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猫和猞猁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进野狼峪废墟的。两人身上都挂了彩,老猫的肩膀被子弹擦过,猞猁的手臂伤口崩裂,鲜血浸透了简陋的包扎。他们脸色煞白,胸膛如同破风箱般剧烈起伏,汗水混合着血水泥泞了脸庞。
“队长……铁涵…带回来了……”老猫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用颤抖的双手,将那个冰冷、沾着泥土和一丝暗红血渍的铁盒,捧到被惊动的李分队长面前。
李分队长甚至顾不上腿伤,单脚跳着扑过来,一把抓过铁盒,紧紧攥在手里,仿佛握着千钧重担。他的目光却越过铁盒,死死盯着老猫和猞猁身后那片漆黑的夜幕,声音嘶哑得几乎撕裂:“老孙呢?!孙排长呢?!”
猞猁猛地低下头,肩膀剧烈耸动,发出压抑的、野兽般的呜咽。老猫抬起血红的眼睛,泪水混着血水滑落,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排长……排长他……为了引开敌人……没能……没能回来……”
轰隆!
这句话如同惊雷,在残破的石屋内炸响。所有人都僵住了,空气瞬间凝固,只剩下篝火偶尔发出的噼啪声和猞猁压抑的哭声。
黄大山猛地撑起身子,后背的伤口因用力而崩裂,鲜血渗出,他却浑然不觉,独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和滔的怒火:“你什么?!老孙他……!”
魏书记手里的炭笔“啪嗒”掉在地上,老人踉跄一步,扶住冰冷的石壁才没有倒下。二蛋紧紧咬住了自己的嘴唇,尝到了咸涩的血腥味,眼前仿佛又看到了那个总是冲在最前面、嗓门洪亮的孙排长。
李分队长攥着铁盒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关节发白,身体微微摇晃,另一只手死死按住剧痛的伤腿,才没有栽倒。他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冰冷彻骨的空气,再睁开时,眼中只剩下血丝遍布的冰冷和一种近乎残酷的平静。
“……知道了。”他吐出三个字,声音低沉得如同岩石摩擦,“铁涵…是用老孙的命换回来的。”
他缓缓坐回草垫,将铁盒放在膝上,目光扫过悲痛欲绝的老猫和猞猁,扫过满屋悲愤的战友,一字一句地道:“哭没用!老孙不会白死!这笔血债,我们要让鬼子,让那帮‘幽灵’,十倍百倍地偿还!”
他猛地看向魏书记和二蛋,将铁盒递过去,语气斩钉截铁:“破译!立刻!集中所有精力,就算不眠不休,也要把这里面的东西给我挖出来!我们要知道,老孙用命保下来的,到底是什么!我们要知道,敌冉底想干什么!”
“是!”魏书记和二蛋重重点头,接过那沉甸甸、仿佛还带着孙排长体温和鲜血的铁盒,眼中燃烧着悲愤的火焰。
何秀芹流着泪,赶紧上前为老猫和猞猁重新清洗和包扎伤口。陈连长默默加强了外围的警戒,每一个战士的脸上都刻满了悲痛和复仇的渴望。
石屋内,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篝火的光芒跳跃着,映照着每一张写满悲伤与决绝的脸。
魏书记和二蛋顾不上休息,立刻在角落里再次展开了工作。铁盒被心打开,那枚徽记碎片再次被用作“钥匙”,轻轻一触,接缝弹开。然而,这一次,无论他们如何尝试,那黑色的薄片再也没有亮起。似乎最后的能量在之前不稳定的激活中已彻底耗尽,或者内部结构受到了不可逆的损伤。
希望仿佛再次被掐灭。
“不协…它不亮了……”二蛋的声音带着哭腔和绝望。
魏书记眉头紧锁,布满皱纹的脸上满是凝重。他拿起那块冰冷的黑片,对着篝火的光芒反复观察,又用手指轻轻触摸其表面那些细微的、几乎不可见的纹路。
“能量没了……但‘痕迹’或许还在。”魏书记喃喃自语,他想起一些古老的拓印技艺。他看向二蛋,“二蛋,去找点最细的炭笔,还迎…找找有没有什么特别光滑的,能当纸用的东西。”
二蛋虽然不明白,但还是立刻行动起来。他在废墟里翻找,最终找到了一块相对平整、带着些微光泽的、不知是何用处的金属片残骸,又将自己用来临摹的、最细腻的木炭削尖。
魏书记将黑片心地放在一块平整的石头上,然后将那块金属片覆盖上去,用细炭笔极其轻柔、均匀地在金属片上涂抹。炭粉细细地落下,覆盖在金属片表面。
这是一种极其笨拙和不确定的方法,希望能通过物理接触,将黑片表面那些细微的、可能代表数据的凹凸纹路,像拓印碑文一样,转移到金属片上。
时间在沉默中流逝,只有炭笔划过金属片的细微沙沙声。二蛋紧张地看着,连呼吸都放轻了。
终于,魏书记停下了动作,心翼翼地揭开了金属片。
成了!
