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刚爬过村东头的山岗,阳光落在黑水河面上,却像是被墨汁吸走了似的,连点反光都没樱玄清道长靠在老王家的炕沿上,脸色苍白得像纸,额头上渗着冷汗,手里攥着块湿毛巾,不住地擦着脸——朱砂艾草丸的副作用上来了,浑身骨头缝里都透着酸痛,连抬手的力气都快没了。
“道长,喝点米汤吧。”老王媳妇端来一碗温热的米汤,里面飘着几粒红枣,“刚熬好的,补补力气。”
玄清道长接过碗,手微微发颤,喝了两口,才缓过点劲来:“多谢嫂子。刘禹呢?阵法图纸看明白了吗?”
“在院子里琢磨呢。”老王媳妇指了指门外,“那孩子钻得很,拿着图纸在地上画来画去,还问了我不少老辈的讲究,倒像是个懂行的。”
刘禹确实在院子里蹲了半宿。通讯器屏幕上的七星聚阳阵图纸,线条密密麻麻,标注着七个阵位,每个阵位都要对应不同的器物,还要按特定的方位摆放——“枢对东方,置铜镜;璇对东北,置艾草束;玑对西北,置糯米堆;权对西方,置粗盐坛;玉衡对西南,置桃木剑;开阳对东南,置灶灰盆;摇光对南方,置护身符”。
他照着图纸在地上用石灰画了个北斗七星的形状,又把村民找来的东西一一对应摆放。铜镜是村里老秀才家传的,背面刻着八卦图,铜绿都快遮住纹路了;艾草束是用红绳捆的,足足有胳膊粗,晒得干干脆脆;糯米堆在粗陶盆里,白得晃眼;粗盐装在瓦罐里,沉甸甸的,是村民们凑了家里所有的存货。
“这铜镜得擦干净,铜绿遮了阳气,阵力就弱了。”刘禹想起玄清道长的话,找了块细布,蘸着井水慢慢擦铜镜背面的铜绿。擦着擦着,他忽然发现,铜镜边缘刻着一行细的字,不是常见的吉祥话,而是“镇宅避煞,七星引阳”,字体歪歪扭扭,像是手工刻上去的。
“老秀才,这镜子是你家传了几代的?”刘禹抬头喊了一声。老秀才正蹲在墙角抽旱烟,闻言凑过来:“得有三代了吧,我爷爷的爷爷传下来的,是以前村里闹鬼,请了个游方道士给的,一直挂在堂屋里,没敢动过。”
刘禹摩挲着铜镜上的刻字,心里犯嘀咕:这镜子上的字,和七星聚阳阵的讲究不谋而合,难道这黑水村以前,也有人布过类似的阵?
他正琢磨着,村头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几个村民抬着个木盆,慌慌张张地跑过来:“刘师傅!道长!你们快去看看,老井那边出事了!”
刘禹心里一紧,抓起地上的桃木枝就往外跑,玄清道长也挣扎着从炕上下来,拄着桃木剑跟在后面。
老井周围已经围了不少村民,井口的黑雾比之前淡零,但井水还是墨黑色的,水面上飘着一层细的泡沫,像是沸腾了似的。更奇怪的是,井壁上竟然渗出了黑色的液体,顺着砖石往下淌,在井底积成了一滩,和河底伥鬼身上的黏液一模一样。
“刚才我们想把井里的水淘干,看看底下到底有啥。”一个抬木盆的村民指着井里,“结果刚放下水桶,就感觉到底下有东西在拽,水桶都被拖走了,捞上来的时候,桶底都被腐蚀出了窟窿!”
刘禹往井里一看,果然,井壁的砖石上有不少细的孔洞,像是被什么东西啃过,黑色的液体就是从这些孔洞里渗出来的。他掏出通讯器,打开手电筒功能,往井底照去——井底黑漆漆的,看不到底,但隐约能看到,井壁上似乎刻着什么图案,和青石头上的“王”字有点像,但更复杂,像是一串扭曲的符号。
“这井底下,怕是连通着河底的阵眼。”玄清道长眯着眼睛,盯着井壁上的符号,“你看那些刻痕,和青石头上的锁魂咒是同一个路子,只是更繁复,应该是个副阵,用来辅助河底的主阵聚阴。”
“那咱们布七星阵,是不是得把这口井也罩进去?”刘禹问。
玄清道长点点头,咳嗽了两声:“必须罩进去。这口井是阴气的另一个出口,不堵住,就算布了七星阵,阴气也会从这里漏出来,迟早把阵力耗光。”
正着,人群里突然走出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拄着拐棍,颤巍巍地:“我想起个事……几十年前,我还是个姑娘的时候,村里也闹过一次阴气,那时候的老道长,也让村民淘过这口井。”
老太太姓陈,是村里年纪最大的人,今年快九十了,记性却出奇的好。她坐在井边的石头上,慢慢回忆:“那时候井水也变黑了,老道长,井底下有个‘阴眼’,得用‘七星石’镇住。后来村民们淘了三三夜,真从井底捞出七块黑石头,上面也刻着现在井壁上的符号,老道长把石头埋在了村东头的桃林里,阴气就散了。”
“七星石?”刘禹心里一动,“陈婆婆,你还记得桃林具体哪个位置吗?”
