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阳光此刻显得惨白而刺眼，穿透海面上弥漫的硝烟，在波涛间投下破碎的光斑。
北洋舰队已然成功抢占了那个致命的“t”字横头。
长达数里的钢铁战列线，如同一条横亘在黄海之上的巨闸，严严实实地挡在了日本联合舰队主力纵队的正前方。
以“定远”、“镇远”两艘铁甲巨舰为核心的中央战列，巍然不动。
左右两翼的“致远”、“靖远”和“经远”、“来远”分队，如同巨闸两侧伸出的铁臂，微微前探，构成了一个完美的火力口袋。
整个阵型稳如磐石，所有主力舰的右侧舷炮口，森然指向东南方正拼命加速、试图冲破这死亡横截的日军舰队。
距离，已拉近至八千米。
这个距离，对于这个时代的海军火炮而言，已进入中口径速射炮的最佳杀伤范围，更是决定生死的白刃距离。
林承志站在“定远”舰装甲司令塔内，透过观测缝，冷静地注视着海面上的局势。
大东沟陆上告急的电报如同沉甸甸的石头压在心头，此刻海战的胜负直接关系到整个战局的走向，甚至陆上友军的存亡。
日军的混乱正在加剧。
首轮超视距打击的心理震撼尚未消散，北洋舰队抢占t字头带来的战术劣势又如同绞索般套上了他们的脖颈。
伊东佑亨的旗舰“松岛”竭力指挥，命令各舰不顾一切向前突击，试图以高速冲过横切火力带，或者至少逼迫北洋舰队转向，破坏其完美的阵型。
冲在最前面的，是日军“三景舰”中的“严岛”与“桥立”。
这两艘四千吨级的防护巡洋舰，装备着一门320毫米巨炮，航速较快，是此刻日军阵中少数还能保持突击姿态的主力。
它们一左一右，如同两只受赡狂兽，喷吐着浓烟，以近乎十九节的高速，径直冲向北洋横阵的中段偏右位置。
那里是“经远”和“来远”镇守的右翼。
“想从右翼突破？”林承志嘴角掠过一丝冰冷的弧度。
“命令‘经远’、‘来远’，集中火力，目标诞严岛’、‘桥立’！
侧舷速射炮，全速射击！主炮伺机点射其要害！”
命令通过无线电瞬间传达。
“经远”、“来远”两艘经过现代化改装的巡洋舰，侧舷新换装的120毫米及152毫米阿姆斯特朗速射炮，炮口同时喷出了致命的火焰！
“咚咚咚咚咚——！”
“轰轰！轰轰！”
不同于主炮齐射时那种震撼地的闷雷巨响。
速射炮的轰鸣更加密集、更加连贯，如同疾风骤雨敲打着铁皮屋顶，又像是无数把巨大的铁锤在以疯狂的频率锤击着海面与钢铁。
炮口焰在侧舷连成一片跳跃的火墙，硝烟如同爆开的灰色棉花，瞬间将两舰的右舷笼罩。
炮弹如同金属风暴，泼洒向七八千米外正高速冲来的“严岛”和“桥立”。
“严岛”舰首当其冲。
舰长横尾道昱海军大佐站在驾驶台内，看着前方那道横亘的、不断喷吐火舌的钢铁城墙，脸色惨白如纸。
他能感觉到脚下的战舰在疯狂加速，能听到轮机舱传来的尖锐嘶鸣，也能听到炮弹破空而来的、越来越密集的凄厉呼啸。
“左舷！炮弹！大量口径炮弹！”了望哨的声音带着绝望。
下一秒，死亡之雨降临。
至少有四五发120毫米炮弹同时或先后击中了“严岛”舰的前甲板、舰桥基部和右舷炮位！
“轰！轰！轰隆！”
连续的爆炸声几乎不分先后地炸响！
前甲板一处6磅副炮位被直接命中，炮组连同炮盾在火光中化为碎片。
舰桥下方被撕开一个缺口，崩飞的钢片将里面的几名参谋和传令兵割倒。
右舷一处120毫米炮廓被穿甲弹钻入，引发内部弹药的规模殉爆，浓烟和火焰瞬间从炮窗喷涌而出！
“严岛”舰猛地一颤，航速肉眼可见地下降，舰体开始向右倾斜。
甲板上火光熊熊，浓烟滚滚，惨叫声、爆炸声、金属扭曲声混杂在一起。
横尾道昱被震得摔倒在地，额头撞在罗经柜上，鲜血直流。
他挣扎着爬起来，透过破碎的舷窗，看到的是地狱般的景象。
这仅仅是开始。
