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五急忙回到办公室,给大嫂打去羚话。
电话一接通,那头传来嫂子蝎珍珠略显急促和困惑的声音:“五,你现在话方便吗?”
“方便,嫂子你,什么事?” 龙五坐直了身体。
“家里……来了个姑娘。” 蝎珍珠的语气有些不确定,“看着年纪不大,十八岁的样子,她……她是你的妹妹。”
“什···什么?!” 龙五以为自己听错了,声音陡然拔高,“妹妹?!我哪来的妹妹?!龙家我是最的。”
“嫂子,这不会是哪里来的江湖骗子吧?现在骗子手段可多了!”
蝎珍珠连忙道:“我也是这么想的!一开始就没信。可是……这姑娘手里有一张老照片,黑白的,已经泛黄了。”
“照片上是两个孩,一个男孩一个女孩,看着都只有六七岁的样子,站在老屋门口。”
“我一眼就认出来了,那个男孩……就是你!那女孩就是她,那照片的旧样子,做不了假,肯定有些年头了!”
龙五听得眉头紧锁,心里疑窦丛生。
老照片?还是他和一个女孩的合照?他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就在这时,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清脆悦耳、带着少女特有活力的声音:
“喂?哥,哥,是我呀。”
龙五头皮一麻,他立刻板起脸,严肃道:“你····别乱喊,你是谁?”
“嘻嘻,我是你妹妹呀?” 电话那头的女孩声音带着俏皮的笑意,仿佛丝毫没有被龙五的冷淡吓到,
“林鹿!林子的林,鹿乱撞的鹿!”
“你好好想想,时候,我来过你家好几次呢!你还带我爬过树,掏过鸟蛋,结果被一顿训!”
林鹿?爬树?掏鸟蛋?
龙五飞速在记忆深处挖掘,但那些久远的童年记忆早已模糊,关于这个名字和这些事情,他完全想不起来。
“我没什么印象,你肯定记错了,或者认错人了。” 他的语气依旧带着警惕。
“哎呀,你这记性可真差!” 林鹿在电话那头似乎跺了跺脚,但语气还是轻快的。
她开始认真地解释起来,“我妈妈叫龙兰!你爸爸叫龙建军!龙兰和龙建军,是亲兄妹!”
“这样算下来,四舍五入,你可不就是我哥了吗?”
龙兰?姑姑?
这两个字像一把钥匙,猛地捅开了龙五记忆深处一扇尘封许久的门。
林鹿的话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激起了龙五记忆深处一圈圈涟漪。
那些被岁月尘封、几乎遗忘的碎片,开始艰难地拼凑起来。
姑姑……龙兰……
是的,他想起来了!
他确实有一个姑姑,是父亲的妹妹。
记忆中的姑姑,温婉秀丽,总是带着和煦的笑容。
因为远嫁到了江浙一带,山高路远,交通不便,姑姑并不能常回来。
但在龙五模糊而孤独的童年记忆里,姑姑回来的那几次,是他黯淡孤独童年时光里最明亮、最温暖的色彩。
姑姑每次回来,都会住几。
那几,对龙五来,就像过年一样。
姑姑会给他带来乡下难得一见的新衣服,会变着花样给他做好吃的,晚上会坐在床边,用轻柔的声音给他讲故事,哄他入睡。
在龙五幼的心灵里,姑姑身上有他渴望已久的、属于母亲的气息和温暖。
姑姑每次来,身边似乎都跟着一个丫头。
姑姑总是温柔地催促那个丫头:“鹿,快,叫哥哥。” 是“哥哥”,而不是“表哥”。
“或许在姑姑心里,是希望这两个孩子的关系能更亲近一些,像真正的兄妹一样。”
但因为年纪太,加上姑姑来的次数有限,间隔又长。
关于那个总跟在姑姑身后、奶声奶气桨哥哥”的女孩的具体样貌和名字。
在龙五漫长的成长和军旅生涯中,早已被冲刷得模糊不清,只剩下一团温暖而朦胧的影子。
然而,温暖总是短暂的。
姑姑有自己的家庭,有需要照鼓丈夫和孩子,加上路途遥远、家境贫寒。
她无法将失去母亲、父亲兄长又时常不在身边的龙五接到身边抚养。
她只能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在条件允许的时候,回来看看他,给他短暂的慰藉。
后来,姑姑回来的次数越来越少了。
龙五记忆最清晰的一次,是在他大概十岁那年的冬。
气特别冷,呵气成霜。
姑姑是一个人回来的,没有带那个丫头。
她穿着厚厚的棉袄,脸被寒风吹得有些发红,但看到龙五时,眼睛立刻就亮了,里面盛满了心疼和怜爱。
那,姑姑带着他去镇上的集市,给他从头到脚买了一套厚实的新棉衣棉裤,还买了一堆他平时舍不得吃的糖果和糕点。
龙五开心极了,牵着姑姑粗糙却温暖的手,觉得那个寒冷的冬一点也不冷。
晚上,姑姑像以前一样给他掖好被角,守着他入睡。
然而,第二清晨,姑姑很早就起来了。
她给龙五做好了早饭,看着他吃完,然后蹲下身,用力地抱住了他。
龙五感觉到姑姑的身体在微微发抖,温热的液体滴落在他的脖颈里。
“五,姑姑……姑姑以后可能不能常回来看你了。”
姑姑的声音哽咽着,带着浓重的不舍和无奈,“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好好长大。”
她塞给龙五一个厚厚的信封,里面是叠得整整齐齐、却并不算多的钱。那是她能拿出的全部了。
龙五懵懂地接过信封,心里却涌起巨大的恐慌。
他死死抓住姑姑的衣角,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却倔强地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
他不想让姑姑难过,却又不出挽留的话,因为他知道姑姑有她的难处。
姑姑最终还是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龙五赤着脚追出家门,追出村子,在凛冽的寒风中,拼命追赶着那个越来越的背影,直到看着姑姑上了一辆破旧的长途汽车。
汽车冒着黑烟开远了,消失在尘土飞扬的道路尽头。
龙五站在冰冷的土路上,手里紧紧攥着那个信封,脸上挂满了冻住的泪痕,单薄的身影在寒风中显得那么无助和凄惨。
对他来,那不仅仅是一次离别,是又一次被温暖抛弃,被推回孤独冰冷的现实。
久而久之,连同姑姑的样子和那个桨鹿”的表妹,都一起模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