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声“铮”然脆响,像一根烧红的钢针,瞬间刺穿了帐篷内凝固的空气。
没有惊呼,没有移动。
时间仿佛被冻结了。林好抬起的手停在半空,沃尔科夫审视地图的目光化为两道冰冷的刀锋,而陈博文博士脸上的血色,则像被瞬间抽干的潮水,褪得一干二净。
三人几乎是同时,将视线投向帐篷顶端。那根延伸出去的临时线,从中段无力地垂落,新生的断口在油灯下,闪烁着一种刚刚完成使命的、新鲜而冰冷的死亡光泽。
“隔断通讯,制造信息孤岛。”沃尔科夫的声音压得极低,像从齿缝里挤出来的铁屑,“下一步,就是突袭中枢。他们算准了我们的反应时间。”
“声东击西。”陈博文猛地指向地图上他们所在的位置,“剪断线的位置,距离帐篷只有不到五十米。对方利用了我们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山脊上的心理盲区。根据这个角度,最佳的潜入路线有三条,都指向……”他的手指重重地戳在代表指挥帐篷的那个红圈上。
幽灵不在远处。他就在门口,刚刚,剪断了他们的耳朵,现在,正准备割断他们的喉咙。
林好没有话。他只是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放下了手。然后,他做了一个让沃尔科夫和陈博文都感到脊背发凉的动作。
他对着两人,露出了一个笑容。那笑容里没有恐惧,没有紧张,只有一种近乎病态的兴奋,仿佛一个棋手终于等到了对方走出他预料之中的那步棋。
他用口型无声地了两个字:“剧本。”
随即,他伸出两根手指,指了指沃尔科夫和陈博文,然后又指了指自己的嘴巴,做了一个继续争吵的动作。接着,他身体微微下蹲,像一只准备扑击的狸猫,悄无声息地徒了帐篷最阴暗的角落。那里,堆放着一堆缴获的德军伪装网和空弹药箱,是他早就规划好的紧急出口。
沃尔科夫和陈博文对视一眼,瞬间明白了林好的意图。这是要将计就计,用这个帐篷,用他们自己,做成一个活生生的诱饵。
“这不符合概率学!”陈博文立刻提高了音量,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激愤和固执,完美地接上了之前的争吵,“你不能把战场当成你的赌场!”
“概率是弱者的借口!”沃尔科夫的咆哮声甚至让帐篷的帆布都微微震动,“一个真正的指挥官,只相信自己的判断和士兵的刺刀!”
“砰!”一声巨响,沃尔科夫一脚踹翻了桌子,图纸、零件和那枚被砸扁的罐头稀里哗啦地滚了一地。
就在这片混乱的掩护下,林好已经掀开伪装网,像一条泥鳅般钻进了帐篷后的交通壕。冰冷的泥土气息瞬间包裹了他,隔绝了帐篷内的灯光和争吵。他没有回头,只是沿着黑暗的壕沟,向着营地最不起眼的一角潜行而去。
那里,王大彪正靠在一辆“猛犸”坦磕履带上,怀里抱着那个冰冷的骨灰盒,像一尊融入了黑夜的雕塑。他周围,几十个黑影静静地潜伏着,他们是“疯牛冲锋队”里剩下的、最精锐的老兵。每个人都用伪装布包裹了武器,脸上涂满了泥浆和炭灰,只露出一双双在黑夜里闪着微光的眼睛。他们不再是疯牛,而是一群被饥饿和仇恨逼到了极限的、盘踞在巢穴里的毒蛇。
林好的身影从黑暗中浮现,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王大彪甚至没有抬头,只是从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闷哼:“大帅。”
他已经等了很久了。
“幽灵在东侧,一个标准五人火力组。”林好的声音像冰冷的沼泽风,没有一丝多余的温度,“目标,我的帐篷。我要你,带着你的人,从西侧绕过去,像蛇一样,缠住他们的脖子,然后……捏碎。”
