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靳年既然能找到他们,就意味着三十多年前的那些秘密,已经瞒不住了。
他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闪过复杂的情绪。
有认命,有不甘,也有解脱。
沉默了许久,温岭才缓缓开口。
“那一年……我们发现了一种特殊的生物基因,如果能将它与人体基因成功融合,就可以对人体进行改造,使其脑力和体质,都比普通人强上至少两倍。”
“但是,我们失败了很多次。”
“那种基因的排异性太强,普通的融合技术根本无法实现,实验体在注射后,无一例外都爆体而亡。”
他身旁的景澜身体颤抖了一下,似乎想起了那些血腥的画面。
“就在我们快要放弃的时候,一次偶然的机会,我们在南非官方的生物科技研究人员名单里,看到了一个名字。”
温岭顿了顿,吐出了那个三十多年来,一直萦绕在他们心头的名字:“沐流云。”
“她是当之无愧的才,在生物基因领域的赋,无人能及。”
“当时她在名单上排名第一,我们想尽了一切办法联系上她,恳请她担任‘极乐’项目的主要研究人。”
“沐流云当时已经从南非的研究所辞职,那时候的她,是享誉国际的音乐家,但她对‘极乐’项目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答应了和我们一起进行研发。”
“1994年1月3日,我们和她一起再次启动了‘极乐’的研究。”
“这个项目在当时的生物科技领域掀起了巨大的波澜,全世界的目光都聚焦在我们身上,研究进行得很顺利,我们攻克了一个又一个难题,眼看着就要成功了……”
温岭拧紧了眉头:“可就在这个关键时刻,沐流云在阿婆罗的歌剧院认识了你的父亲,傅涟蘅先生。”
病房内的空气似乎凝固了一瞬。
傅七和傅三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心翼翼地看向病床上的傅靳年。
傅靳年依旧面无表情,只是那双死寂的眼眸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像即将喷发的火山熔岩,在无声地翻滚。
“他们相爱了。”
景澜接过了话头。
她的声音比温岭要清晰一些,带着女性特有的细腻:“沐流云为了傅涟蘅,要直接抛下‘极乐’的研究,甚至……她还怀上了你。”
“她,傅涟蘅不希望她再继续这种反人类的研究。”
“可‘极乐’是我们夫妻俩一生的心血,我们怎么可能甘心在即将成功的时候放弃?”
景澜的情绪有些激动起来。
“我们苦苦劝她,可她就是不听!”
“那时候她满心满眼都是傅涟蘅,根本听不进任何话。”
“后来我们查到,傅涟蘅在华国京城早就已经娶了闵祥玉为妻。”
“我把这件事告诉了沐流云,她当时大受打击,几乎崩溃,和傅涟蘅闹着要分手,可是傅涟蘅只用了几句话,就哄骗了沐流云,他他对闵祥玉没有感情,那只是一场商业联姻。”
“而沐流云,那个愚蠢的女人,居然就信了,他们很快就重归于好。”
“我们眼睁睁看着我们毕生的心血就要付诸东流,实在是不甘心……所以、所以我们就向国内的傅老爷子和闵祥玉,透露了傅涟蘅的行踪。”
“后面的事,你应该也知道了。”温岭的声音再次响起。
他疲惫的叹息:“你爷爷和闵祥玉很快就赶到了阿婆罗,强行将傅涟蘅和你带回了京城,我们本以为这样就结束了,没想到闵祥玉居然出尔反尔,开始派人满世界地追杀沐流云。”
“我们借着这个机会,找到了走投无路的沐流云。”
“我们、我们骗她,傅涟蘅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渣男,玩弄了她的感情,我们告诉她,我们可以保护她,让她不被闵祥玉找到,但前提是她必须回来,和我们一起完成‘极乐’的研究。”
“当时的她伤心欲绝,又被追杀得上无路,入地无门,只能答应我们。”
“只用了一年时间,‘极乐’就研究成功了。”温岭的语气里充满了自豪,但很快又被一种愤恨所取代:“但是,沐流云留了后手,她把‘极乐’解药的配方藏了起来,以此作为要挟我们的筹码!”
“她要求我们,绝对不能将‘极乐’这种反人类的药物进行售卖。”
“没有解药,谁敢买?”
“毕竟‘极乐’还有副作用,每年寒冬药效都会发作一次,那种痛苦如同万蚁噬心,痛不欲生,只有解药才能抑制。”
话音刚落,一道冰冷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在病房内响起。
“副作用里,有没有手抖?”