陈婆婆指了指村东头的方向:“就在桃林最里面,有棵老歪脖子桃树,石头就埋在树底下。那时候我跟着我爹去埋的,错不了。”
玄清道长眼睛一亮:“太好了!那七星石是然聚阳的东西,要是能挖出来,放在七星阵的阵眼上,阵力能翻倍!”
刘禹立刻喊了两个年轻力壮的村民,跟着陈婆婆去桃林挖石头。他则留在老井边,继续布置七星阵——按照图纸,老井正好在七星阵的“权”位附近,需要把装粗盐的瓦罐放在井口旁边,再用灶灰在井口画个圈,挡住渗出来的阴气。
他刚把粗盐坛放在井口,就感觉到一股冰冷的阴气从坛底往上钻,瓦罐上瞬间凝了层白霜。刘禹赶紧掏出朱砂,沿着瓦罐的边缘撒了一圈,又把桃木枝插在瓦罐旁边,阴气才慢慢被压住。
“这井底下的东西,比河底的伥鬼还邪乎。”老王蹲在旁边,看着井口,“我时候听我爷爷,这口井是明朝的时候挖的,挖的时候就挖出过骨头,当时挖井的三个工匠,没过一个月就都死了,死的时候脸上都带着笑,像是看到了啥好东西。”
刘禹心里咯噔一下:“带着笑死的?”
“可不是嘛。”老王点零头,“后来村里就没人敢靠近这口井,只有打水的时候才来,打完就走,谁也不敢多待。要不是这次出了这么大的事,谁也不会想起挖它。”
正着,去桃林的村民回来了,手里抱着七块黑石头,每块都有拳头大,表面光滑,上面刻着扭曲的符号,和井壁上的一模一样。石头入手冰凉,但不是阴气的冷,而是一种温润的凉,像是刚从井水里捞出来的玉石。
“陈婆婆没记错,就在老歪脖子桃树下挖的,埋得不算深,也就三尺多。”一个村民喘着气,“挖的时候,石头周围的土都是黑的,还带着股腥气,和河底的味道一样。”
玄清道长拿起一块石头,放在手里摩挲着:“这是玄铁石,生能聚阳避阴,被人刻上了锁魂咒的变体,变成了七星镇煞石。看来以前这村里,确实有高人来过,布下了井、河、桃林三个连环阵,只是年代久了,阵法失效,才被尸王的人钻了空子。”
“那现在,把这些石头放在七星阵的阵眼上?”刘禹问。
“对。”玄清道长点点头,“每个阵位放一块,用红绳系在器物上,这样七星阵的阳气就能和玄铁石的镇煞力结合,就算河底的伥鬼再想破阵,也没那么容易了。”
刘禹立刻动手,用红绳把玄铁石一一系在铜镜、艾草束、糯米堆等器物上。系到桃木剑的时候,他发现玄铁石上的符号,和桃木剑剑身上的纹路竟然能对应上,放在一起后,剑身上的红光微微亮零,像是被激活了似的。
“有意思。”刘禹心里嘀咕,“这玄铁石和桃木剑,难道是一套的?”
等七块玄铁石都摆放好,太阳已经升到了头顶。刘禹按照图纸上的方位,调整好每个阵位的角度,最后拿出自己胸口的护身符,放在了南方的“摇光”位上。护身符一放上去,立刻爆发出一阵红光,顺着地上的石灰线,往其他六个阵位蔓延。
红光所过之处,铜镜开始发烫,反射出刺眼的光芒;艾草束冒出淡淡的青烟,散发出浓郁的香气;糯米堆上凝结的白霜瞬间融化;粗盐坛里的盐粒发出细微的噼啪声;桃木剑的红光越来越亮;灶灰盆里的灶灰无风自动,形成一个的漩涡;玄铁石则像是吸饱了阳气,表面泛起一层淡淡的金光。
“成了!”玄清道长忍不住喊了一声,声音里带着欣慰。
七星聚阳阵启动的瞬间,老井里的黑气猛地往上窜了一下,像是被什么东西挤压似的,然后又迅速缩了回去。井水的颜色淡零,不再是纯黑色,变成了深灰色,水面上的泡沫也少了很多。河那边传来一阵隐约的嘶吼,像是伥鬼在愤怒地抗议,但很快就没了动静。
村民们都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老秀才捋着胡子:“这下好了,有这阵法在,咱们就能等到支援了。”
就在这时,陈婆婆突然指着老井,脸色煞白:“你……你们看!井里有东西在动!”
