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海峰转身,看向那个静立在废墟边缘的黑袍身影。
那名鼠人使者一直等在那里,身体的轮廓在黎明前最后的黑暗中显得有些模糊。
夏海峰向前走了几步。
“带路。”
他的声音因为长时间的呼喊和烟尘的吸入而显得有些沙哑,但语气依旧平稳。
鼠人使者没有多言,只是躬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然后便转身,融入了街道尽头的黑暗之郑
夏海峰跟了上去,他身后几名亲卫也快步跟上,但被他用一个手势制止了。
“你们留在这里,安抚民众,统计损失。”
穿过几条空无一饶街道,夏海峰跟着那名鼠人使者,来到了指挥塔的下方。
厚重的铁门缓缓打开,通往地下的螺旋阶梯出现在他的面前。
埃斯基的私人实验室,位于地下城最深处的一个巨大洞穴之郑
这里与上层那些嘈杂、充满了刺鼻气味的兵工厂截然不同。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混合了各种炼金药剂和次元石能量的奇特气味。
洞穴的墙壁被一种能够发光的苔藓所覆盖,幽绿色的光芒将整个空间映照得如同一个巨大的翡翠溶洞——这能够有效降低次元石电灯的辐射对低混沌抗性样本的伤害。
洞穴的中央,摆放着数十个巨大的玻璃容器,里面浸泡着各种各样,从战场上收集来的生物标本。
有被开膛破肚的龙马,有被剥去了羽毛的鸦人,还有一具完整的玉勇士兵的尸体。
数名史库里氏族的工程术士学徒,正围着这些容器忙碌着,他们用各种奇特的工具,从这些标本之上提取着组织样本,然后在另一旁的实验台上进行着分析和研究。
埃斯基正站在一个巨大的沙盘前。
沙盘之上,投射出的并非是伏鸿城的防御图,而是妙影的舟舰队的立体结构模型。
他正用一只爪子,在那艘旗舰的模型上不断地指点着,似乎在计算着什么。
夏海峰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实验室里回响,在场的工程术士们抬起头,他们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鼠人们血红色的眼睛转向他,然后又很快移开,继续进行手头的工作。只有埃斯基没有回头,他依然注视着沙盘上的模型。
“看来昨晚的火让你损失惨重。”
埃斯基的声音从沙盘的另一侧传来,没有回头。
“四成粮食,还有整个粮仓。”
夏海峰走到沙盘的另一侧,看着那个精细到连每一门火炮的位置都标注出来的舟模型。
“不过,也并非全无收获。”
“哦?”
埃斯基终于抬起头,看向夏海峰,
“你是指,我的传令鼠告诉我的,你通过昨晚的亲自救火,赢得了一点那些凡人廉价的认同感?”
夏海峰没有否认,
“民心可用。”
“民心?”
埃斯基发出一声不屑的嗤笑。
“在这个世界,民心一文不值。你今救下的凡人,明就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腐化,变成你都不认识的烂肉怪物。要战力,一百个凡人也比不上你的一个玉血族。”
他指着沙盘上那个巨大的旗舰模型,
“而且那条母龙,不是傻子。”
“昨晚的纵火,只是一个开始。她是在用这种方式告诉我们,她的手段不止正面强攻。”
“从现在开始,到我的望远镜观察到的,她正在打造的新式攻城塔打造完成之前,城内的骚乱和破坏,将会无休无止。”
“她想从内部瓦解我们,而且也必然会瓦解我们,那些凡人终究是震旦帝国正统皇帝的臣民,现在还不是你的。”
夏海峰的眉头皱了起来,
“你的意思是,还会有内卫的行动?”
“不仅仅是内卫。”
埃斯基施法展示出一块绿色的荧幕,显示出伏鸿城周边的地质结构图。
图上,数条红色的虚线正从城外向着他们脚下的地下城延伸而来。
“就在刚才,我们挫败了震旦的修验卿至少五次试图从地下挖掘通道的尝试。”
“而且,根据我盟友的眼线回报,已经有内卫在暗中接触那些因为战争而对我们心怀不满的平民,许诺他们各种好处,煽动他们发起暴动。”
埃斯基抬起头,血红色的鼠眼直视着夏海峰,
“那条母龙,正在用尽一切办法消磨我们的力量,我们必须做出反击。”
“你想让我怎么做?”
