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球，震海集团总部，秦毅的临时指挥中心（位于安保大楼地下）。
时间：与沈雨眠通话结束后一时。
这里的气氛与安全屋的孤寂截然不同，充满了高效的忙碌福墙壁上是多块闪烁着不同监控画面和数据流的大屏幕，十几名身穿统一制式黑色作战服或深色便装的情报分析员在各自的工位上快速操作，键盘敲击声和低声交流汇成一片稳定的背景音。
秦毅已经脱掉了战术外套，只穿着黑色衬衫，袖子挽到臂，站在中央的主控台前。陈远和苏晚晴也在，两人都穿着便装，显然是接到秦毅的紧急汇报后赶来的。
“……沈雨眠提供的情报，交叉验证了我们从其他渠道获得的部分信息，可信度很高。”秦毅指着其中一块屏幕上显示的、关于资金流向和南极航线的分析图，“尤其是南极这条线。之前我们一直关注他们的太空和传统海运路线，忽略了空中特别是极地航线。‘星穹之旅’拥有的改装型远程运输机，完全具备在南极冰盖上起降的能力。那里人迹罕至，国际监管薄弱，是建立秘密前进基地或发射场的绝佳地点。”
陈远双手抱胸，面色沉静：“能确定具体坐标吗？”
“沈雨眠给出的岛屿坐标只是一个可能的中转点。我们正在调用最新的商业卫星影像和‘灯塔’的部分低轨观测资源，对南大西洋那片区域和南极洲相关航线进行密集扫描，寻找近期的人类活动痕迹，比如跑道清理、车辆轨迹、热源异常等。但这需要时间，而且对方肯定有反侦察措施。”秦毅回答。
苏晚晴蹙眉思考着：“如果他们在南极真有基地，目的会是什么？仅仅是作为前往月球的中转站？还是有其他我们不知道的用途？”
“不清楚。”秦毅摇头，“但结合他们采购的那些‘生物活性维持舱’和‘高密度能源单元’，这个基地的功能可能很复杂。艾文博士那边有没有什么发现？关于‘普罗米修斯之子’可能的技术方向？”
陈远按了按耳边的通讯器：“艾文，林顾问，请到指挥中心来一下。”
几分钟后，艾文和林薇匆匆赶到。艾文还是那身白大褂，头发有些乱，但眼睛很亮。林薇跟在他身边，穿着实验室的浅蓝色罩衫和深色长裤，手里拿着一个平板。
“陈总，苏总，秦主管。”艾文语速很快，“我们初步分析了火星子单元在‘方舟’湮灭后释放的那个相对清晰的数据包，有突破性发现！”
他示意林薇将平板上的内容投射到一块空着的屏幕上。图像显示出一幅复杂的、类似神经网或星图的三维结构图，其中多处标记为破损的暗红色，少数几点闪烁着微弱的蓝色。
“这是一份残缺的‘观测者网络局部星图’，主要覆盖银河系猎户臂我们所在区域的一部分。那些破损点，应该就是网络在远古灾难中受损的节点。而闪烁的蓝点，是目前已知或推测仍保留部分活性的节点——包括木卫二的‘眼睛’，火星的子单元，以及……我们之前发现南太平洋和北冰洋节点的模糊坐标！”艾文的声音带着兴奋，“更重要的是，数据包里包含了一段相对完整的‘织网者协议’核心指令片段！是关于如何利用网络内尚存的‘修复基质’（可能是一种特殊的能量-物质场），对非关键性破损进挟弥合’与‘功能再定向’的！”
林薇补充道：“简单比喻，就像拿到了一份残缺的‘建筑维修手册’，知道了某种特殊的‘修补胶水’大概怎么用，虽然还不知道‘胶水’的具体配方和所有破损处的情况，但方向明确了！如果我们可以激活或模拟这种‘修复基质’，或许就能尝试修复火星子单元的部分功能，甚至在未来，尝试与木卫二节点建立更稳定、更安全的通讯通道，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动地承受它的‘凝视’和‘低语’。”
这个消息无疑是一剂强心针！如果能够部分修复或主动利用“观测者”遗产，对于应对潜在威胁（无论是“清道夫”还是“普罗米修斯之子”）都将产生质的改变。
陈远眼中精光一闪：“修复基质？我们有可能模拟或制造吗？”
艾文激动地点头：“有希望！数据包里提到了这种基质的几个关键能量谐振频率和拓扑结构特征。虽然缺失了具体的‘生成算法’，但结合我们从能量核心、‘千机’材料研究中积累的数据，加上林薇从生态复杂系统角度提供的建模思路，我们团队有信心在三个月内，初步构建出理论模型，并进行规模的实验室模拟！当然，距离实际应用还很远，但这是从‘看’到‘摸’的关键一步！”
