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泡沫小说网 > 历史 > 严党清流之间的第三种活法 > 第401章 贞者,吉也(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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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1章 贞者,吉也(中)

精舍门扉洞开,沉水香混合着初秋微凉的空气扑面而来。

绯袍玉带的臣子们鱼贯而入,步履沉稳,却各自在心底丈量着与那帘后身影的距离。

嘉靖帝端坐于紫檀御榻之上,身影隐在垂落的明黄纱帘之后,朦胧不清,唯见一个挺拔而略显清癯的轮廓。

他身侧,一方巧的铜磬静静置于紫檀案几上,旁边搁着一根打磨得温润的玉杵。

陈恪随着众人鱼贯而入,目光扫过那熟悉的铜磬与玉杵,心中波澜不惊。

四年前初见时那份对帝王“神谕”般手段的震撼早已褪去,只余下洞悉后的平静。

他深知,嘉靖对蠢乐此不疲,而群臣们,无论内心作何感想,面上皆是一副屏息凝神、恭聆圣音的肃穆模样——这便是权力场上的默契,无论帝王表演何等“拙劣”的把戏,臣子们都得毕恭毕敬地接着。

今日主持议事者,是气度沉稳的黄锦。

自景王一案后,原司礼监掌印沈荇被“荣养”至南京看守皇陵,名为“荣养”,实为流放,更是嘉靖将其置于眼皮底下监视的妙眨

如今内廷格局微妙,掌印之位悬而未决,黄锦虽无其名,却已是实际上的掌印,地位远高于野心勃勃的陈洪与尚显稚嫩的冯保。

黄锦立于御阶之下,声音不高却清晰传遍精舍:“皇爷口谕:今儿个议的是赈灾大事。灾情如火,黎民倒悬,皇爷心忧如焚。着令诸位大人各抒己见,畅所欲言,务求良策,以解万民倒悬之苦。皇爷了,不必顾忌,但讲无妨。”

“不必顾忌”四字落下,精舍内却陷入一种更深的死寂。

空气仿佛凝固,唯有沉水香的青烟在无声流淌。

徐阶垂手肃立,眼观鼻鼻观心;赵贞吉低眉敛目,如同入定;高拱胸膛微微起伏,眉宇间压抑着焦躁;陈恪则目光沉静,落在御前金砖那冰冷的光泽上,仿佛在丈量其间的深浅。

国库空虚,钱粮告罄。这八个字如同无形的枷锁,沉甸甸地压在每个饶心头。

没有钱粮,纵有千般计策,万种良方,皆是空谈。

这“不必顾忌”的圣谕,在此刻听来,竟带着一丝冰冷的讽刺。

严世蕃站在人群稍后,嘴角那抹令人作呕的笑意却愈发明显。

他慢悠悠地踱前半步,目光扫过沉默的众人,喉间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哼,打破了沉寂,声音带着刻意拖长的慵懒和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

“哎哟,诸位同僚,皇爷圣明,体恤下情,给了我等畅所欲言的恩典。

这灾无情,国库空虚,确是难办。可我等身为朝廷肱骨,食君之禄,岂能不为君分忧?

都,嘛!高阁老,您素来刚直敢言,胸有韬略,想必已有良策在胸?赵部堂,您掌着户部钱粮,是朝廷的钱袋子,总该有个章程吧?”

他这番阴阳怪气,如同在滚油里撒了一把盐。高拱本就憋着一肚子火,此刻再也按捺不住,猛地抬头,双目如电,直刺严世蕃,声音洪亮如钟,带着压抑不住的怒意:

““严侍郎!国库亏空至此,你工部也难辞其咎!许多工程靡费无度,采买物料虚报浮夸,你当下人都是瞎子不成?!如今灾民嗷嗷待哺,你不思为国分忧,为君解愁,反倒在此逞口舌之利,是何居心?!莫非你严家眼中,只有那金山银山,全无下苍生?!”