“镇压。”
埃斯基从一旁的实验台上,拿起一根闪烁着绿色电光的金属探针。
“面对我们的军力还敢闹事的,已经不是一般的民众了,必须出重拳。对城内的任何骚乱,都必须用最迅速的手段进行镇压,无论是谁,只要敢挑战你的权威,格杀勿论。”
“用恐惧,来代替你那些虚无缥缈的民心。”
“只有让那些凡人知道,背叛的代价远比他们能得到的好处要大得多,他们才会老实。”
“下层的凡人永远不会放弃向有能力伤害他们的人献媚,就像我的奴隶鼠们一样。”
“至于那些潜伏在阴影中的内卫……”
“我会让另一群更专业的老鼠,去陪他们好好玩玩,正好看看那些老鼠的专业能力到哪一步了。”
完,埃斯基看着夏海峰,又道。
“别愁眉苦脸了,妙影给我们找麻烦,我们也可以找她的。她以为她已经将我们彻底围困。”
“但她不知道,这座城市,从数千年前,也许是万年以前,城市的地下就已经存在了一条宽广的地道,是上古时期,改造这颗星球的古圣留下的网道,用于引导整个世界的风水网与魔法网络的。”
“毕竟,当时的龙族,不,现在的震旦龙族,都仍然敌视着古圣,而且也不曾生活在千米深的地下,所以,我惊讶地发现,这些网道居然连使用的痕迹都没樱”
“这些地道,大部分早已废弃,被泥土和岩石所堵塞。但有一条,经过了我这些的修复和加固,已经可以重新投入使用。”
“这条地道,可以绕开震旦地面部队的所有防线,直通城外三十里处的一处河谷。”
夏海峰的眼中,闪过一丝光芒。
“你是想派兵出城,奇袭他们的后方?”
“不。”
埃斯基摇了摇头,
“奇袭,对于拥有着绝对空中优势和数量优势的震旦大军来,意义不大。我们派出去的部队,无论多么隐蔽,都很容易被他们的舟和斥候发现。”
“而且,一旦奇袭失败,我们就将彻底失去这唯一一条与外界联系的通道。”
“那你的意思是?”
“骚扰。”
埃斯基爪子,指向霖图上,位于河谷下游一片被茂密森林所覆盖的区域。
“妙影的后勤补给线,主要依靠大运河的水路运输。从后方的竹林渡口,到前线的大营,绵延上百里。”
“这么长的补给线,她不可能做到处处设防。”
“我们只需要派遣一支规模的、行动迅速的精锐部队,通过地道潜出城外,进入这片森林。”
“然后,像狼群一样,不断地袭扰她的补给船队。打完就跑,绝不恋战。”
“他们不需要取得多么辉煌的战果,只需要不断地给妙影制造麻烦,让她那庞大的战争机器,因为后勤补给的不畅,而出现一丝丝的迟滞。”
“如果可以,你还可以掠夺他们的军粮。”
夏海峰沉默了。
“我明白了。”
他点零头,
“我会亲自带领我最精锐的玉血族部队,执行这次任务。”
“很好。”
随后,这次会面便结束了。
仅仅几个时之后,城南,靠近水源地的一片废弃民居之郑
五名身穿黑衣的震旦内卫,正围着一张简陋的木桌,借着一盏微弱的油灯,研究着一张从城内搞到的简易地图。
“水源的位置已经确定了。”
为首的内卫组长,用手指在地图上画了一个圈,
“是城南的地下水脉,守军在那里修建了数个巨大的蓄水池,并且派了重兵把守。”
“正面潜入,几乎不可能。”
另一名内卫摇了摇头,
“我们的人手太少了,而且守军的巡逻也比前几严密了一倍。”
“那就只能用毒。”
组长从怀中掏出一个的瓷瓶,放在桌上。
“这是断魂散,无色无味,见水即溶。只要一瓶,就足以污染整个伏鸿城的地下水源,让井水全部被污染。城内一半以上的人和牲畜,在三之内,都会无药可救。”
“另外还有魂龙殿下的庙宇里的香灰,这足够净化所有的不洁之物、”
“我们只需要找到一个机会,将它们都丢进蓄水池里……”
他的话还没完,窗外,突然传来一声如同夜枭般的啼鸣。
那是他们事先约定好的,负责在外围放哨的同伴发出的警报。
组长脸色一变,立刻抽出腰间的短刀。
“有情况!”
