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十七分,宾馆的窗帘被夜风吹得微微鼓起。李睿仰卧在床上,双眼盯着花板,任由案件碎片在脑海中重组。枯井的位置、床头柜的暗格、汇款的时间节点——这些细节通常只有至亲才会知晓。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床沿,节奏越来越快。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之前被现场的惨烈蒙蔽了双眼——如此残忍的手法,让他下意识排除了亲人作案的可能。但现在,所有线索都指向一个令人心寒的真相:
死者在案发前特意去镇上采购大量食材,冰箱里塞满了短期内吃不完的食物,这不正是为最心爱的亲人准备的接风宴吗?
凶手最初准备焚尸,却又临时改变主意,这不正明他对这座将来可能属于自己的宅院心存不舍?
刻意选择藏尸来拖延案发时间,不正暴露了凶手本不该出现在本地的行踪?
更令人深思的是,一个身强力壮的凶手,却在致命打击时收着力道——这不正是潜意识里对至亲的最后一丝不忍?
“原来如此……”李睿突然从床上弹起,冷汗浸透了后背。
这些被忽略的细节,此刻像解剖刀般精准地剖开了真相。他抓起车钥匙冲出门外,警车在夜色中疾驰,轮胎碾过积水发出刺耳的声响。
市局的灯光在雨夜中格外明亮。李睿大步踏入专案组会议室,衣摆带起一阵冷风:“立即排查死者所有直系亲属——儿子、女儿、女婿,尤其是外孙。”
蒲一明手中的笔停在半空:“但他们都不在本地,村民也没反映……”
“杜家在村口,”李睿打断道,声音像解剖刀般锋利,“夜间往返根本不会惊动村民。死者临行前采购大量食材,冰箱里塞满食物——这不正是为亲人准备的接风宴吗?”
会议室的门突然被撞开。诸葛焕举着物证袋冲了进来,袋中的指纹卡在灯光下泛着微光:“躺椅下方提取到一枚新鲜的指纹,很完整。”
专案组瞬间沸腾。蒲一明立即部署10名侦查员分赴三地,李睿则返回现场继续搜寻蛛丝马迹。
破晓时分,省城传来捷报。死者外孙裘孙勇,省城某大学大二学生,近期行为异常。侦查员发现:
1.成绩优异的裘孙勇本学期频繁翘课打工,用以支付和女朋友的房租,导致成绩一落千丈。
2.两周前曾向好友吐露女友索要dR钻戒的烦恼
3.其女友手上突然出现一枚dR钻戒
4.银行记录显示其账户近期有异常资金流动
“立即实施抓捕。”李睿的声音冷静得可怕,“第一时间做指纹比对。”
窗外,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照在物证袋上那枚清晰的指纹上。李睿眯起眼睛,想起解剖室里那个诡异的倒影——原来真相一直就在眼前,只是人们总不愿相信,最深的恶往往藏在最亲的血缘里。
……
“裘孙勇不在学校!“诸葛焕的声音从对讲机里传来,背景音是嘈杂的宿舍走廊,“室友他昨晚就没回来。”
李睿的指节在方向盘上敲出急促的节奏。雨刷器在挡风玻璃上划出扇形的水痕,警笛声刺破凌晨的寂静。
“查到他买了今早七点飞北京的机票。”雷辰盯着手机屏幕,脸色阴沉,“首都机场t2航站楼,还有两时起飞。”
李睿猛打方向盘,轮胎在湿滑的路面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通知北京警方布控,我们直接去机场。”
机场高速的路灯在雨幕中连成模糊的光带。雷辰翻看着案件资料,突然皱眉:“这子怎么突然要去北京?”
“做贼心虚。”李睿的视线紧盯前方。
首都机场t2航站楼灯火通明。便衣警察已经布控在各个入口,李睿和雷辰直奔值机柜台。
“航班已经开始登机。”地勤人员紧张地,“但系统显示裘孙勇还没办理值机。”
李睿的目光扫过熙攘的人群,突然定格在安检口附近——一个戴鸭舌帽的年轻人正低头看表,身边跟着个穿白裙的姑娘,姑娘无名指上的钻戒在灯光下闪着刺眼的光。
“目标出现。”雷辰按住耳麦,“各组注意,目标身穿黑色夹克,正在……”
话音未落,裘孙勇突然抬头,目光恰好与李睿相遇。那一瞬间,李睿看清了他眼中的惊恐——就像解剖台上突然抽搐的尸体的条件反射。
年轻人猛地推开女友,冲向洗手间方向。
“拦住他!“李睿箭步上前,撞开一个行李箱。混乱中,那枚dR钻戒从女孩指间滑落,在地砖上滚出刺耳的声响。
洗手间的门被狠狠踹开时,裘孙勇正哆哆嗦嗦地往窗外爬。李睿一把拽住他的裤脚,听见这个大学生带着哭腔喊:“外公外婆的钱……本来就是我的……”
窗外,朝阳正刺破云层,把逃生窗框染成血色。
审讯室的灯光惨白刺眼。裘孙勇瘫坐在铁椅上,手腕上的铐链随着身体的颤抖不断碰撞出细碎的声响。这个二十岁的大学生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眼白布满血丝,像只濒死的困兽。
当民警给他戴上手铐的那一刻,裘孙勇彻底崩溃了。据看守的警员,他在拘留室里又哭又喊地闹了整整一夜,直到亮才恢复了些许神志。此刻,他的供述断断续续地从录音笔里流出:
“我打电话告诉外公外婆……晚上要回家……他们特意去镇上买了肉……外婆做了我最爱吃的红烧鱼……”他的声音突然哽咽,“等他们睡着后……我先用锤子……然后扔到了枯井里,第二清早乘车返回学校。”
“我,我就是为了那两万五千块钱。”
李睿站在单向玻璃后,指间的钢笔不知何时已被折断,墨水染黑了指尖。透过玻璃,他看见裘孙勇手腕内侧还留着几道新鲜的抓痕——那是老人最后的挣扎。
去机场的警车上,诸葛焕异常沉默。车窗外的夕阳将他的侧脸镀上一层血色。李睿知道这个年轻法医此刻的感受——破获首起大案的成就感,早已被更沉重的情绪淹没。
“为了两万五千块……”诸葛焕突然开口,声音嘶哑,“为了枚钻戒……就杀了把自己拉扯大的老人?”
李睿没有回答。他想起解剖台上那对老夫妻交错的尸斑,想起粮仓里那捆没来得及点燃的稻草,想起躺椅下方提取到的指纹——那本该是搀扶老饶手,最后却成了夺命的凶器。
夜色渐深,警车驶过省城最繁华的商业街。巨幅广告牌上,dR钻戒的广告语闪闪发光:“一生只爱一人”。李睿摇上车窗,将那片刺目的光芒隔绝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