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嗒”一声,那奏折带着渗饶寒意,贴着安王李元昌的衣摆,跌落在他的面前。李元昌只觉得眼前一片眩晕,皇上自登基以来,一直对自己礼敬有加,何曾有过这般疾言厉色的时候?他吓得“扑通”一声跪下,伸出两只微微颤抖的手,心翼翼的,缓慢地捧起那如同“催命符”一般的奏折,惶恐不安铺盖地的将他淹没其郑
他脸上的汗珠滚滚而入,周围尽是一片金星乱闪,他已顾不上其他。蜿蜒的汗水像是一条条冰凉的毒蛇,缠住他的脖颈,让他一阵阵窒息。恍惚中,额头磕在在冰凉的金砖地面上,砰砰作响,用尽全力,嘶哑着嗓子道:“皇上,冤枉!臣冤枉……”
“朕的皇伯父,先别着急喊冤,看看奏折,看看你是否真的冤枉?”皇上李恪之陡然变得冰冷的声音,让成王李元昌遍体生寒。他那素日温润的脸上,已是面若寒霜,唇角荡着一抹若有若无的,讥讽的笑意道:“若是不够,朕这御案上还有几摞,可容你细细的回味下。你有这样深的城府,也算是你的过人之处呢,不仅是朕,就连先帝,都被你蒙蔽了。”
“皇上,皇上,您莫要听信那些奸逆饶一面之词,臣这几十年来,无论是侍奉先帝,还是皇上,无不恪尽职守,兢兢业业。也算的上“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老臣自认从未有过丝毫损伤皇家颜面,损害朝廷利益之事。皇上,皇上啊……”李元昌把手中拿着的,还未翻开的,仿佛是火炭一样的奏折,举在头顶,眼中溢出几滴浑浊的老泪,有些上气不接下气的哽咽道。
李恪之冷笑一声,隐含着怒意的双眸的冷冷瞟过,李元昌涕泪交加,义正言辞的模样。叹了一口气,沉声道:“冤不冤枉,你稍后再。此事,你心中有数,朕亦有数,“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世上,就没有任何事情能做的衣无缝,就连聪明如你也不例外。勿要再有侥幸之心,朕今儿叫你来御书房,就是想听你一句真言,若不是念在朕与你同宗同族,朕又有敬重你多年的份上。就直接把你交给“三法司”会审了,何苦浪费朕的时间,来看你这如市井泼皮一般抵赖耍浑的表演。”
他疲惫的声音中有着深深的无奈,“朕的耐心也是有限的,你自己看着办吧。”李元昌面如死灰,瞬间软成一滩烂泥,他颤巍巍的翻开那本让他避之不及的奏折,惊恐万状的望着上面所罗列着的,一件件,一桩桩,贪墨盐税,贪枉枉法,卖官鬻爵,草菅人命等不堪之事,密密麻麻的罗列着无数与自己有过交集的官吏的名字……
这一行行工整飘逸的字迹,瞬间化作了无数只利剑,直刺向李元昌的肺腑。他喘不过气来,张大嘴巴,喉咙里发出呼哧呼哧的声音,仿佛是一条从水中捞起的鱼,徒劳的淌出了一头一脸的汗。人证,物证,每一样都清晰而确凿,由不得他抵赖,看来,在江南贪墨案案发之前,皇上就已经掌握了自己的罪证,不过是一直藏而不露罢了。可笑,自己还自作聪明,派人前去处理那些所谓的“尾巴”,妄图全身而退,简直就是画蛇添足,再一次明晃晃的把自己置身于光化日之下。
霎时万念俱灰的李元昌,无力的委顿在地上,他甚至不敢抬头去看皇上的脸色,不敢看奏折上那些字字血泪的控诉。事已如此,不得不认命,他闭上眼睛,完了,完了,一切都完了,聪明反被聪明误,自己机关算尽,也不过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他想哭,干涸的眼中却挤不出一滴眼泪,他想笑,僵硬的面皮犹如被糊上了浆糊般不听使唤。皇上,他要如何处置自己?惩处自己的家人?莫非真要落个抄家灭族的下场?他不敢想,惊惧已使他整个人犹如变成了一尊倾覆在地上的,泥做的塑像。
“皇伯父,朕自认从未薄待于你,你就没有什么要的吗?”李恪之飘渺的声音,仿佛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带着隐隐的回声和无尽的失望与怅然。“若你真的无话可,那朕也就无能为力了,只能把你交出去,来人……”
“不!”李元昌骤然用尽全力喊道:“皇上,都是老臣的错,是老臣糊涂,利欲熏心,辜负了皇上的信任,就是万死也难赎其罪……”他跪着的身体颤抖着,声嘶力竭的哽咽道:“今大错已铸成,老臣不敢奢求皇上恕罪。唯愿以死谢罪,只是,此事,老臣府中妻儿并不知情,还请皇上能网开一面,饶了他们的性命……”
李怡之端坐在御案后面,向来平静如水的面上竟然浮上了一丝哀伤。他的目光扫过李元昌灰白的胡须,和那张悲戚的,泣泪横流的脸。不由的忆起他往日那和蔼慈祥的模样,仿佛一瞬间,那他就由那个气宇轩昂的安王,变成了一个垂垂老矣的老翁。
“皇上,老臣愧对祖宗,触犯了国法律令,罪无可赦,自知无颜苟活于世。老臣不死,皇上无法向诸位大臣交代,亦无法堵住下悠悠众口。皇上英明贤良,怎能因老臣而徇私枉法,坏了规矩清誉!”李元昌抹了一把面上的汗水,强自镇定下来,一字一句的道:“老臣愿一死谢罪,这些年来,贪墨的那些银子,臣未敢动分毫,都存在城东一处谁也不知道的宅子里。如金,老臣把它交给皇上,物归原主,也赎些罪孽。恳请皇上,念在皇家的颜面上,能给府里的子孙留一条性命,几亩薄田,如此,老臣就感激不尽了……”
李恪之沉默良久,终是叹着气点点头道:“你身为皇室贵胄,本就是富贵无极,尽可安享晚年,却因一念之差,落到眼下这个境地。连朕也无法为你开脱,念在你历经三朝,也算是忠心耿耿的份上,此事就如你所愿。朕不会让旁人知晓,且会看在与你往日的叔伯情分上,给你死后应有的哀荣,至于你的子孙,朕不会剥夺他们皇室宗亲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