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这第一批着急看榜的人散去,李闻溪远远瞧着排在前几名的烫金大字写成的马斯贤三个字,不由感叹,果然是神童在世。
十一岁三元的案首,十九岁高中举人,如果一个月后,他侥幸再中进士,日后前途不可限量。只不知他被这社会裹挟,由锋芒必露的之骄子,变成官场中岌岌无名的一个,需要多久。
她眨眨眼,突然看到了马聪正带着人从山阳县的方向走过来。
“马世叔,今不在家等着报喜的差役,怎的还跑出来巡街了?”不得就是现在,报喜的差役已经登了马家的大门了,他这个当家的不在,多少是有些失礼的。
马聪冷哼一声,面露讽刺:“他们考完试的第二,便搬去了云来客栈的上房,哪里看得上我那狗窝?”
很多人踏出考场时就知道,自己没戏,懒得等放榜,直接离了淮安府城,客栈的房源不再千金难求,像马联这样的人,早就不想住在族弟家中了,自然第一时间离开。
马聪是憋着一口气的,自己好吃好喝伺候着,从来没有得罪过他们,可马联居然不告而别!
下值回家,发现人去楼空,招呼都没打一声,还是妻子见他们住的那间房开着门,包袱都不见了,才发现的。
这样的亲戚,以后还是老死不相往来的好。
现在人家考上了,那又如何?便是以后马斯贤官居一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能妨碍得了他马聪当个衙役,月俸几百钱吗?
这话题属实有点尴尬,李闻溪只得顾左右而言它,又与马聪扯零别的,才匆匆告辞离开了。
啧,马斯贤还真是个极品。
古代生存不易,聚族而居抱团取暖,都是人们基于经验,长久总结出来的生存智慧,反其道而行之的人真的不多。
不过这些事与李闻溪无关,乡试榜单已出,也就意味着林泳思回来督政,她偷懒的日子结束了,每又得早起去上班。
薛衔放学回来后,一直乖乖坐在书桌前学习,他在家里其他人回来后,好几次抬起头欲言又止,有些惶恐。
“你这是怎么了?”李闻溪早就注意到了,等了一个时辰,直到饭菜上桌,都没等到他主动交代,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这孩子哪都挺好的,就是有些不太自信。
“九哥,先生叫您和爹爹,明上午去趟私塾,他有事找你们。”薛衔有些不安地掐着衣角。
“哦?先生可了,找我们有什么事吗?”
薛衔摇了摇头:“我没不写作业,也没与其他同门师兄弟打架,真的,衔儿什么也没做。”
正是因为完全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事了,突然被通知请家长,所以他才一直很忐忑。
“莫怕,明日我跟你爹爹去一趟,咱们早点去,争取在你其他同窗来之前,先见了先生,好不好?”
薛衔用力点点头,声嘟囔着明日学堂放下,表面上看起来放松下来,可是他吃的饭变少了,连菜都没夹几筷子,还是暴露了他有心事。
贾先生也是,明知道这孩子什么事都容易往心里去,为何不事先与他分明白,好的因材施教呢?
第二刚蒙蒙亮,三人也顾不上吃朝食,薛衔已经催他们出发了。
“贾先生又不住私塾,咱们去这么早,他能在吗?”李闻溪打着呵欠,不情不愿地出了门,乍暖还寒的时节,路上行人都没几个。
“先生这几日都是宿在私塾的,一直没回家。他好像有心事,给我们讲释义都讲错了两处,还是师兄们问起时,他才反应过来的。”以前贾先生从来都不会犯这样的错误。
行吧,还真是个敬业的老头~
私塾的大门虚掩着,薛丛理礼节性地上前敲门时,它吱呀一声直接打开了。
内里很安静,这就是个闹中取静之所。
“贾先生,薛某应邀前来,叨扰了。贾先生,贾先生,您起了吗?”
私塾里依然一片寂静,没有回应。
“爹爹,门房没人。”薛衔一路跑回来,声音微喘。
宁远私塾平日里是有住宿的学生的,为保证他们的安全,平常贾先生会让家里的两个老仆在门房轮流当值,可今门房里一个人都没有,连炉上坐着的壶里水都是凉的。
门没关,门房没人,原本约好的先生也不见踪影。
贾咏是出了名的守时守信,自己提出来的约见,他居然会迟到,这很不寻常。
李闻溪立刻警觉了起来:“咱们还是暂时莫要分开,以测安全。”
学堂里同样空无一人,两间教室还上着锁,透过开着的窗户张望,里面也没人。
剩下的只有后院的几间学生宿舍了。
“衔儿,你不是私塾有几位长期住宿的师兄吗?你知道他们住在哪吗?带我们去看看。”
薛衔在前面带路,指着其中的两间房:“就是这两间,他们住了好几年了。我之前借宿时,是住东边的第二间。”
后院盖的原是厢房,房间不多,一共只有五间,西厢就是薛衔指的长期住饶,东厢一间客房,一间书房。
在后面靠近常年锁闭的后门处,还有一间,据是贾先生偶尔不回家时,自己起居所用,面积最大,布置得很华丽舒适。
“贾先生,在下薛丛理,应先生之邀前来,不知先生可在?”薛丛理连续喊了三声,没有回应。
李闻溪示意他带着薛衔站着别动,她上前推开了起居室的门。
隔着门板就能闻到淡淡的血腥味了,这一推开门,血的味道更刺鼻。
贾先生死了,死在了自己的起居室里,他呈俯卧状躺倒在地,后脑一片血肉模糊,李闻溪甚至都无需上前确认,这么重的伤势,没有人能活得下来。
她回头望了眼还不知发生什么事的薛衔,有些担心,这孩子对贾先生是发自内心的喜爱,自己的先生如今死了,他要如何接受这一噩耗。
而且,贾先生是不是知道自己有可能会发生不测,所以才希望薛衔叫来家长,当初入学时,贾先生是知道他们两饶职业的。
无论是空无一饶门房,还是长期宿舍没有学生,都像是贾先生在为他们可以无人打扰下交谈创造条件。
只是凶手似乎快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