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花哨的诗词,没有华丽的辞藻。
只有最朴素,最直接的六个字。
“回家”。
人群静了一瞬,随即爆发出善意的哄笑。
这傻王爷,倒是实诚得可爱。
管家又问:“那王爷打算,如何让我家大姐,一辈子都开开心心的呢?”
这个问题,可就有点难了。
众人皆以为,他会出些“黄金万两”、“锦衣玉食”之类的答案。
却见萧景迟皱着脸,苦恼地想了很久。
就在众人快要不耐烦时,他眼睛一亮,像是想到了什么绝妙的主意。
“我把我所有的糖葫芦都给她吃!”
“我把我最好玩的九连环也送给她!”
他掰着手指,一脸郑重地数着。
“还有我!我也送给她!往后,禾姐姐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
他得那么用力,那么大声。
仿佛是在宣告一个,比还大的誓言。
这一次,再没有人笑了。
那份不含任何杂质的赤诚,如同一股暖流,淌过了在场每一个饶心。
嫁给一个傻子,或许是不幸。
但嫁给一个,愿意将自己的一切都捧到你面前的傻子,或许……也并非那么糟糕。
“开门!快开门!”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
沈府那两扇沉重的朱漆大门,在震的欢呼声中,缓缓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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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红绸铺地,鼓乐齐鸣。
沈禾坐在摇摇晃晃的喜轿里,隔着轿帘,听着外面鼎沸的人声,心中一片平静。
前世,她也曾这般风光大嫁。
可那条路的尽头,是萧景壬冰冷的嘲讽,和万劫不复的地狱。
而这一世……
轿子猛地一停。
到了。
宁王府。
下了轿,跨过火盆,拜过地。
沈禾被人搀扶着,与萧景迟并肩跪在了高堂之上。
一道阴沉的,带着审视意味的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
是萧明澜。
那身影,太过熟悉。
熟悉到,沈禾的心脏,猛地一缩。
她下意识地抬起手中的团扇,挡住了自己的脸。
只留一双眼睛,透过扇面的缝隙,死死地盯着那个人。
他怎么会在这里?!
皇帝让他来宣读赐婚的圣旨?
这是何等的讽刺!何等的残忍!
是要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彻底斩断他所有的念想!
萧明澜俊美无俦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苍白得像一张纸。
他的目光,如同一把淬了毒的利刃,穿透了那薄薄的团扇,狠狠地刺在沈禾的身上。
那目光里,有痛,有恨,有不甘,有疯狂的质问。
他薄唇轻启,声音冷得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一样,一字一顿,念着那份,将她推给另一个男饶圣旨。
“……兹闻沈氏长女沈禾,娴熟大方,温良敦厚,朕闻之甚悦。六皇子萧景迟,温恭敦厚,今已适婚娶之时,当择贤女与配。特将汝,指婚为宁王妃……”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他的心上。
沈禾紧紧地攥着团扇的柄,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她能感觉到,那道视线,是何等的炙热,何等的疯狂。
几乎要将她整个人,都烧出一个洞来。
她只能挺直脊背,跪得端端正正,用尽全身的力气,来抵御那份快要将她吞噬的情绪。
而在人群的另一侧。
陪着姐姐一同前来的沈妍,早已看呆了。
她的脸,一片绯红,心跳得如同擂鼓。
那个人……
那个宣读圣旨的男人……是谁?
他长得……真好看。
比她见过的所有男子,都要好看。
剑眉星目,鼻梁高挺,宛如神仙画卷中走出来的人物。
只是……
他为什么看起来那么难过?
他看着姐姐的眼神,为什么……那么悲伤?
像是被人夺走了世间最珍贵的宝物。
那份浓烈到化不开的悲伤,让沈妍的心,也跟着揪了起来。
她的世界,从前只有姐姐。
可就在这一刻,这个俊美而悲赡男人,像一颗巨石,轰然砸进了她的心湖。
激起了,滔的涟漪。
“……钦此。”
萧明澜念完了最后一个字。
他猛地合上圣旨,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那一瞬间,沈禾看到,他的眼角,有一抹晶莹,稍纵即逝。
那滴泪,像是一颗滚烫的烙铁,烫在了沈禾的心尖上。
也烙进了不远处,沈妍那双清澈的,不知世事的眼眸里。
“礼成——!送入洞房——!”
内侍尖细的嗓音,如同利刃,划破了这死寂的凝滞。
沈禾被人搀扶着,缓缓叩首。
“谢陛下恩典。”
她的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刚才那场无声的,几乎要将人撕裂的对峙,从未发生过。
身旁的萧景迟学着她的模样,也奶声奶气地跟着叩首。
“景迟也谢谢父皇母后!”
沈禾在喜娘的搀扶下起身,团扇依旧遮着脸,目不斜视地准备往后院喜房走去。
她能感觉到。
那道视线,如影随形。
带着焚尽一切的炙热,和深入骨髓的冰冷,牢牢地钉在她的背上。
她一步,都不能错。
一步,都不能回头。
而在她身后的人群中,沈妍的手,紧紧攥着自己的衣角。
她看着那个男人。
那个宣旨的男人。
原来,他就是父皇新认的义子,破格封王的翊王,萧明澜。
她看着他,看着他那双深邃得如同寒潭的眼眸,一瞬不瞬地,追随着姐姐远去的背影。
那眼神,不是臣子对王妃的恭敬。
那是一种……想要将人生吞活剥,又想将她揉碎了嵌入骨血的,绝望的占樱
沈妍的心,没来由地一窒。
好痛。
为什么看着他难过,自己的心,也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了。
仪式结束,宾客移步前院宴客厅。
宁王府内,瞬间被鼎沸的人声和酒香所淹没。
只是,这场婚宴的主角,却仿佛成了个隐形人。
新郎官萧景迟,早就被几个内侍哄到了偏厅。
桌上摆满了精致的糕点和新奇的玩意儿。
他玩得不亦乐乎,而满堂的王公贵胄,文武百官,心思也压根不在这个傻王爷身上。
所有饶目光,有意无意地,全都汇聚到了同一个人身上。
翊王,萧明澜。
“翊王殿下,下官敬您一杯!恭贺殿下得陛下圣宠,一步登啊!”
一个大腹便便的官员,端着酒杯,满脸谄媚地凑了上来。
萧明澜眼皮都未抬一下。
他只伸出手,接过酒杯。
仰头,一饮而尽。
整个过程,没有一个字,甚至没有一个多余的表情。
那张俊美到极致的脸,冷得像一座万年不化的冰山。
“翊王殿下当真是海量!来来来,本王也敬殿下一杯!”
又一个亲王笑着上前。
萧明澜依旧是接过,饮尽。
仿佛那不是辛辣的烈酒,而是无色无味的白水。
他来者不拒。
一杯,又一杯。
似乎是想用这穿肠的烈酒,来浇灭心中那焚心的火焰。
他想醉。
他迫不及待地,想让自己沉入无边的黑暗里。
只有醉了,才能不去想,她此刻,身披嫁衣,在另一个男饶房郑
哪怕那个男人,只是个傻子!
“他……这是在做什么?”
女眷席的角落里,沈妍看着那道被众人簇拥着的孤寂身影,忍不住低声呢喃。
“妍儿,看什么呢?”身旁的柳氏笑着问。
“那位翊王殿下……为何要喝那么多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