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醒来,夏月淑立刻倾身向前,柔声开口,“姑姑醒了?感觉怎么样?肚子还疼不疼?”
云棠看着她们眼底的红血丝,心头蓦地一暖。
她吃力地摇了摇脑袋,奶音些许沙哑,“不……不疼了……”
她的手从被子里伸出来,虚虚地朝两人挥了挥,“你们……都回去歇着……”
她努力想把话清楚,奶音软绵绵的,“月淑肚肚里有宝宝,不能累……”
夏月淑和夏月柔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无奈与心疼。
这祖宗,自己才刚遭了罪,醒来第一件事就是赶她们去休息。
“姑姑……”夏月淑还想什么。
云棠却皱起了眉头,嘴微抿,“回去……听话。”
恰在此时,青果端着温好的药碗和一碟精致的蜜饯快步走了进来,青鸢紧随其后。
“主子醒了,药正好温着呢。”青果连忙道。
青鸢也上前一步,“这里有奴婢们守着,定会仔细照料主子服药安寝。夜已深了,您二位也请早些安歇吧。”
云棠适时地又用力点零脑袋,大眼睛巴巴地望着她们。
夏月淑看着云棠苍白却坚持的脸,又摸了摸自己隆起的腹部,终究是拗不过她,只得无奈地叹了口气:“好,好,我们这就回去。姑姑,你乖乖喝药,好好休息,明日再来看你。”
紧接着,两人这才一步三回头,离开了棠华院。
待夏月淑和夏月柔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后,屋内才彻底安静下来。
青鸢立刻上前,端起那碗黑乎乎的汤药,柔声道:“主子,该喝药了。”
云棠看着那碗药,鼻子立刻皱了起来,脸写满了抗拒。
她撇了撇嘴,伸出胖手,直接从青鸢手中接过了药碗。
青鸢和青果都微微一愣。
只见云棠深吸一口气,双手捧起那药碗,仰起脑袋,咕咚咕咚,竟是一口气将整碗苦药汁子直接灌了下去!
“主子!”青鸢惊呼一声,连忙接过空碗。
青果则迅速将盛着蜜饯的碟子递到云棠面前。
云棠脸皱成了一团,没忍住打了个寒颤。
她飞快地捻起一颗最大的蜜饯塞进嘴里,用力嚼了几下。
甜滋滋的味道瞬间在口中弥漫开来。
她紧皱的眉头慢慢舒展开来,裹了裹身上的被子,蜷在软榻里,只露出了一个脑袋。
她看着青鸢问道:“青鸢,上次我进宫,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青鸢仔细回想了一下,恭敬回答:“回主子,已经有一段时日了。只是具体是哪一日……奴婢一时也有些记不真切了。”
云棠若有所思地点零脑袋,接着又问:“那……煜王那边呢?这段日子,可有什么动静?”
青鸢的神色变得认真起来,压低了些声音:“来也是怪事。煜王这段日子很安静。我们的人一直留意着,可竟没抓到什么明显的把柄。而且……据传,煜王近来一直称病在府中休养,闭门谢客,连早朝都告假许久了。”
云棠闻言,眉头微微蹙起。
她没再话,只是裹紧了被子,安静地靠在软枕上。
云棠的身子陷在柔软的锦被里,只余下一双眼睛在烛光下显得格外明亮。
不多时,云棠便又沉沉地睡了过去。
一夜无话。
次日辰时。
夏月淑在云衡之的陪同下,早早地便到了棠华院。
云棠正裹着被子坐在软榻上,口口喝着温热的牛乳粥,脸色比昨日好了许多。
见到他们,她抬起脸,大眼睛里带着点疑惑,奶音清脆地问云衡之:“大侄子,这个时辰,你不是应该在朝中吗?”
云衡之走到榻边,看着气色好转了不少的云棠,笑意温和,“今日休沐,不用上朝,正好可以在家,多陪陪姑姑。”
云棠闻言,脑袋歪了歪,脸上满是理所当然,“休沐啊?那你该陪着月淑侄媳玩呀!”
她伸出胖手,指了指坐在一旁的夏月淑,又指了指自己,“你和我这么个娃娃有什么好玩的?”
这话得实在太过在理,配上她那副认真指点的模样,让云衡之和夏月淑都忍不住想笑,却又只能强忍着,憋着笑意连连点头。
云衡之立刻应道:“姑姑的是。”
云棠见他态度良好,满意地点点脑袋,随即又摆出了长辈的架势,语重心长地道:“不是我做长辈的你啊,大侄子。”
“你,你有想着月淑侄媳的身子吗?她现在怀着宝宝,身子金贵着呢,平日里的心情也很重要,你得陪着她,让她开开心心的,宝宝才能长得好,知道不?”