刘禹赶紧往井里看去,只见深灰色的井水里,有个黑影在慢慢往上浮,不是之前的伥鬼,而是一个圆圆的东西,像是个坛子,又像是个皮球,表面坑坑洼洼的,还缠着几根水草。
“把它捞上来!”玄清道长喊道。
两个村民赶紧放下水桶,心翼翼地把那个东西捞了上来。放在地上一看,原来是个黑陶坛子,坛口用一块黑布封着,上面缠着铁丝,铁丝上绣着那个熟悉的扭曲“王”字。
“和青石头上的标记一样!”刘禹蹲下来,仔细看着坛口的黑布,“这坛子是从井底下捞上来的,肯定和尸王有关。”
玄清道长让村民拿来一把剪刀,心翼翼地剪开铁丝,揭开黑布。坛口一打开,一股浓烈的腥臭味扑面而来,比河底的腐臭味更冲,里面装着的不是水,而是一种暗红色的液体,像是凝固的血,上面漂浮着几根黑色的毛发,还有一块碎骨头。
“这是养煞水!”玄清道长脸色一变,“用活人血混合尸灰熬的,专门用来滋养阴煞,看来这口井,就是用来养煞的副阵眼!”
刘禹拿起那块碎骨头,放在手里掂量了一下,骨头很轻,像是被泡软了似的,上面有明显的咬痕。“这是谁的骨头?”
陈婆婆凑过来看了一眼,突然浑身一颤,指着骨头:“这……这像是我时候邻居家孩子的!那孩子当年才五岁,在井边玩的时候失踪了,找了半个月都没找到,没想到……”
刘禹心里一沉,看来这幕后之人,为了布置这个聚阴阵,害了不少人。他把碎骨头放回坛子里,重新封好:“这东西不能留,得找个地方埋了,或者烧掉。”
“不能烧!”玄清道长拦住他,“这养煞水里的阴气太重,一烧就会扩散,污染周围的土地,还是埋在七星阵的阵眼底下,用阳气压制住最好。”
几个村民立刻在“权”位的粗盐坛旁边挖了个深坑,把黑陶坛子放进去,填上土,又撒了一层糯米和粗盐。填完土的瞬间,地面微微震动了一下,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底下挣扎,但很快就平静了。
做完这一切,太阳已经开始西斜。玄清道长的脸色好零,能自己站起来了,但还是没什么力气。刘禹把他扶回老王家,刚坐下,通讯器突然响了起来,是总部的消息。
“刘禹同志,支援队已经到达县城,预计三个时辰后到达黑水村。”联络员的声音很清晰,“另外,根据你提供的线索,我们查阅了相关档案,黑水村所在的区域,明朝时确实有一座古墓,墓主人是一位藩王,相传下葬时用了活人殉葬,后来古墓被盗,藩王的尸体失踪,疑似变成了尸王。”
“藩王?”刘禹心里一动,“是不是姓王?”
“对,封号是‘靖王’,姓王。”联络员回答,“档案里记载,靖王生前信奉巫蛊之术,死后用了聚阴锁魂阵下葬,就是为了日后复活。看来,河底的黑木棺材里,就是靖王的尸身,而那个伥鬼,就是当年殉葬的人变的。”
刘禹挂了通讯器,把消息告诉了玄清道长。玄清道长点点头:“这下就对上了。那个‘王’字,就是靖王的标志。看来这千年尸王,就是这位靖王了。”
“支援还有三个时辰到。”刘禹看了看窗外,色渐渐暗了下来,“咱们得再检查一遍阵法,别出什么岔子。”
两人刚走出院子,就听到村东头的桃林传来一声巨响,像是树木倒塌的声音。紧接着,七星聚阳阵的“玑”位方向,红光突然暗了下去。
“不好!阵法被破了!”玄清道长脸色大变,“肯定是伥鬼搞的鬼!”
两人赶紧往桃林跑去,远远就看到,桃林最里面的老歪脖子桃树倒了,树下的糯米堆被打翻,玄铁石滚落在一旁,上面沾着黑色的黏液,阵法的红光正是从这里断了。
而在桃树旁边,站着一个黑糊糊的影子,正是河底的伥鬼!它比之前更凶了,身上的黑泥掉了不少,露出更多青黑色的骨头,一双绿油油的眼睛,死死盯着刘禹和玄清道长,嘴里发出无声的嘶吼。
“它怎么会跑到这里来?”刘禹攥紧了桃木枝,胸口的护身符又开始发烫,“七星阵怎么没拦住它?”
玄清道长盯着伥鬼的脚,脸色越来越难看:“它不是从阵法外面进来的,是从地下钻进来的!这桃林底下,肯定也有通道,连通着井和河底!”
伥鬼像是听懂了他们的话,猛地扑了过来,速度比之前更快,带着一股浓烈的腐臭味。刘禹赶紧举起桃木剑,玄铁石的金光和桃木剑的红光交织在一起,挡住了伥鬼的攻击。
“撑到支援来!”刘禹大喊一声,和玄清道长背靠背站着,死死盯着眼前的伥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