛怒出手,实在对不住。要打要罚,我都认了,沈祝官尽管来。”
沈建看了一眼四周的人群,颇感意外,灵萱居然这样坦率地认了。但熊崇乃下巫祝之首,为一点的冲突就刁难他的弟子,还是个女弟子,真做出惩罚,岂不让下人笑话,也会遭别人非议?
想到这里,他便追问道,“顾承章呢?”
“昨晚从司命府出来之后,有人手持子海捕文书来拿他,他便跑了,留下我一个人。我也不知道他在哪里。”
这是摆明了不认账,就凭灵萱一张嘴乱。沈建想要反驳,除非有证据,不然他也是乱。
身为祝官,不能这样丢分,不过他也不想就这样放过,直斥道,“一派胡言,来人,把她抓起来。”
灵萱上前一步,环视四周,目光扫过众人,朗声道,“我于骨鸣涧闭关静修,参悟师门秘法,今日感到师门将有变故,方出关归来。其余诸事,一概不知!至于我师兄顾承章,”她顿了顿,语气疏离,“他早已离开郢都,云游四方,他的所作所为,与我何干?难道沈祝官欲行株连之事,只因我是他的师妹,便要剥夺我继承师父遗志、为司命府效力的资格吗?”
这话一出,众人顿时议论纷纷。
巧舌如簧!”沈建脸上怒气更盛,“即便昨夜之事,看大司命情面,我不与你计较,但顾承章乃子明旨通缉的要犯。弑君之罪,罪不容诛!你身为要犯师妹,本身便嫌疑重大,不清不白!若让你这等身份之人参与选拔司命府要职,将来消息传至洛邑,子怪罪下来,我苍楚颜面何存?司命府威严何在?你这是要陷我苍楚于不义吗?”
这一顶大帽子扣下来,不可谓不重。周围顿时响起一片吸气声,许多人看向灵萱的目光也充满了疑虑。毕竟是子通缉,有着巨大的威慑力。
灵萱心中为师兄一痛,但面上神色却愈发凛然。她非但没有被吓退,反而向前踏出一步,素手轻抬,指向司命府的正殿,声音清越激昂:
“沈祝官!子通缉的是顾承章,非我灵萱!大王未曾下旨剥夺我师门传承,未曾罢黜我师父熊崇大司命之名!我师父熊崇,执掌司命府数十载,观测星象,预卜吉凶,引导国运,安抚民心,为我楚国呕心沥血,鞠躬尽瘁,直至生命最后一刻!”
她的声音带着哽咽,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位巫祝的脸,继续道,“我灵萱,作为师父唯一的衣钵传人,承袭他老人家毕生所学,秉承他守护楚国、秉持正道之遗志。今日前来参加证道大会,乃是名正言顺,经地义!我倒要问问沈祝官,我师父尸骨未寒,你便急不可耐地阻拦其弟子参与,是不是只知大周子,不知苍楚君王?还是……”她话语一顿,目光锐利如剑,直刺沈建内心,“还是怕我灵萱,碍了你接掌大司命之位?”
“放肆!狂妄!”沈建被这直指核心的质问气得浑身发抖,脸色瞬间涨红如血。他周身真元汹涌,衣袍无风自动,锁定了灵萱,似乎下一刻就要亲自出手,将这个丫头拿下。
“沈祝官,还请息怒,我一介女流,也来两句如何?”
众人望去,正是司命府司祝,掌管女修的璃月。
璃月走到场中,先是对沈建微微颔首,算是见礼,然后目光落在灵萱身上,带着一丝几不可见的赞许。
“沈祝官,”璃月转向沈建,语气平和却自带分量,“灵萱姑娘所言,虽有些冲动,但并非全无道理。子通缉顾承章,确是事实,但此令并未牵连其师门与亲属。灵萱姑娘身为熊崇师兄的亲传弟子,按我司命府千年来的惯例与族规,确有资格参与证道大会。若仅凭其与顾承章的师兄妹关系,便剥夺其资格,恐怕难以服众,亦有损我司命府公正严明之声誉。”
她的话语句句在理,尤其是抬出了“司命府惯例与族规”,这比任何空泛的道理都更有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