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额头依旧抵着她的,滚烫的汗水沾湿了她的皮肤,那双总是盛满冰冷、欲望或暴戾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一种孩子般的、真实的茫然和痛苦。
他在问她。
不是命令,不是威胁,而是近乎无助的……询问。
这完全超出了林晚的预料。
她准备好应对他的强势,他的暴怒,甚至他更进一步的侵犯,唯独没有准备好应对这种……脆弱。
她所有伪装的冷静、刻意练习的“体贴”、用来反击的嘲讽,在这一刻突然失去了支点,变得苍白无力。
她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干涩,发不出任何声音。
告诉她……到底要怎么样……
到底要怎么样……你才不会再这样……看着我?
他是在问,如何让她停止那看穿一切的、带着嘲讽的冷漠眼神?
还是在问,如何结束这场两个人都深陷其症互相折磨的荒谬游戏?
林晚的心跳失去了节奏,一种复杂的、酸涩的情绪涌上心头,堵得她发慌。
她该什么?
只要他放她和安安走?
只要他签了那份文件?
这些答案如此显而易见,他却仿佛真的看不见,或者,拒绝看见。
而他那句“你才不会再这样看着我”,更像一根细针,猝不及防地刺破了她层层包裹的防御,让她意识到,
自己那自以为隐藏得很好的、冰冷审视的目光,原来一直被他清晰地感知着,并且……深深地困扰着他。
就在这僵持的、空气都仿佛凝滞的时刻——
“哇——哇——”
隔壁儿童房里,突然传来了安安响亮的哭声。
可能是做了噩梦,也可能是被这边不同寻常的动静惊醒了。
孩子的哭声像一道闪电,瞬间劈开了房间里诡异暧昧又紧绷的气氛!
林晚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用尽全力推开了身前的顾衍!
她的动作快得惊人,带着一种母兽护崽般的本能和急牵
顾衍被她推得踉跄了一下,猝然从那种迷茫脆弱的状态中惊醒。
眼底的脆弱迅速褪去,被一种下意识的焦躁和被打断的不悦所取代。
他下意识地想要拉住她。
但林晚已经像一阵风一样冲向了门口,甚至顾不上整理自己被扯得凌乱的睡衣。
“安安!”
她声音里的惊慌和担忧真切无比,与刚才那种刻意营造的冷静或嘲讽截然不同。
她猛地拉开门,身影迅速消失在走廊的黑暗中,朝着儿童房的方向奔去。
顾衍独自留在骤然变得空荡和寂静的房间里。
空气中还残留着她身上的淡淡馨香和他自己未散的灼热气息,怀里却已然空落。
隔壁孩子越来越响亮的哭声和林晚轻柔安抚的声音隐约传来,形成一种奇异的背景音。
他站在原地,胸膛依旧剧烈起伏,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汗水和一丝未曾褪尽的茫然。
方才那句失控的问话和此刻被打断的狼狈,让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无措。
他抬手,用力抹了一把脸,试图找回惯有的冰冷和掌控感,却发现有些困难。
孩子……
又是那个孩子。
每一次,似乎只要涉及到那个孩子,她就会立刻变得不一样。
那种全然的、不顾一切的关注和保护,像一堵无形的墙,将他彻底隔绝在外。
一股莫名的、酸涩的烦躁感涌上心头,甚至盖过了身体的躁动。
他烦躁地扯了扯睡袍的领口,最终没有跟去儿童房,也没有离开。
他只是有些颓然地坐在了床沿,听着隔壁渐渐平息的哭声和她低柔的哼唱声,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
在这场他自以为主导的游戏中,那个看似弱、被他用尽手段捆绑在身边的女人,
或许……早就握有了他无法真正掌控的、最关键的筹码。
而他那些可笑的行为,那些挣扎和逃避,在她那份更强大的、名为“母亲”的意志面前,显得如此苍白和……幼稚。
一种深沉的无力感,混合着未曾满足的渴望和一丝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嫉妒,如同潮水般,缓缓将他淹没。
顾衍独自坐在床沿,黑暗中,他的背影显得格外孤寂。隔壁儿童房的哭声已经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林晚低柔哼唱的、不成调的摇篮曲,断断续续地传来,像羽毛一样轻轻搔刮着他的耳膜,也搔刮着他混乱的心。
那声音与他记忆中任何华丽的乐章都不同,甚至有些跑调,却带着一种奇异的、能安抚人心的力量。他几乎能想象出她抱着孩子,轻轻摇晃,眉眼低垂,全身心沉浸在母亲角色中的温柔模样。
那是一种他从未拥有过、也似乎永远无法介入的亲密无间。
刚才那句失控的问话,又一次回荡在耳边——“到底要怎么样……你才不会再这样……看着我?”
他现在才后知后觉地感到一阵难堪的羞恼。他怎么会问出那种话?
像个乞求关注和认可的可怜虫!
这根本不是他!
一定是被那些混乱的欲望和连日来的煎熬逼疯了!
可是……那个问题却真实地反映了他内心最深处的无措。
他发现自己所有的招数在她面前都渐渐失效。
威胁,她似乎开始不怕了。
冷漠,她反过来用“体贴”膈应他。
甚至他罕见的脆弱,也只换来她更深的疏离和……被孩子哭声立刻唤走的全然关注。
他发现自己就像一个拙劣的舞者,拼命想引领舞伴,却总是踩错步点,最终只能狼狈地看着对方被更重要的东西吸引走所有注意力。
这种失控的感觉,比商业对手的阴谋诡计更让他烦躁。
他到底想从她那里得到什么?
真的只是那句“治愈”的验证吗?
如果只是那样,他或许早就可以用更强制的手段达成目的。
但他没樱
隔壁的哼唱声渐渐低了下去,最终归于平静。孩子应该又睡着了。
顾衍听到轻微的脚步声朝着这边走来。他的背脊下意识地挺直了一些,呼吸也屏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