北洋“经远”、“来远”的速射炮火如同永不间断的鞭子，一鞭接一鞭地抽打在“严岛”舰已经伤痕累累的躯体上。
更多的炮弹落下，在舰体周围炸起密集的水柱，也不断有新的命中点爆出火光。
改装后的北洋巡洋舰，其速射炮的射速和持续火力，远超日军的预料和承受能力。
“桥立”号的命运稍好，但同样凄惨。
它承受了“来远”舰的重点照顾。
一枚152毫米炮弹幸载击中了其前主炮塔与舰体的结合部。
虽然未能完全击穿主装甲，但剧烈的爆炸震坏了炮塔的旋转机构，那门320毫米巨炮顿时成了死物。
另一枚炮弹落在其右舷水线附近，撕开一道裂口，海水开始涌入。
两艘日军寄予厚望的突击箭头，在北洋右翼改装巡洋舰狂暴的速射炮火面前，冲锋势头被硬生生打断，变成了两个燃烧冒烟、蹒跚挣扎的活靶子。
“左翼！敌巡洋舰‘高千穗’、‘秋津洲’试图迂回我左翼！”了望哨的报告再次响起。
林承志目光转向左翼。
日军剩下的高速巡洋舰，在经历了最初超视距打击的恐慌后，在伊东佑亨的严令下，正试图绕过北洋横阵的左翼尖端，攻击其侧后。
“命令‘致远’、‘靖远’分队，迎击左翼之敌！
保持阵型，以火力驱散，不得让其切入我后方！”林承志果断下令。
“命令‘平远’、‘济远’，向‘致远’分队靠拢，提供火力支援！”
左翼的战斗瞬间爆发。
“致远”舰在邓世昌指挥下，毫不示弱地迎向冲来的“高千穗”。
两艘航速相仿、火力配置相似的巡洋舰在相对较近的距离上展开了激烈的对射。
炮火连，水柱林立。
“靖远”则与“秋津洲”缠斗在一起。
整个战场，呈现出一种奇特的景象：
北洋舰队稳稳占据t字横头，如同一座喷吐烈焰的移动堡垒，以强大的侧舷火力，正面碾压试图冲破防线的日军主力。
日军舰队陷入了极其尴尬和危险的境地，纵队前方的“严岛”、“桥立”等舰在北洋优势火力下苦苦支撑，伤亡惨重。
两翼的高速巡洋舰虽在机动，却难以突破北洋延伸的侧翼防线，反而陷入了与北洋巡洋舰的缠斗。
日军整个阵型被拉长、割裂，首尾难以相顾。
“定远”舰司令塔内，紧张的气氛中开始透出一股稳操胜券的振奋。
刘步蟾看着海图上日军混乱的标记，忍不住道：“大人，倭寇阵型已乱，正面突击无力，两翼迂回受阻，败象已露！”
林承志却没有丝毫放松，盯着海图中央那面代表日军旗舰“松岛”的旗。
伊东佑亨还在那里，还在竭力指挥。
这头老狼，绝不会轻易认输。
观察哨报告：“敌旗舰‘松岛’号，率‘千代田’等舰，突然转向。
似乎想从我中央‘定’、‘镇’二舰与右翼‘经’、‘来’二舰之间的缝隙强行穿过，直扑我舰队后方！”
伊东佑亨要拼命了！
他要以旗舰为矛头，进行中央突破！
虽然风险极大，但若能成功切入北洋舰队后方，就能搅乱整个阵型，为其他日舰创造机会。
“想得美。”林承志眼神一厉。
“命令‘定远’、‘镇远’！
主炮调整目标，锁定敌旗舰‘松岛’！
所有可用副炮、速射炮，拦射其突进路线！
命令‘经远’、‘来远’，在保持对‘严岛’、‘桥立’压制的同时，分出一部分火力，交叉封锁‘松岛’前进航道！”
“定远”、“镇远”四门305毫米巨炮的炮塔开始缓缓转动，粗大的炮管再次指向了熟悉的目标。
侧舷的150毫米副炮和新增的120毫米速射炮位，炮手们疯狂地摇动手柄，将炮弹如同泼水般射向试图钻缝隙的“松岛”。
关键时刻——
“大人！紧急！‘龙威号’发来报告，其护卫舰‘海圻’号发现，西南方向约十五海里外，出现新的烟柱！
数量不明，但速度很快，正在向我舰队后方接近！”
周维启的声音带着一丝惊慌，打破了司令塔内刚刚升起的胜利氛围。
新的烟柱？西南方向？
不是日军主力方向！
难道是……日军的埋伏？分舰队？还是……其他势力的船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