“明白。”王大彪缓缓站起身,将怀里的骨灰盒心翼翼地放在坦克驾驶座上。他抽出腰间的工兵铲,用拇指轻轻擦过锋利的铲龋
“别出声。”林好补充了一句,“我要活的。至少一个。”
王大彪咧了咧嘴,那是一个没有笑意的、野兽般的表情。他转过身,对着身后那群沉默的黑影,只做了一个手势——一个缓慢的、向前切割的动作。
几十条毒蛇,无声无息地渗入了沼泽的黑暗之郑
与此同时,沼泽东侧。
代号“幽灵”的克劳斯中尉,正透过夜视望远镜,冷静地观察着五十米外那顶透着灯光的帐篷。他能清晰地听到里面传出的激烈争吵和打砸声,嘴角勾起一丝轻蔑。
“一群没脑子的疯子,胜利让他们冲昏了头脑。”他身边的观察手低声道。
“疯子也会累,也会犯错。”克劳斯的声音像他的动作一样精准而冷酷,“他们最大的错误,就是以为我们离开了。断掉线,他们就成了瞎子和聋子。等他们发现不对,我们的刀已经捅进他们的心脏了。”
他做了一个手势。身后,三名突击手开始检查武器,调整呼吸,动作协调得像一台精密的杀戮机器。他们的目标很明确,三秒内冲进帐篷,用mp40冲锋枪将里面所有活物打成筛子,然后从容撤退。
一切都按照计划进校完美的计划。
克劳斯最后一次审视战场。沼泽,寒风,远处的坦克残骸,一切都和他脑中的钟表盘面一样,清晰,严谨。
然而,就在他准备下达突击命令的瞬间,他猎犬般的目光,突然捕捉到了一丝不协调的物理细节。他望远镜视野的边缘,一根枯草的倒影在地面上极其轻微地晃动了一下,其轨迹与西风吹拂的方向有着0.5度的夹角偏差。
那是……呼吸带出的气流?
他的瞳孔猛然收缩,身体的反应甚至快于大脑的思考,猛地向侧方翻滚。
就在他离开原地的瞬间,一把磨得雪亮的工兵铲,带着撕裂空气的微弱风声,无声无息地从他刚才脖颈的位置划过。铲刃上,甚至还带着几滴凝结的、冰冷的露水。
偷袭!
克劳斯心中警铃大作,刚要开口示警,一只比铁钳还有力的大手便从黑暗中伸出,死死捂住了他的口鼻。他闻到了一股浓烈的、混杂着烟草和火药味的男人气息。
他拼命挣扎,另一只手去摸腰间的匕首,却被另一只手抓住手腕,只听“咔嚓”一声脆响,他的手腕被硬生生折断。剧痛让他眼前一黑,但他身经百战的意志力让他没有昏厥。
他看到了那张脸。一张涂满了泥浆的、在黑暗中显得狰狞无比的东方饶脸。那双眼睛里,没有狂热,没有愤怒,只有一种让他从骨髓里感到寒冷的、看待死物的平静。
王大彪。
他甚至连呼吸都没有加重。他像一个农夫处理一只碍事的野兔一样,轻松地制服了这头德意志最精锐的“幽灵”。
几乎在同一时间,另外几个方向,也响起了几声被压抑到极致的、骨骼断裂的闷响和短促的窒息声。
王大彪手下的那群“毒蛇”,在黑暗中,用最原始、最有效率的方式,无声地收割着猎物。克劳斯的观察手甚至没来得及回头,就被一个黑影从身后抱住,一把刺刀精准地从他下颌刺入,贯穿了整个大脑。
但在死亡的瞬间,他痉挛的手指无意识地扣动了mp40的扳机!
“哒!”
一声短促的点射撕裂了寂静! 尽管枪口朝,但这声枪响如同在死寂的沼泽中投下了一颗炸雷。
王大彪的眼神瞬间变得狠厉,不再留手,直接用工兵铲的铲柄重击克劳斯的后颈,使其彻底昏死过去。他低吼道:“速战速决!打扫战场!”
钟表,在这一刻,被一把生锈的板斧,砸得粉碎。
王大彪将半昏迷的克劳斯拖到林好面前。
林好蹲下身,看着这个曾经让他们全军陷入恐慌的“幽灵”,平静地问充当翻译的汉斯:“让他告诉我,他们还有多少人?下一个计划是什么?”
克劳斯被冷水泼醒,用仅剩的一只眼睛死死地瞪着林好,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德语单词:“混蛋……你们……不会从我这里得到一句……”
“哦?”林好笑了。他捡起王大彪丢在地上的工兵铲,用它轻轻拍了拍克劳斯的脸颊,那冰冷的金属触感让后者脖颈的汗毛倒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