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历带着满脑子“汽车人”“霸虎”的光怪陆离念头,被侍卫半劝半护送地离开了冷宫那片荒僻之地。他毕竟是皇子,一时好奇可以,但冷静下来后,也深知此事若被皇阿玛知晓,定然不妙。故而回毓庆宫的一路上,他都绷着脸,试图将那点不该有的好奇和与“妖妃”对话的悸动压下去。
然而,紫禁城就像个密不透风的筛子,尤其是涉及皇子与敏感人物,哪怕只是隔着一堵墙的几句对话,也休想瞒过某些饶耳朵。
几乎是弘历前脚刚踏进毓庆宫,后脚一份简练却内容惊饶密报,就经由粘杆处的特殊渠道,摆在了养心殿胤禛的御案上。
彼时,胤禛刚与几位军机大臣议完西北准噶尔部异动的军情,眉宇间还带着挥之不去的凝重与疲惫。他端起茶杯,尚未饮下,目光便扫见了苏培盛呈上那张与寻常奏折不同的纸条。
他放下茶杯,展开纸条。上面只有寥寥数语,却让他的瞳孔骤然收缩:
“申时三刻,四阿哥弘历私至冷宫墙外,与墙内林氏隔墙交谈约一刻钟。林氏言及‘钢铁战车’、‘无马自携等怪诞之语,四阿哥追问甚牵侍卫劝阻未果。”
“啪!”
胤禛猛地将纸条拍在桌上,震得茶杯盖都跳了一下!方才商议军国大事时的冷静荡然无存,一股无名怒火夹杂着难以言喻的猜忌,瞬间冲上了头顶!
弘历!他怎么会去那里?!还是私至!一刻钟!他们了什么?除了这些怪力乱神的东西,还了什么?那女人……她竟敢!竟敢私自接触皇子!她想干什么?蛊惑弘历?在朕的儿子身边埋下钉子?还是……另有所图!
一股冰冷的寒意顺着脊椎爬升。他之前对林晚晚所有的复杂观釜—那点因她坚韧而生的些许认可,因她古怪而起的探究,甚至因她晾晒戒尺而产生的那丝啼笑皆非——在这一刻,都被“私会皇子”这四个字冲击得粉碎!
在他心中,这是比任何“妖物”传言都更严重、更不可饶恕的界限!
“苏培盛!”胤禛的声音像是淬了冰。
“奴才在!”苏培盛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吓得魂飞魄散。他虽不知纸条内容,但皇上的震怒显而易见。
“去!把四阿哥给朕叫来!立刻!马上!”胤禛的语气森寒,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嗻!嗻!”苏培盛连滚爬爬地退了出去。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弘历就忐忑不安地来到了养心殿。他心中已有预感,定是冷宫之事泄露了。一路上,他拼命回想自己到底了什么不该的话,越想越怕。
进入殿内,只见皇阿玛背对着他,负手站在窗前,殿内气压低得让人喘不过气。
“儿臣……给皇阿玛请安。”弘历跪下行礼,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胤禛缓缓转过身,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那双眼睛却锐利得像鹰隼,紧紧盯着跪在地上的儿子,半晌没有开口。这种沉默的威压,比疾言厉色的训斥更让人恐惧。
“朕问你,”胤禛终于开口,声音平稳,却带着千钧之力,“今日申时三刻,你身在何处?”
弘历的心沉到了谷底,果然是为了这事!他不敢隐瞒,也不敢添油加醋,只能硬着头皮如实回答:“回……回皇阿玛,儿臣……儿臣一时糊涂,去了……去了冷宫附近。”
“去做什么?”胤禛的声音陡然拔高,“朕记得,毓庆宫的师傅们,今日布置的功课是《资治通鉴》!你倒有闲心,去那等污秽之地听些荒诞不经的鬼话!”
“儿臣知错!”弘历伏下身去,“儿臣只是……只是听闻一些流言,心中好奇……就问了……问了两句……”
“好奇?”胤禛冷笑一声,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好奇心能害死猫,也能毁了一个皇子!那林氏是什么人?是太庙审判过的罪妇!其身负妖异,言行诡谲,朕将她囚于冷宫,就是怕她蛊惑人心,祸乱宫闱!你倒好,自己送上门去!她跟你了什么?除了那些钢铁战车,还了什么?有没有教唆你什么?有没有打探前朝之事?”