金属片上,出现了一幅由极其细微的炭粉线条构成的、复杂而残缺的图案!虽然模糊不清,很多细节缺失,但依稀能辨认出,这正是之前黑片上显示的、那些幽蓝符号和线条的静态轮廓!
这是一份残缺的、粗糙的“拓本”!失去了动态变化和大部分细节,但至少,将一部分信息固定了下来!
“快!对照笔记本!看看有没有能对上的!”魏书记激动地声音发颤。
二蛋立刻拿出那些笔记本和之前临摹的符号,与金属片上的拓印图案进行比对。在跳跃的篝火光线下,一老一少如同考古学家般,仔细甄别着每一个细微的线索。
“魏爷爷!你看这个!”二蛋突然指着一个在拓片上反复出现的、由三个点和一个波浪线组成的符号,“这个符号,在笔记本里,好像出现在‘能量流动’和‘节点监测’的那几页!”
魏书记凑近一看,昏花的老眼猛地睁大:“对!没错!还有这个——”他指向拓片上几个用特殊符号标注的点,这些点连接着一些简化的线条,构成了一个网络的雏形,“这些点……位置……黑石口、滴水岩、还迎…还有我们石匠铺原来的矿洞!他们……他们是在标记一个网络!一个基于这些地点的……能量或者……通讯网络?”
这个发现让两人心惊肉跳。敌人不仅在寻找“普罗米修斯之种”,他们还在构建一个覆盖关键区域的、用途不明的网络!
“还有这里!”二蛋又指向拓片边缘一处相对清晰的、类似结构图的简化描绘,那上面有一个醒目的、被圆圈起来的爆炸符号!“这个图……看着像是一个……地下的……装置?这个爆炸符号是什么意思?他们要炸毁什么?还是……这是一个……引爆装置的结构图?”
引爆装置?!结合之前关于“节点”和“网络”的猜测,一个可怕的可能性浮现在他们脑海——敌人可能不是在单纯地研究,他们是在布置一个巨大的、覆盖多个关键点的……爆破网络?!
目的是什么?摧毁整个区域?还是为了某种更可怕的目的?
线索依旧破碎,但拼凑出的图景却令人不寒而栗。
就在这时,负责在遗址最高点了望的哨兵,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脸上毫无血色,声音带着极度的惊恐:
“队……队长!北边……北边上!迎…有鬼火!”
所有人瞬间抬头!
李分队长在战士搀扶下冲到石屋缺口处,抬头望去——
只见北面的夜空中,三颗幽绿色的、如同鬼火般的光点,正以一种诡异的匀速,向着野狼峪的方向,缓缓飘来!它们无声无息,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冰冷光芒。
那不是自然现象!那是……信号?还是……攻击的前兆?!
“是‘奥丁之手’!”陈连长声音干涩,“他们……他们可能是在为最后的清剿定位!”
孙排长用生命换来的铁盒,带回了残缺却致命的警告。而敌人,显然已经失去了耐心,或者,他们的庞大计划,已经进入了最后的阶段。
血染的归途,换来的不是喘息之机,而是最终决战即将拉开的、令人窒息的序幕。
野狼峪的篝火,在幽绿“鬼火”的映照下,显得如此微弱,仿佛随时都会被这来自黑暗的冰冷光芒所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