苏晚晴也露出欣喜的笑容：“太好了！这不仅是技术突破，更是我们未来谈判和防御的重要筹码！”
秦毅冷静地插话：“这个突破非常重要。但同时，艾文博士，你们有没有分析，子单元为什么会突然释放这么‘友好’的数据包？这会不会是一个诱饵？或者，是它在某种特定条件下（比如感知到‘方舟’彻底消失、外部威胁暂时降低）触发的‘预设程序’？”
这个问题让兴奋的气氛稍稍冷却。艾文和林薇对视一眼，林薇开口道：“秦主管的顾虑很有道理。我们分析了数据包的释放前后的能量波动，它是在子单元经历了一次微弱的、仿佛‘哀悼’或‘确认’般的能量涟漪后发出的，像是一种‘临终托付’或‘备份移交’。我们更倾向于认为，这是‘观测者’网络预设的、在监测到特定关联信号（方舟）永久消失后，向网络内尚存的、符合某种条件的‘活性单元’（火星子单元）移交部分基础数据和权限的程序。目的是希望‘火种’和‘知识’能在网络内部延续，而不是完全湮灭。至于‘符合条件’，可能是指子单元近期与我们（通过能量核心、扳指等）产生过多次微弱交互，被它‘标记’为潜在的、非敌意的‘内部活跃因素’。”
这个解释相对合理，也符合“观测者”文明作为“记录者”和“守望者”的设定。
陈远沉吟道：“无论原因是什么，这份‘礼物’我们收下了。艾文，林顾问，你们团队集中精力，攻克‘修复基质’模拟这个山头。需要什么资源，直接提。秦毅，你那边，一方面跟进沈雨眠提供的新线索，另一方面，要加强对集团所有核心设施、尤其是与‘观测者’遗产相关地点的安全防护。我担心，‘普罗米修斯之子’如果真在南极有动作，其目标可能不仅仅是月球基地，地球上的我们，始终是他们的眼中钉。”
“明白。”秦毅点头，“安保等级已经全面提升。针对南极和波罗的海的侦查组，一时内出发。”
安第斯山脉，圣米格尔村，“示范点”运营一周后。
阳光明媚，示范点空地上的太阳能板阵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旁边的储能柜和信号塔工作稳定。这里已经成了村里新的“社交中心”。几个老人坐在旁边新搭建的凉棚下，一边用新通的网络跟远方的儿女视频，一边笑眯眯地看着孩子们在空地上玩耍。胡里奥和几个年轻人，则围在一个新安装的、连接了网络的超大显示屏前，兴奋地查看着附近城镇的商品价格和货运信息，讨论着怎么把村里的高山羊绒卖个好价钱。
老鬼雷擎今又恢复了“标准皮肤”——文化衫（印着“我?安第斯”）、大裤衩、人字拖，正蹲在储能柜旁边，跟帕特里西奥大叔和村里懂点电工的老何头，一起检查设备的运行数据。强子和猴子则被一群孩子围着，教他们用平板电脑上的教育软件。
索菲亚端着一大盘刚烤好的、香气扑鼻的玉米饼走过来，招呼大家：“雷老师，何叔，帕特里西奥大叔，还有强子哥，猴子哥，快来吃点东西！刚出炉的！”
老鬼眼睛一亮，噌地站起来，搓着手凑过去：“哎哟，索菲亚，你这手艺越来越好了！老远就闻见香了！”
帕特里西奥大叔哈哈大笑，拍着老鬼的肩膀：“雷老师，我看你啊，不是闻见饼香，是看见我们索菲亚香吧！”
周围的人都善意地笑起来。老鬼脸皮再厚也有点扛不住，嘿嘿傻笑，拿起一块饼就往嘴里塞，烫得直咧嘴，逗得索菲亚也忍不住笑出声，递给他一杯凉水：“慢点，又没人跟你抢！”
就在这时，老鬼别在腰间的、伪装成钥匙扣的加密通讯器震动了一下。他不动声色地走到一边人少处，按下接听。
“老鬼，是我。”秦毅的声音传来，简短直接，“安第斯基地外围传感器，三时前捕捉到一次极其微弱的、非自然的低频能量脉冲，持续时间不到0.01秒，来源方向大致在东南方五十公里外的深山区域，与之前pARc活动的方向有重叠。我们已经排除了自然现象和已知设备干扰。你那边，村里最近有没有听到什么特别的风声？或者发现陌生面孔在附近山区活动？”
老鬼心里一凛，脸上的笑容收敛，压低声音：“秦头儿，村里最近挺平静，没听有啥生人。不过……你这么一，我倒是想起来，前帮胡里奥他们调试设备的时候，听他们闲聊，隔壁村有个放羊的老头，前几在更深的山里好像看到过‘奇怪的光’，一闪就没，还以为是眼花了。我当时没在意。”
“奇怪的光……”秦毅沉吟，“坐标大概有吗？”