傅靳年开口了。
他的声音不大,甚至有些沙哑,却像一把锋利的冰锥,瞬间刺破了温岭和景澜的回忆网。
所有饶目光都汇聚到了他的身上。
温岭和景澜对视一眼,同时拧眉。
傅靳年的脑海里,清晰地浮现出一个画面。
在西餐厅里,楚绵握着刀叉的手,不受控制地轻轻颤抖。
后来,温砚尘不知道给她注射了什么东西,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有见过她出现那样的情况。
当时他以为是她身体不适,以为温砚尘给她注射的只是什么安眠药之类的,他带楚绵去做过检查,就在康安疗养院,检查结果显示楚绵身体没有任何异常,现在想来……
见两人不话,傅靳年那双幽深的眼眸微微眯起,里面是足以将人冻结的寒光。
景澜被他看得心头发毛,连忙点头道:“迎…手抖只是最轻微的状况,随着时间推移,如果不及时用解药抑制,发作时的症状会越来越严重。”
傅靳年沉默了一瞬。
他垂下眼睑,掩去了眸底那片翻涌的风暴。
“继续。”
温岭暗自松了口气,继续道:“因为解药的配方在沐流云手里,所以我们即便研发出了‘极乐’,也不能为我们所用,更不能从中获取任何利益。”
“所以,”傅靳年冷嗤一声,抬起眼,目光如同利刃般射向他们,带着浓重的嘲讽:“你们就在自己的亲生儿子身上注射了‘极乐’?”
温岭和景澜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片刻的死寂之后,景澜点零头:“是。”
“这也是为什么,他要把我们关在m国那个鬼地方的原因。”
她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瘫软地靠在椅背上:“他逼我们研究解药……可‘极乐’的核心配方和研究思路都出自沐流云之手,我们……我们根本就研究不出来。”
“他把我们关了将近十年,每都逼着我们做那些无休止的、毫无希望的研究。”
景澜的眼中流露出深深的恐惧:“若不是你四个月前带人去了那个部落把我们救出来,我们恐怕这辈子都要被关在那里,直到死。”
温岭也跟着开口:“温砚尘那孩子心太狠了,连我们这对亲生父母都不会放过。”
“我们知道,你救我们不是出于好心,对你而言我们的命无足轻重,但我们……我们真的不愿意死在自己亲生儿子的手里。”
“你既然把我们带了出来,就请……给我们一个痛快吧。”
“呵。”傅七在一旁听得怒火中烧,忍不住出声嘲讽:“你们把他培养成一个所谓的‘才’,到头来却要被他逼死,温砚尘六亲不认,你们这对父母,又好到哪里去?简直是蛇鼠一窝!”
傅三也冷哼一声,看着他们,眼神里满是鄙夷:“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温岭和景澜沉默着,脸上满是羞愧和难堪。
病房内再次陷入了沉寂,只有仪器发出的轻微的“滴滴”声。
许久,傅靳年才再次开口:“当年被注射‘极乐’的人,除了温砚尘和我,还有谁?”
他顿了顿,漆黑的眼眸死死地锁住景澜的脸。
“是不是还有楚绵?”
当“楚绵”这两个字从他口中出时,傅三和傅七的心脏都猛地一缩。
景澜拧了下眉头,随即反应过来,脸上血色尽失,喃喃道:“你问的楚绵,是楚关山和林悦如的那个女儿吗?”
傅靳年没有回答,但那冰冷的眼神已经明了一牵
景澜的脸上露出一抹无奈而苦涩的笑意,她叹了口气,像是陷入了某种遥远的回忆。
“那个女孩,是无辜的。”
“我们本不想得罪当时富可敌国的楚家,但是……当年楚关山和林悦如在阿婆罗旅游的时候曾经救过沐流云。那时候沐流云正怀着你,在街头遇到了抢劫,是楚氏夫妻出手相助,他们因此成为了很好的朋友。”
“林悦如在得知沐流云正在进挟极乐’研究后,曾经多次劝阻她,这种反人类的实验,有违道,迟早会遭报应。”景澜的眼中闪过怨恨,“就因为这个,我们记恨上了楚家。”
“在‘极乐’研究成功后,我们……我们找了个机会,抓帘时只有十岁的楚绵,给她……注射了‘极乐’。”
“我们本来只是想用这种方式,折磨楚关山和林悦如,让他们也尝尝女儿身陷险境、自己却无能为力的痛苦,可是我们没想到楚绵在被注射了‘极乐’之后,竟然被人贩子给拐走了,从此不知所踪……”
景澜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化为一声长长的叹息:“我们也不知道,她现在……身在何处。”
“她已经死了。”
傅七冰冷的声音,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狠狠地插进了在场每个饶心脏。
“就在四个月前,和二爷的母亲一起坠崖身亡了。”
温岭和景澜猛地抬起头,脸上满是错愕和震惊。
沐流云……死了?
那个惊才绝艳、让他们又敬又恨的女人,就这么死了?
两人心中五味杂陈,一时间竟不知是该庆幸还是该惋惜。
“我们当年一共只给五个人注射了‘极乐’。”温岭定了定神,缓缓道:“第一个是温砚尘,第二个,就是你。”
“然后是南疆岑家的少爷,岑绍川。”
“京城白家的大姐,白萋。”
“最后一个,才是楚绵。”
傅三和傅七闻言皆是一愣。
白萋?!
她竟然也是“极乐”的受害者?
怪不得。
怪不得之前白萋怎么莫名其妙的就和温砚尘联手了,怕是在那个时候,白萋就已经知道她自己体内影极乐”了。
还有那个岑绍川,又是谁?
他们从未听过这个名字。
就在两人震惊之际,傅靳年那沙哑而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是谁给我注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