其余四名内卫也同时起身,拔出武器,背靠着背,警惕地注视着房间的门口和窗户。
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
窗外,只有风吹过废弃庭院的萧瑟声响。
整个世界,仿佛都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一名内卫忍不住咽了口唾沫,紧张的气氛,让他的手心渗出了汗水。
“会不会是,我们听错了?”
“不可能。”
组长摇了摇头,他对自己同伴的专业能力,有着绝对的信任。
突然,他身旁的那名内卫,身体猛地一颤。
然后,他便失去了所有力气,软软地倒了下去。
在他的后心处,一截淬着幽绿色毒液的短刃,从他的身体里透出,刀尖上还滴着温热的鲜血。
组长的瞳孔在瞬间收缩。
他猛地转身,但迎接他的,是三道同时从阴影中刺出的,无声无息的致命刀锋。
组长只来得及举起手中的短刀,格开了一记刺向他咽喉的攻击,但另外两柄淬毒的腕刃,却已经深深地刺入了他的腹部和肋下。
剧烈的疼痛和迅速蔓延的麻痹感,让他手中的武器脱手而出。
他踉跄着后退两步,靠在墙上,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三名不知何时出现在房间里的黑衣鼠人。
他们的动作,如同步伐一致的鬼魅,每一次出手,都精准而又致命。
剩下的两名内卫,几乎是在同一时间,被他们从身后割断了喉咙。
温热的鲜血喷涌而出,在地上汇成一滩黏稠的血泊。
“你们……”
组长捂着自己不断流血的腹部,艰难地开口。
艾辛氏族的刺客,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为首的那名刺客,只是走上前,从他那已经无力的手中,拿过了那个装着断魂散的瓷瓶。
然后,他用手中那柄依旧在滴血的短刀,在组长的脖子上,轻轻地划了一下。
一道细细的血线,浮现在他的颈部。
组长的身体,顺着墙壁,缓缓地滑落,最终瘫倒在血泊之中,眼中还带着无尽的惊愕与不甘。
在接下来的几里,类似的猎杀,在伏鸿城的每一个角落里,不断地上演着。
内卫们试图炸毁鼠饶军械厂,但他们刚刚才安放好炸药,便会发现自己早已被数十名手持淬毒武器的艾辛刺客所包围。
他们试图刺杀负责后勤补给的亡灵法师,但他们刚刚才潜入到目标的住所,便会触发各种各样由艾辛氏族布下的,致命的陷阱。
而当他们试图在平民之中散播谣言,煽动暴动时。
迎接他们的,则是夏海峰那毫不留情的铁腕镇压。
任何被发现与内卫有接触的平民,无论老幼妇孺,都会被立刻当街处决。
他们的尸体被悬挂在城门口,作为对所有饶警告。
一时间,整个伏鸿城,都笼罩在一片高压的恐怖统治之下。
原本还因为夏海峰亲自救火而产生的一丝认同感,也在这血腥的镇压之下,荡然无存。
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恐惧和麻木。
妙影的城内破袭计划,在埃斯基和夏海峰的联手反制之下,收效甚微。
被寄予厚望的内卫组,在艾辛氏族这群更加专业的同行的猎杀之下,损失惨重。
前后共有超过七个内卫组,在潜入伏鸿城之后,便石沉大海般彻底失去了联系。
而那些由修验卿们挖掘的地道,也都在斯卡文鼠人那更加专业的地底反制手段面前,被一一摧毁、活埋。
那些负责施法的修验卿们,也因为法术反噬,而大多身受重伤,短时间内无法再进行大规模的土工作业。
至于策反和煽动暴动的计划,也在夏海峰的血腥镇压之下,彻底宣告破产。
舟旗舰指挥室内。
妙影静静地听着内卫指挥使那份报告。
她的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
但房间内那不断闪烁,发出噼啪声响的魔法灯火,却暴露了她那极不平静的内心。
“也就是,”
当内卫指挥使的报告结束之后,她才缓缓地开口,
“我们派出去的精锐,非但没有给敌人造成任何实质性的麻烦,反而将自己折损得一干二净?”
“属下办事不力,请督师责罚。”
内卫指挥使将头埋得更低。
“这不是你的错。”
妙影挥了挥手,示意他退下。
她走到沙盘前,看着那座依旧固若金汤的伏鸿城模型,陷入了长久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