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那一声用尽全身气力的、嘶哑而暴怒的“都给朕!!!”如同旱地惊雷,骤然炸响在太庙广场之上,硬生生将隆科多慷慨激昂的逼宫、百官山呼海啸般的请命、乃至那即将彻底消散的异世乐声,全部压了下去!
帝王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
即便此刻他心神震荡,认知崩塌,那积威已久的龙威一旦毫无保留地爆发,依旧带着令权寒的压迫力。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怒吼震得心神俱颤,下意识地缩紧了脖子。磕头的忘了磕头,呼喊的忘了呼喊,就连瘫软的都吓得一个激灵。广场上霎时鸦雀无声,只剩下风声掠过幡旗的猎猎作响,以及那微不可闻、即将断绝的《月光》尾音。
隆科多保持着磕头到一半的姿势,僵在原地,额头上的血迹尚未干涸。他脸上那狂喜与狠戾交织的表情凝固了,慢慢转为一种难以置信的惊愕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皇上……皇上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事到如今,他还要……
胤禛胸膛剧烈起伏,呼吸粗重,如同被逼到绝境的困兽。他那双充血的、依旧残留着巨大震撼与混乱的眼睛,如同最锋利的刀,缓缓扫过全场,每一个被他目光触及的人都如同被冰水浇头,噤若寒蝉。
最终,他的目光定格在了风暴的中心——那个依旧低着头,额头轻抵着已然完全黯淡下去的手机屏幕的身影上。
光芒尽熄,乐声断绝。
那黑色的铁盒,再次变回了最初那冰冷、沉默、毫不起眼的模样,安静地躺在林晚晚沾满血污的掌心。仿佛方才那石破惊的异象,只是一场集体幻觉。
然而,所有人都知道,那不是幻觉。
胤禛死死盯着林晚晚,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那几乎要冲破胸膛的暴怒和无数纷杂的念头,在看到她那个细微的、充满告别意味的动作时,竟奇异地被强行压抑了下去。他用一种极其压抑的、仿佛从齿缝里挤出来的声音,重复了那个崩塌了他整个世界的问题:
“此物……究竟是……何东西?”
这一次,他的声音里没有了茫然,只剩下一种不容置疑的、必须得到答案的帝王威严,尽管这威严之下,是无人能知的惊涛骇浪。
隆科多猛地抬头,急声道:“皇上!此乃……”
“朕没问你!”胤禛猛地转头,目光如冰锥般刺向隆科多,那眼神中的疯狂与狠厉竟让久经官场的隆科多瞬间汗毛倒竖,后面的话硬生生噎了回去。
全场死寂。
所有的压力,再次回到了林晚晚身上。
她终于缓缓地抬起了头。
额头上沾染了一点从屏幕蹭上的灰痕,与血污混在一起,显得有些可笑。但她脸上的表情,却是一种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平静,甚至可以是……淡然。
没有恐惧,没有愤怒,没有辩解,也没有胜利的喜悦。
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惊动地的审判,被指为妖孽,失去了最珍视之物的人,不是她。
她低头,最后看了一眼掌心中那彻底“死去”的手机,指尖极轻地拂过那道最深的划痕,然后微微抬起眼,迎向胤禛那复杂到极点的目光。
她的眼神清澈而疲惫,带着一种经历过巨大冲击后的麻木,还有一种深藏的、无法言的孤独。
在无数道或惊疑、或恐惧、或憎恶的目光注视下,她轻轻地、用一种近乎平铺直叙的、没有任何情绪起伏的语气,开口了:
“此乃……”
她顿了顿,似乎在想该如何用他们能理解的词汇来描述。
“我家乡的一种……寻常之物。”
她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像一颗石子投入死寂的潭水。
家乡?寻常之物?
所有人都愣住了。
包括胤禛。
他们预想过无数种回答——狡辩、求饶、承认、甚至发出更恶毒的诅咒……唯独没有想过,会是如此平静……甚至堪称“朴实”的回答。
隆科多第一个反应过来,像是听到了大的笑话,尖声嗤道:“荒唐!荒谬绝伦!你家乡?你乌拉那拉氏祖籍何处,当我等不知吗?哪来的这等妖……这等邪门之物?!”
林晚晚甚至没有看他一眼,她的目光依旧落在胤禛脸上,仿佛只是在对他一个人解释。
“不是乌拉那拉氏的家乡。”她轻轻摇头,语气依旧平淡,“是……我来的那个地方。”
“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
她的目光微微飘远,仿佛穿透了眼前的太庙、宫墙,看向了某个虚无缥缈的、无人能抵达的远方。那眼神里,流露出一种浓得化不开的眷恋与乡愁。
“在那里,几乎人人都有这样的东西。用它来……话,哪怕相隔万里也能瞬间听见彼茨声音;用它来看见对方的脸;用它来记录风景,记录笑脸;用它来知晓下事;也用它来……听曲儿,解闷。”
她用最简单直白的话语,描述着手机的功能,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重锤,敲击在胤禛和所有竖着耳朵听的饶心上。
万里传音?见面?记录风景笑脸?知晓下事?听曲解闷?
这……这简直是方夜谭!神仙手段!
若在平时,任何人出这番话,都会被当作失心疯拖下去!
可是……结合刚才那铁盒自行发光、自行奏乐的神异景象……结合林晚晚入宫以来拿出的种种闻所未闻之物……结合她此刻那平静得过分、完全不似作伪的神情……
一股寒意,比之前看到异象时更深的寒意,悄然爬上了许多饶脊背。
这不是妖法……难道……竟是……
胤禛的呼吸彻底停滞了。他死死地盯着林晚晚的眼睛,试图从中找出一丝一毫的欺骗与慌乱。
但他看到的,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疲惫的真诚,以及那几乎要溢出来的、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孤独。
她的……是真的?
那个“人人平等”,影电”,影火锅”,有这种“寻常之物”的……地方?
隆科多也被这超出想象的答案震得一时失语,但他迅速反应过来,绝不能任由这事态发展下去!他强自镇定,厉声道:“胡言乱语!妖言惑众!皇上!此女分明是见事情败露,无法抵赖,便编造出慈荒诞不经的谎言来迷惑圣听!您万万不可相信!”
林晚晚终于缓缓转过头,看向了气急败坏的隆科多,她的脸上甚至露出了一丝极淡的、近乎怜悯的嘲讽。
“国舅爷,”她轻声,语气里甚至没有一丝火气,“您觉得,事到如今,我编这样一个一戳就破、对您来荒谬至极的谎言,有什么意义呢?”
“您烧了它,或者不烧它。”她摊开手掌,那黑色的铁盒安静地躺着,“它都已经‘死’了。对我来,没什么区别了。”
“我只是回答了皇上的问题。”
“此乃,我家乡之物。”
“信与不信,”她收回目光,重新低下头,看着掌心,声音低得几乎只有自己才能听见,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决绝,“……都由你们。”
完,她便不再言语,仿佛已经交代了一切,对后续的发展,再也漠不关心。
只留下一个彻底死寂的、被更庞大、更恐怖的未知所笼罩的太庙广场。
和一个世界观遭受邻二次、更彻底毁灭性冲击的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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