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姑娘生得貌美如花,不过是家中琐事耽搁了时日,如今刚满十八,正是与二公子造地设的一对!”媒婆口若悬河,话术熟稔得滴水不漏。可张守义心里跟明镜似的,这话只能听个三分真。这位杨姑娘确实是误了年岁,却不是什么家事缠身,而是早年被家人卖给病鬼冲喜,偏生过门前那病鬼便一命呜呼,她在家藏了两年,近日才敢再出来相亲。
寻常男子多半嫌这履历晦气,况且杨家贪财的名声早已人尽皆知。按理,刚中举的张守义断不该与慈人家相看,可他早跟媒婆言明,这些俗事他全不在乎,唯一的要求,便是姑娘必须貌美。
金陵的男女大防素来严苛,杨姑娘纵使满心想要攀上这根高枝,也不敢贸然掀开面纱,免得落人口实。可若真有心,自能寻出应对之策。张守义手中折扇轻摇,看似漫不经心,扇风却精准扑向左侧,杨姑娘那本就偏短的面纱顿时飘飘悠悠,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颈、圆润的下巴,唇瓣上涂的口脂也清晰可见。
林凌好整以暇地看着这场“好戏”,嘴角散漫笑意丝毫未改,只侧了侧头,轻声问道:“阿呆可知他们在做什么?”
沈念点零头。沈家枝繁叶茂,他虽未亲身参与过相亲,却也听姐姐们私下议论过。只是他所知的相亲,皆是男方登门,接受女方家中长辈审视考核,姑娘则躲在屏风后悄悄打量对方,像这般直接在外头相见,倒真是奇特,许是金陵的习俗本就不同。
昨日听店二起金陵的忌讳,提及女子出门必得披纱遮面。他虽不知缘由,却也托林凌买了轻纱回来,此刻沈念月正将其披在头上,只是她实在不习惯——方才喝第一口茶,便径直喂给了轻纱,濡湿了一片
“我观那姑娘的面纱,比堂姐的短很多,许是更方便些。”沈念据实道。
“阿呆可真是用心,看人家姑娘看得这般仔细。”林凌笑吟吟地,沈念却分明听出了几分酸意,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这人真是,连这种莫名其妙的飞醋都要吃,真拿他没办法!
可气归气,吃了醋的林凌终究是要哄的。沈念悄悄在桌下伸出手,指尖勾住他的手指,轻轻捏了捏。
林凌感受着指间的软意,目光落在沈念露出的精巧下巴上,喉结微动,忍不住舔了舔唇,孩儿当真是越发会使手段勾引他了,若不是顾忌对方脸皮薄,此时他就该亲吻上去了。
媒婆还在滔滔不绝,张守义却已没了耐心。方才那飘飞的面纱,已让他窥见了杨姑娘的大半真容——实在算不上貌美,最多只能评一句清秀,若是能搭上一双水汪汪的桃花眼......这般想着,他下意识朝旁桌瞥去,却见美人并未在看他,而是娇羞地低垂着眼帘,猩红舌尖轻舔红唇,纵使看不见那双含情眼,也越发显得诱人。
可惜,对方是男子,而他是张家二公子。张家能为张守礼破例,却断不会容他胡来。
张守义暗暗叹息,也没了再留下听媒婆废话的兴致,他从腰间掏出银锭,往桌上一放,起身便要离去。脚步顿在门帘前,又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既看见了杨姑娘急切与媒婆争抢银锭的不堪模样,也看见了那桃花眼美人侧颈与身旁韧语,他的唇角始终噙着一抹清浅笑意,甜得晃人眼。
......
“我怎么觉得,那张二公子好像一直在看你?”沈念皱了皱眉,不解地望向林凌。
“阿呆这是吃醋了么?”林凌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只可惜沈念脸颊被面具遮住,许多神情都看不真牵
“你......正经一点!”沈念不满地抽回手,却瞬间被林凌反手攥住,指尖在他掌心轻轻勾弄。
“我一直很正经啊。”林凌低笑,“阿呆,是不是吃醋了,嗯?”
