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的门槛差点要了林晚晚的命。
她抱着半人高的账册，像只蹒跚的企鹅，颤巍巍地抬腿，结果被那该死的门槛一绊——
“哗啦！”
账册女散花般飞了出去，她整个人向前扑去，眼看就要给胤禛行个五体投地的大礼。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及时拽住了她的后衣领。
“林氏。”胤禛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带着隐忍的怒意，“你是打算用脸给本王理账？”
林晚晚悬在半空，手脚扑腾了两下，干笑：“王、王爷英明…我这是想试试…呃…用额头摩擦生热，激发算账灵腑”
“呵。”衣领上的力道一松，她“噗通”跪坐在地上。
胤禛绕过她，径直走向御案：“半炷香内，本王要看到这些账目按行省分类。”
林晚晚揉着摔疼的膝盖，看着满地账册，欲哭无泪。这哪是御书房？这是社畜集中营啊！
桃战战兢兢地帮忙捡账本，声问：“主子，您真要通宵啊？”
“通个屁！”林晚晚咬牙切齿，“看我用二十一世纪社畜の智慧碾压这些破账本！”
她抓起一册江南税赋，翻了两页就眼前发黑——全是密密麻麻的“某县纳粮多少石”“某府缴银多少两”，连个分类统计都没有！
“王爷…”她弱弱举手，“能给张更大的纸吗？再…再来点炭条？”
胤禛头也不抬地批着折子：“苏培盛。”
半刻钟后，林晚晚面前铺开了一张足有半张床那么大的宣纸。她撸起袖子，手握炭笔，深吸一口气——
“唰！”一道横线贯穿纸面。
“唰唰！”三道竖线将纸面分成四大块。
“主子…您这是？”桃看得目瞪口呆。
“Excel灵魂附体！”林晚晚低声念叨，在顶部写下“行省”，左侧涟税目”，右侧涟数额”，最下方留出“总计”栏。然后开始疯狂往格子里填数字。
胤禛抬头看了一眼，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鬼画符。”
林晚晚假装没听见，埋头苦干。炭笔在纸上沙沙作响，数字如流水般填入一个个方格子。渐渐地，一个骇人听闻的事实浮出水面——
“王、王爷！”她突然惊叫，“江浙两省去岁的丝绸税，账面比实际少了三成！”
胤禛手中的朱笔一顿：“证据。”
林晚晚指着表格最下方：“您看！按各府细账相加，总额应是八十九万七千两，但汇总页只写了六十二万两！差额全被塞进了‘运输损耗’里！”
胤禛大步走来，俯身查看那张鬼画符般的表格。炭笔线条歪歪扭扭，数字也写得七零八落，但奇怪的是，税赋流向竟一目了然。
“苏培盛。”他声音冷得像冰，“传李卫。”
林晚晚缩了缩脖子，继续埋头理账。随着一张张表格完成，更多猫腻暴露无遗：湖广的粮税被虚报灾情截留，四川的盐引有重复发放痕迹…
“啪！”胤禛突然一掌拍在案几上，震得茶盏叮当响：“好一个‘太平盛世’！”
林晚晚吓得一哆嗦，炭笔在纸上划出长长一道黑线。
胤禛盯着那道黑线，突然问：“这法子，到底从哪学的？”
“就…就那个白胡子老头…”林晚晚眼神飘忽。
“呵。”胤禛冷笑，“白胡子老头还教你用炭笔？还教你‘江浙’写成‘Jiang-Zhe’？”
林晚晚头皮一炸——糟糕！刚才顺手写了拼音！
“这是…是…”她急中生智，“是简写！对！‘江折’的简写！表示江浙税目有折损！”
胤禛眯起眼，目光锐利得像能剖开她的脑袋。就在气氛凝固到极点时，李卫匆匆赶到，打破了僵局。
“王爷！您急召…咦？林主子也在？”李卫一脸诧异地看着满地账册和那张巨型表格。
胤禛直接将表格甩给他：“看看。”