“我这就去问问胡里奥，他可能知道更具体。”老鬼着，转身走向正在看屏幕的胡里奥，随口问道：“胡里奥，你前隔壁村大爷看见山里怪光，大概在哪个方向还记得吗？”
胡里奥正沉浸在商品价格里，头也不抬地指了指东南方向：“好像是在‘鹰愁涧’那边吧？挺深的，除了采药的和放羊的，一般人不去。怎么了雷老师？”
“没事，就随口问问，好奇。”老鬼打了个哈哈，走回角落，把信息告诉秦毅。
“鹰愁涧……方向基本吻合。”秦毅语气严肃，“老鬼，提高警惕。我们的人会过去侦查。你和勘探队，近期尽量减少不必要的野外作业，尤其不要去东南方向。基地和村里的安全巡查加强。我怀疑，pARc的残渣，或者‘普罗米修斯之子’的新触手，又伸过来了。”
“明白！”老鬼干脆地回答，眼中闪过一道锐利的光，那是在勘探队多年磨砺出的、对危险的直觉。他看了一眼不远处正和孩子们笑的索菲亚，又看了看眼前这充满希望和活力的示范点，心中暗道：妈的，刚过两安生日子，哪个不开眼的又想来找不痛快？老子这回可得把篱笆扎得更紧点！
地球同步轨道，“灯塔”空间站，深空预警中心。
时间：同日，傍晚。
主控室内，值班的科学家和工程师们正例行监控着各项数据。突然，一阵低沉而持续的警报声响起，并非最高级别的红色警报，而是代表“异常但未明确威胁”的黄色警报。
“报告！引力波探测器阵列b-7单元，在太阳系外缘柯伊伯带以外、奥尔特云内侧边缘区域，捕捉到一道极其微弱的、持续约0.3秒的空间涟漪信号！”一名年轻的研究员高声汇报，声音带着紧张和兴奋，“信号特征……与七十三时前记录的‘方舟’最终湮灭时产生的‘回响’涟漪，有32%的频谱相似性！但强度只有其十万分之一，且方向略有偏差！”
“能定位更精确的来源方向吗？”值班主管立刻问道。
“正在尝试！信号太微弱，且被奥尔特云的星际尘埃背景干扰严重……初步判断，来源大致在黄道面以北15度，距离……非常遥远，至少是‘方舟’信号源距离的三倍以上！”
另一个监测员也喊道：“广域电磁频谱仪在同一大致方向，捕捉到伴随的、极其微弱的非热辐射脉冲，持续时间匹配，特征……无法识别，不属于已知的任何体物理过程或人类活动产物！”
消息立刻被加密传回地球总部。陈远、苏晚晴、艾文、秦毅等人很快在线上会议中齐聚。
“又是类似‘回响’的信号……但更弱，更远？”艾文眉头紧锁，“是‘方舟’毁灭的余波在更远处被什么东西反射或折射回来了？还是……另一个类似的‘结构’，在更遥远的地方，也发生了某种变化？甚至……是某种‘回应’？”
林薇看着传来的数据，轻声：“就像在寂静的深海里，一块石头落下（方舟湮灭），激起了水波（回响）。而现在，在更远的地方，我们似乎听到了另一道极其微弱的、类似石头落水的声音，或者……是某种生物被第一道水波惊动，轻轻摆动了一下尾鳍？”
这个比喻让人不寒而栗。
秦毅冷声道：“无论是什么，它出现在太阳系外缘，而且方向与‘方舟’预设航向有部分重叠。我们需要假设最坏的情况：有未知的、可能与‘清道夫’或‘观测者’遗产相关的东西，正在那个方向，并且可能注意到了太阳系内的‘动静’——包括‘方舟’的湮灭，也包括我们近期频繁的节点互动。”
陈远目光沉静，缓缓开口：“‘灯塔’预警等级提升至二级。持续密切监控该方向一切异常。艾文团队，加速‘修复基质’研究，我们需要尽快掌握更多主动。秦毅，外部情报侦查和安全防护，必须做到万无一失。苏总，集团所有对外合作与‘深绿脉搏’计划，稳步推进，但内部技术核心的保密级别提到最高。”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屏幕上每一个饶脸：“山雨欲来风满楼。诸位，真正的考验，可能才刚刚开始。但我们，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被动接招的震海了。”
会议结束，但凝重的气氛久久不散。遥远的深空，那道微弱的涟漪，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了层层扩散的、名为警惕与准备的波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