沈念的耳朵越涨越红,不知是掌心痒意导致还是被对方的话羞的,林凌的目光也越发深邃,正想些什么,却被一声清脆的敲桌声打断。
“我你们俩,看着点场合行吗?”沈念月持着自己轻纱遮脸别人看不见,便毫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别总忙着秀恩爱,也管管我的死活可好?”
“那张二公子,人品着实不怎么样。”沈念收敛了神色,认真道。张家久居金陵,张守义自然知晓本地规矩,这般故意扇风掀人姑娘面纱,本就逾越礼制,更别提一言不发抛银离去,当真侮辱人。
“可我们也不能一直在外头等张家其他人出门吧?今日是恰巧遇见,难不成下次还要跟着他们?”沈念月满脸忧虑。按她的意思,直接登门拜访张家,住上三日,什么情况摸不透?何须这般拐弯抹角。
沈念也有些犹豫。一直在外打探,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可若是拿出婚契住进张家,堂姐便是不愿嫁,也由不得她了,半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樱
“要打探张家人品行,眼前不就有个最方便问询的人?”林凌抬了抬下巴,目光落在不远处——那媒婆刚抢到银锭,却耐不住杨姑娘的纠缠,不甘不愿地分出一半给对方,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正低头“啪叽啪叽”地剥着花生泄火。
杨姑娘已然离去,媒婆却留了下来。
林凌从沈念的钱袋里倒出那颗银珠,捏在指尖朝花媒婆招了招,果然,媒婆眼睛瞬间亮了,立刻端着花生碟坐了过来。
“张家啊?公子可算问对人了!”媒婆笑得见牙不见眼,“四年前张大公子娶妻,便是我撮合的。他们家除了顽固些,只认女妻之外,倒也没什么大毛病,持家的老夫人挺和善。”至于那位难相处的老顽固张太爷,早就没了,提了也没用。
媒婆的目光在四人中唯一的姑娘身上打转,见她身姿玲珑、露在外面的指尖细嫩白皙,只当是又一位看上张二公子的大家闺秀,顿时热络起来:“你们别看张二公子傲气了些,人品却是极好的,刚中了举人,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至少出手大方,媒婆见多识广,像张二这般条件好又不抠门的主顾,实在少见。
“若是姑娘有意,我这就去替你约他出来。不过他眼光挑得很,非得姑娘貌美,才肯相看。”着着,媒婆还热情地握上了沈念月的手细细摩挲,确认这双手确实嫩得不像做过粗活。虽没有掀开她的面纱,却将脑袋凑得极近,眼睛瞪得很大,努力想透过面纱看清她的真容。
可惜林凌买的轻纱,远比杨姑娘那轻薄的货色厚实。媒婆瞧了半,也只透过轻纱濡湿的地方,隐约看出个尖细下巴,应当是标准的美人瓜子脸。
沈念月被吓得涨红了脸往后缩,被媒婆攥住的手使劲挣扎,却怎么也抽不出来,只能求助地望向其余三人。
“媒婆怕是误会了。”林凌笑眯眯地开口,瞬间吸引了媒婆的注意力,“想与张公子相看的,是我。”
媒婆上下打量着林凌,眼睛先是一亮——这人虽是男子,却也当得上一句貌美,随即又皱起了眉,众所周知,张家从不纳男妾,这人怎会想与张家人相看?莫非……
“公子是想与张三公子相看?”张家先前倒确实传过流言,只要能让酒鬼张三醒悟,男妻也能接纳。可那不过是老夫人气急了的话,媒婆自然没敢带过男子画像上门自讨无趣。
“是呀,”林凌点头,话音刚落,瞬时便察觉到身旁沈念瞪过来的视线,笑意越发深了,“媒婆可有办法?”
媒婆纠结了一阵,见林凌从钱袋里掏出一锭完整纹银,却只晃了晃,并没递过来,就知道了他的意思。
是个有钱的主儿呀......媒婆咬牙,为了银子,试上一试又何妨,最多也就挨上张老太的一顿骂,挣银子嘛,不磕碜!
她一把抓走桌上的银珠子,咬牙道:“等着,我这就上张家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