李卫接过一看，眼睛越瞪越大：“这…这是？！爷！江浙的亏空竟如此明显？！还有这湖广粮税…王爷！这表格神了！比咱们查半年的效率还高！”
林晚晚悄悄松了口气。看来李卫是个识货的！
胤禛不置可否，只道：“即日起，你配合林氏将近年税赋全部理清。三日内，本王要看到结果。”
“三日？！”林晚晚和李卫同时惊呼。
“有问题？”胤禛一个眼刀甩过来。
“没有！”林晚晚立刻怂了，声嘀咕，“就是…能不能申请点加班费…比如多给几斤瓜子…”
胤禛额角青筋一跳：“苏培盛！去冷宫把她的‘祥瑞零食’全搬来！”
“嗻！”
于是，御书房出现了大清开国以来最诡异的一幕——
林晚晚和李卫趴在大宣纸上写写画画，旁边堆着瓜子壳和辣条包装；胤禛端坐御案前批折子，每过一会儿就收到一张写满数字的鬼画符；太监们川流不息地添茶倒水，眼神里满是敬畏。
夜深了。
林晚晚眼皮直打架，脑袋一点一点的，手里的炭笔在纸上划出毫无意义的曲线。
“主子…”桃轻轻推她，“要不歇会儿？”
“唔…VLooKUp…”她含糊地嘟囔着，脑袋“咚”地砸在桌子上。
对面的李卫也好不到哪去，胡子都沾上了墨汁。
胤禛放下朱笔，揉了揉眉心。正要开口，突然听见林晚晚梦呓般的声音：“…选A镰数据透视…求和…”
他皱眉走近，发现这女人竟然闭着眼睛在纸上画了个规整的方框，还标着“SUm”字样。
“醒醒。”他用脚尖轻踢了下她的凳子。
林晚晚猛地惊醒，嘴角还挂着口水：“啊！我没睡！我在思考！”
胤禛面无表情地指着那个方框：“这是什么？”
“这…这是…”林晚晚一个激灵，冷汗涔涔，“是‘算’！对！‘算’的祥瑞写法！专门用来…”
“够了。”胤禛打断她的胡扯，突然问，“你家乡，人人都这样算账？”
林晚晚眨巴着惺忪睡眼，下意识道：“差不多吧…就是工具先进点，不用手画…”
“工具？”胤禛敏锐地抓住关键词。
林晚晚瞬间清醒，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就…特制算盘！对！带格子的算盘！”
胤禛盯着她看了许久，久到她后背都湿透了，才缓缓道：“明日，把你的‘特制算盘’带来。”
“啊？！”林晚晚傻眼。她上哪变个Excel出来？！
“有问题？”胤禛眯起眼。
“没…没有！”她干笑，“就是…那算盘有点大，得…得准备准备…”
胤禛冷哼一声，转身走向御案：“今日到此为止。李卫，你且回去。林氏——”他回头，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明日辰时，带着你的‘算盘’，本王要亲眼看看它是如何‘自动求和’的。”
林晚晚欲哭无泪地应了，拖着疲惫的身子告退。走出御书房时，她两腿发软，满脑子都是：完了完了，牛皮吹大了！
冷宫。
林晚晚瘫在炕上，生无可恋地望着房梁：“桃啊，你我现在装死还来得及吗？”
桃忧心忡忡地给她捏肩：“主子，要不…咱们连夜做个带格子的算盘？”
“那能叫Excel吗？那叫算盘pro！”林晚晚哀嚎一声，把脸埋进枕头里。
突然，她猛地坐起来，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墙角——
那里，她藏手机的暗格微微露出一角。
“等等…”一个疯狂的念头闪过脑海，“手机…还剩3%的电…”
她连滚带爬地扑过去，心翼翼地取出手机。屏幕漆黑一片，怎么按都没反应。
“没电了…”她颓然坐倒。
桃突然道：“主子，您不是这铁盒子要‘充电’吗？咱们用蜡烛烤烤？”
“烤你个头啊！”林晚晚哭笑不得，“这得用…用…”她突然顿住，眼睛慢慢睁大。
电…电…
“桃！”她一把抓住丫头的手，声音激动得发颤，“去！把咱们存的柠檬全拿来！再找点铜线和锌片…等等！锌片没有的话…铜钱！对！铜钱也行！”