云衡之看着她那副仿佛自己是过来人,很有经验的模样,顺着她的话了下去,“姑姑得对,侄儿往后一定多加注意。”
云棠满意地点着脑袋,随即朝云衡之招了招胖手,示意他靠近些,一副要悄悄话的样子。
云衡之虽不明所以,但还是顺从地俯下身,往云棠身边靠了靠。
云棠手拢在嘴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奶音,煞有介事地道:“大侄子,你听我哦,你要多去月淑侄媳的院子里走动走动,知道不?见到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要想着她,如果能自己带回来,就自己带回来给她,要是不能自己带回来……”
她乌溜溜的大眼睛转了转,透,“那就让人想办法带回来!”
她顿了顿,脸满是笃定,“只要你一直这样想着她,念着她,月淑侄媳整日里都会很开心的,比收到什么都开心!”
云衡之心头微暖,看着云棠的眼神越发柔和。
他郑重地点零头,“侄儿明白了。姑姑教导得是,侄儿受教了。”
云棠这才心满意足地靠回软枕,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
然而,看着云衡之直起身,云棠心下却悄然涌起一丝复杂。
这个时代的感情,或许纯粹,可大多婚姻,都像是月淑侄媳这般,夫君在朝堂奔波,妻子在内宅操劳,名为夫妻,实则常常形同陌路。
按她那里的话来讲,就是丧偶式婚姻。
她眉头不易察觉地蹙了一下,视线不自觉落在夏月淑的侧脸上。
她不想看到月淑侄媳,后半生都是那副强颜欢笑的模样。
三人又了一会儿话。
不过多是夏月淑和云衡之轮流关切询问云棠的身体,云棠则耐着性子一一应答。
眼见云棠气色尚可,又叮嘱她好生休息后,云衡之便带着夏月淑告辞离开了。
出了棠华院后,云衡之便对身侧的夏月淑道:“月淑,你先回兰香居用些膳食,歇息片刻。我还有些公务需去书房处理。”
夏月淑闻言,心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
她方才听着姑姑那些话,心底还隐隐升起了些期待,此刻却又被这熟悉的话语浇熄了。
但她面上并未显露,只温顺地点点头,轻声道:“是,夫君自去忙吧。”
云衡之颔首,转身便朝着书房方向大步离去。
夏月淑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处,轻轻吸了口气。
她强行压下心头那点涩意,扶着心儿的手,径直回了自己的兰香居。
进了屋,刚在软榻上坐下,夏月淑便察觉到心儿的神色似乎有些不对。
心儿这丫头是她从娘家带来的,最是忠心,平日里性子也活泼,此刻却微垂着头,眼神闪烁,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夏月淑端起心儿刚奉上的温茶,抿了一口,目光落在心儿身上,主动开口问道:“心儿,怎么了?瞧你脸色不大好,可是有什么事?”
心儿似乎没想到夏月淑会突然问她,她身子微微一僵,头垂得更低了些,声音细若蚊呐,“没……没什么事,夫人,真的没什么……”
夏月淑放下茶盏,发出一声轻响。
她看着心儿这副模样,秀眉微蹙,神色不自觉更加严肃了几分,“心儿。”
“跟了我这些年,你该知道我最不喜人藏着掖着。有什么事,是我不能知道的?还不老老实实出来?”
夏月淑的态度异常坚定,目光紧紧落在心儿脸上。
心儿心头一颤,知道瞒不过去了。
紧接着,心儿“扑通”一声跪了下来,眼圈微微发红,模样极为委屈和愤懑,“夫人息怒,奴婢不敢隐瞒,是……是院子里有几个不长眼的丫头,背地里乱嚼舌根子。”
她急急抬头,连忙补充道:“不过夫人放心,奴婢已经狠狠教训过那最碎嘴的丫头了,让她再不敢胡沁,只是奴婢听着那些话,心里……心里实在替夫人您……不值呐!”
夏月淑端着茶盏的手微不可察地一顿,温热的茶水在杯中跟着晃了晃。
她面上没有什么变化,可眼神却瞬间冷了下来,声音也比平日里沉了几分,“哦,你看,她们……都了些什么?”
府中是什么样,她心下再清楚不过。
丫鬟中有一部分都是见利忘义,见风使舵之人。
后宅能嚼的舌根子,来来回回无非就那几种。
看着心儿的模样,夏月淑心中已然隐隐有了些许猜测。
心儿看着夏月淑骤然冷冽的眼神,心头更是替她难过,咬着唇,艰难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