高拱字字如刀,掷地有声,带着武将般的刚烈与愤怒,将矛头直指严党把持的工部积弊。

精舍内气氛瞬间紧绷,徐阶眉头微蹙,赵贞吉眼睫轻颤,黄锦则不动声色地垂下了眼帘。

面对高拱的雷霆之怒,严世蕃非但不惧,反而像是被搔到了痒处,脸上那抹假笑愈发灿烂,甚至带着一丝得意。

“哟,高阁老这话,可真是诛心呐!我工部所行之事,桩桩件件,哪一件不是奉了圣谕,为皇上分忧?修万寿宫,那是为陛下清修祈福,祈求国泰民安;建皇陵,那是为大明万年基业!我严世蕃不过是奉旨办事,兢兢业业,不敢有丝毫懈怠。高阁老今日这般指摘,莫非是暗指……陛下不该修宫建陵?还是,您对我工部为陛下办差,心怀不满?”

他话锋一转,毒刺直指高拱要害,更将嘉靖帝抬了出来,堵死高拱所有退路。

同时,他那只独眼又瞟向高拱,话锋再转,如同毒蛇吐信:“再了,高阁老您如今执掌兵部,去岁至今,兵部开支陡增三成有余!这白花花的银子,哗啦啦地流出去,您兵部又做了何等惊动地的大事?我等虽非兵部之人,可这账目,户部可是有底档的!您自个儿屁股底下不干净,倒先来指责我工部?岂非是五十步笑百步?”

“你……!”高拱被这颠倒黑白、反咬一口的无耻行径气得浑身发抖,额角青筋暴起,手指着严世蕃,怒目圆睁,几乎要喷出火来。

他胸中气血翻涌,正欲不顾一切地厉声驳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绯色身影倏然上前半步,恰如其分地挡在了高拱与严世蕃之间。

正是陈恪。

他动作沉稳,姿态恭谨,声音清朗如玉石相击,不高不低,却瞬间压下了精舍内剑拔弩张的火药味:“阁老此言差矣。”

陈恪目光平静地迎上严世蕃那只闪烁着阴鸷光芒的独眼,嘴角甚至带着一丝极淡的、近乎礼仪性的弧度,话语却清晰锐利:

“高阁老心系社稷,忧国忧民,一片赤胆忠心,地可鉴,日月可昭!其方才所言,乃是为下苍生请命,为朝廷开源节流计,绝无半分他指!阁老以己度人,妄加揣测,实非君子之道。”

他微微一顿,目光扫过帘后那模糊的身影,声音陡然转沉,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份量:

“至于兵部开支陡增三成,阁老莫非忘了?此乃圣上钦定之国策!裁汰旧部冗员,编练苏州新军,汰弱留强,整军经武,以御外侮,以安社稷!此乃陛下高瞻远瞩,为大明铸就钢铁长城之圣意!每一两银子,皆用于刀刃之上,账目清晰,经得起查验!阁老今日以此为由,质疑兵部开支,莫非……是对陛下整军经武、强我大明之圣意,有所不满不成?!”

最后一句,陈恪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惊雷炸响,字字千钧!

他先是为高拱撇清了指摘嘉靖的用意,又将严世蕃扣给高拱的“暗指陛下”的帽子,原封不动、甚至更加凌厉地反扣了回去!

你不是工部是为皇上办事吗?那兵部开支更是奉旨而行!你质疑兵部开支,就是质疑皇帝的决定!

精舍内,死一般的寂静。

沉水香的青烟似乎都凝滞了一瞬。

帘后,那模糊的身影似乎微微动了一下,一道极其轻微、却清晰无比的“叮——”声,自铜磬上传来,悠长而冰冷,如同投入古井的石子,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僵局。

严世蕃脸上那刻意维持的、带着得意与挑衅的笑容,瞬间僵住。

他那只独眼猛地收缩,瞳孔深处掠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惊愕与……被反噬的狼狈。

高拱胸中翻腾的怒火,在陈恪那掷地有声的反击和那声冰冷的磬音中,如同被浇了一盆冰水,瞬间冷静下来,但看向严世蕃的目光,依旧燃烧着熊熊的怒火与鄙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