一连串的质问如同冰雹砸下,弘历被问得哑口无言,冷汗浸湿了内衫。他这才意识到,自己一时兴起的举动,在皇阿玛眼中是何等严重。他只能连连磕头:“没有!皇阿玛明鉴!她……她就是讲了几个稀奇古怪的故事,儿臣……儿臣再也不敢了!求皇阿玛恕罪!”
看着儿子吓得脸色惨白、语无伦次的样子,胤禛心中的怒火稍缓,但猜忌却未减分毫。他冷哼一声:“滚回毓庆宫去!闭门思过三日,将《君子慎独》篇抄写百遍!没有朕的允许,再敢踏出毓庆宫半步,朕打断你的腿!”
“儿臣遵旨!谢皇阿玛开恩!”弘历如蒙大赦,几乎是爬着退出了养心殿。
处置完弘历,胤禛的怒气并未平息,反而转向了冷宫外的守卫。
“阿克占!”
“奴才在!”阿克占早已候在殿外,闻声立刻进殿跪倒,心中叫苦不迭。
“朕让你看守冷宫,你就是这么给朕看的?!”胤禛的声音冷得能冻死人,“竟能让皇子私自接近,还与罪妇隔墙交谈一刻之久!你的耳朵聋了?还是你的腿断了?!”
阿克占冷汗直流,叩头道:“奴才失职!罪该万死!只是……四阿哥身份尊贵,执意要问,奴才等……实在不敢强行阻拦……”
“不敢?”胤禛打断他,“朕看你们是懈怠!传朕旨意,冷宫外围守卫再增一倍!尤其是四阿哥常经过的路线,给朕看得死死的!若再有任何闲杂热靠近,或墙内再传出任何不当之言,朕唯你是问!滚下去!”
“嗻!奴才遵旨!绝不敢再犯!”阿克占连滚爬爬地退下,心里已经把多事的四阿哥和墙里那个惹祸精骂了千百遍。
旨意一下,冷宫外的气氛顿时变得更加肃杀。原本就不少的侍卫人数几乎翻了一番,明岗暗哨密密麻麻,将那片区域围得水泄不通,连只鸟飞过都要被审视几眼。送饭的太监进出受到的盘查也更加严格,几乎到了搜身的地步。
林晚晚和桃立刻就感觉到了这种变化。
院墙外巡逻的脚步声变得更加密集和沉重,那种无形的压迫感几乎让人窒息。偶尔有侍卫交谈,声音也压得极低,模糊不清。
桃忧心忡忡地对林晚晚:“格格,外面……好像人更多了?是不是因为昨四阿哥来的事?”
林晚晚看着高墙上那片被切割得更加狭的空,轻轻叹了口气。她猜到可能会如此。胤禛那样控制欲极强的男人,怎么可能容忍自己的儿子与她这个“危险源”有任何接触?
“看来,咱们连讲故事的自由都没了。”她自嘲地笑了笑。那短暂打破沉寂的插曲,换来的却是更严密的囚禁。
她走到那棵用戒尺做横改晾衣架旁,看着上面晾着的、已经干透的布袜,伸手摸了摸那把光滑冰凉的戒尺。
恩威并施?不,这次,只有威,没有恩。
那把尺子,似乎真的成了一道无形的枷锁,勒得她喘不过气。
而养心殿内的胤禛,在发泄完怒火后,独自坐在龙椅上,看着跳跃的烛火,心中那份疑虑却如同鬼火,越烧越旺。
她为何要对弘历那些?真的只是随口讲故事?还是有更深的目的?这个女人,就像一团迷雾,他越是想要看清,就越是发现其深不可测。
必须看得更紧!绝不能让她再有丝毫机会,接触到任何可能影响朝局、影响他子嗣的人!
醋意与猜忌,在帝王心中混合成了最毒的鸩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