桃一脸茫然：“主子要做什么？”
林晚晚脸上浮现出疯狂科学家的表情：“做电池！土法充电！”
一个时辰后。
冷宫炕桌上摆满了匪夷所思的物件：十几个柠檬被切成两半，每个上面插着铜线和铁钉（从门框上硬撬下来的），用绣线乱七八糟地绑在一起，另一端连着手机的充电口。
“主子…这真能行吗？”桃战战兢兢地问。
“理论上…行吧？”林晚晚也不太确定，“高中物理课是这么教的…”
她深吸一口气，按下手机电源键——
屏幕纹丝不动。
“果然不行吗…”她沮丧地垂下头。
就在此时，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屏幕亮起微弱的蓝光，显示出一个几乎看不见的电量标志：1%！
“啊啊啊！活了活了！”林晚晚激动得手舞足蹈，“快快快！拿纸笔来！”
她颤抖着点开Excel软件，在电量耗尽前的最后一秒，截下了几个表格模板的截图。
屏幕再次黑了下去。
“足够了！”她捧着那些模糊的截图，如获至宝，“有这几个模板，我就能忽悠…不是，是向王爷展示‘特制算盘’的奥妙了！”
桃敬畏地看着那些“书”般的格子：“主子…这真是仙家法器吧？”
“比仙家还厉害！”林晚晚得意洋洋，“这叫社畜の智慧！”
她立刻找来硬纸板和炭笔，对照着手机截图，开始制作“大清特供版Excel”——其实就是把截图上的表格放大画出来，再配上她自己编的“使用明”。
“听着，明咱们这样…”她拉着桃密谋，眼里闪着狡黠的光。
次日辰时。
御书房里，胤禛和李卫盯着桌上那个奇怪的“算盘”，表情复杂。
是算盘，其实是个硬纸板做的方框，里面画满了格子，旁边还贴着张“使用明”：
【祥瑞算盘使用指南】
1. 横为行，竖为列
2. 数字填入格子
3. 自动显灵（需心诚）
“自动…显灵？”李卫嘴角抽搐。
林晚晚一本正经地点头：“对！只要心诚，把数字填进去，它自己就会算！”
胤禛冷笑一声，随手拿起一本账册：“那本王倒要看看，它如何‘自动’算出四川去年茶税总额。”
“这个简单！”林晚晚立刻拿起炭笔，在“表格”上刷刷写下几个数字，然后装模作样地闭上眼睛，嘴里念念有词：“灵灵地灵灵，祥瑞算盘快显灵…”
趁众人不注意，她悄悄踢了下桌腿。
藏在桌下的桃立刻用绳子拉动纸板背面事先贴好的纸条——一个计算好的数字从夹层里滑了出来！
“出来了！”林晚晚夸张地大喊，“四川茶税总额是四十八万六千七百两！”
李卫赶紧翻账册核对，眼珠子差点瞪出来：“神了！分毫不差！”
胤禛眉头紧锁，一把掀开“算盘”，却只看到普通的硬纸板。
“王爷别急！”林晚晚赶紧打圆场，“祥瑞之物，讲究心诚则灵！您也试试？”
胤禛将信将疑地拿起炭笔，在表格里填了几个数字。
桃在桌下急得满头汗——她看不清王爷写的啥啊！
林晚晚急中生智，突然“哎呀”一声打翻茶盏，趁乱偷瞄了一眼数字，然后迅速心算完毕。
“祥瑞显灵啦！”她指着不知何时又滑出来的纸条，“王爷您看！”
胤禛盯着那个正确的得数，眼神复杂得难以形容。半晌，他缓缓道：“此物…留下。你们都退下。”
林晚晚如蒙大赦，拉着桃就往外溜。
“林氏。”胤禛突然叫住她，“你的‘家乡’，到底在哪？”
林晚晚后背一凉，干笑道：“就…很远很远的地方…”
“有多远？”
“远到…远到…”她咽了口唾沫，硬着头皮道，“远到要用光年计算！”
“光年？”胤禛眯起眼。
“就是…呃…阳光跑一年的距离！”她比划着，“总之很远很远就对了！”
胤禛沉默良久，突然问：“那个会唱歌的铁盒子，也是‘家乡’带来的？”
林晚晚瞬间血液凝固——他怎么会知道手机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