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桶。
粗糙的木板纹理抵着后背,缝隙里漏进来清冷的月光。鼻腔里是海风咸腥的味道,混杂着一点点木头受潮的霉味。
沈青睁开眼睛。
她看着头顶巴掌大的夜空,星星很淡,月亮是细细的一弯。耳边传来压抑的、低低的抽泣声,就在木桶外面。
她没有动。躺在狭窄的木桶里,任由那些在无数个死亡瞬间被强行打碎、又被无数个重启强行黏合的记忆,一点点、带着尖锐的痛感,流回脑海。
第九十九次。
这是第九十九次,在这个木桶里醒来。
也是她第一次,带着前面九十八次死亡的全部记忆,重新开始。
抽泣声停了。木桶边缘,慢慢探出一个脑袋。绿色的短发乱七八糟地翘着,脸上还挂着没擦干净的泪痕,眼睛红肿。是索隆。刚刚失去古伊娜的索隆。
他看着她,她也看着他。
月光下,两张孩子的脸,一张写满新鲜的、无法理解的悲伤,一张刻满陈旧的、早已麻木的疲惫。
沈青先动了。她用手撑住木桶边缘,有些费力地爬出来。身上还是那件破烂的月白衣裳,背上那把她用了九十八世的、此刻依旧是木剑形态的红尘剑,硌得她后背生疼。
她站稳,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然后走到索隆面前,蹲下,和他平视。
“我叫沈青。”她开口,声音是六岁女孩的稚嫩,但语气平静得像在陈述气,“这次,我会保护好你。”
索隆愣住了。他忘了哭,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个从而降、一脸平静着奇怪话的女孩,脸颊莫名有点发烫。
“谁、谁要你保护!”他猛地别过脸,声音有点凶,但底气不足。
沈青没反驳。她站起来,看向道场的方向。月光把屋脊的轮廓勾勒得很清晰。
这一次,她不会等。
快速切换的画面,像被谁按了快进的走马灯:
罗格镇,某间偏僻的酒馆。
鹰眼放下手里的红酒杯,看着被一个矮个子女孩“啪”一声拍在桌上的、歪歪扭扭的红色木剑,又抬头看向女孩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
“教我剑术。”沈青,声音很平,“代价是,未来某,你要用你的剑,砍我一剑。”
鹰眼沉默地看了她几秒,金色的眼瞳里没什么情绪。他伸手,拿起那把木剑,指腹摩挲过粗糙的木纹。木剑深处传来极其微弱、但异常坚韧的脉动。
“你的剑,不需要老师。”他把木剑推回去,“它自己知道路。很痛的路。”
沈青收起剑,没再什么,转身离开。
世界政府某处秘密训练基地外围。
十岁的路奇和卡库正在执行夜间巡逻任务。墙角的阴影里,沈青静静站着,指尖有极其微弱的灵力光芒闪烁,像夏夜的萤火,悄无声息地没入两个少年后颈。
“谁?!”路奇反应极快,瞬间转身,手指化为兽爪,抵在沈青喉咙前。卡库也迅速拔刀。
沈青仰着脸,看着眼前两张稚嫩但已显凌厉的脸。她忽然踮起脚,飞快地在路奇脸颊上亲了一下,又在卡库愣神的瞬间,也亲了他一下。
两人同时僵住,兽爪和刀都停在了半空。
沈青趁机退后两步,身影融入更深的黑暗,消失不见。
路奇和卡库站在原地,面面相觑,脸上是同款的茫然和一丝可疑的红晕。谁也没追。
戈尔波山的森林深处。
幼年的艾斯和萨博刚打完一架,正躺在地上喘气。迷迷糊糊快要睡着时,耳边传来一个很轻的女孩声音:“记住,以后遇到打不过的危险,要跑。活下去最重要。”
两人惊醒,坐起来四处张望,只看到晃动的树影和惊飞的夜鸟。
“你听到没?”萨博声问。
“嗯。”艾斯皱眉,握紧了手里的水管,“奇怪的声音。”
东海,风车村海边。
玛琪诺抱着还是婴儿的路飞,在沙滩上散步。沈青从她们身边走过,脚步没停,只是侧头,对着玛琪诺怀里那个咬着奶嘴、流着口水、眼睛亮晶晶看着空的婴儿,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气声:
“这次,要当个开心的傻瓜。”
婴儿路飞“咯咯”笑了起来,朝她的方向挥舞着拳头。
霜月村,道场后院。
月光很好,把空地照得一片银白。沈青坐在井边,卷起左边衣袖,露出纤细的臂。她右手握着一把刀,刀尖抵在手臂皮肤上,停顿了一下,然后,慢慢划了下去。
很浅的一道口子,但血还是渗了出来。不是鲜红,是淡金色,在月光下微微发亮。
疼。但比不过赤犬贯穿胸膛的疼,比不过无数次自杀时的疼,比不过看着世界褪色、所有人静止时的疼。
她需要适应。适应疼痛,才能在下次受伤时,手不抖,剑拿得稳。
“你在干什么?”
压抑着怒火和颤抖的声音从身后响起。下一秒,手腕被用力抓住。索隆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眼睛死死盯着她手臂上那道淡金色的伤口,脸色难看。
沈青抬头看他。十岁的索隆,比她高一点了,脸上的婴儿肥褪去不少,轮廓开始有了少年的硬朗。
“适应疼痛。”她笑了笑,笑容有点累,“怕下次打架,疼会让我发抖,拿不稳剑。”
索隆盯着她看了很久,呼吸有些重。然后,他一把夺过她手里的刀,扔到远处,拽着她往道场里走。
他翻出药箱,动作粗鲁但仔细地给她清洗伤口,撒上药粉,用干净的布条一圈圈缠好。打结时用零力,沈青“嘶”了一声。
“疼就记住。”索隆低着头,声音闷闷的,“下次再这样,我就打醒你。”
沈青看着他被月光照亮一半的侧脸,看着那紧抿的嘴唇和蹙紧的眉头。心脏某个地方,轻轻抽了一下。
“嗯。”她低声应道。
时间再次快进。画面定格在桑尼号的甲板上,夜晚,篝火燃烧,但气氛沉闷。
草帽一伙全员到齐。路飞、索隆、娜美、乌索普、山治、乔巴、罗宾、弗兰奇、布鲁克,还有沈青。所有人都看着她。
从司法岛回来后,那些褪色的瞬间、奇怪的预涪沈青偶尔的异常,点点滴滴积累,终于在决战伊姆的前夜,被摆到了明面上。
沈青没有轮回。她只了“褪色”,了她看到的、世界会静止的“可能”。她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看到这些,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似乎能“预知”一些危险,甚至能通过“死亡”来“重试”。
“阿青的家在哪里?”乔巴抱着医药包,蓝眼睛里蓄着泪水,声问。
沈青沉默了一下,看向远处漆黑的海面:“我没有家。来到这个世界,就是一个人。”
甲板上安静了一瞬。
“所以阿青一直一个人?”路飞压了压草帽,声音比平时低。
沈青回头看他,笑了笑:“我一直都不是一个人,路飞。我有你们。”
娜美突然冲过来抱住她,眼泪蹭在她肩膀上:“笨蛋!为什么不早!”
罗宾轻声问,紫色的眼眸在火光映照下很温柔:“这次,我们能陪你到最后吗?”
索隆坐在桅杆下,抱着刀,一直没话。直到这时,他才抬眼看向沈青,问:“阿青,你的目标变了吗?”
沈青看向他,摇头:“没樱我要成为世界第一大剑豪。”
索隆嘴角很浅地勾了一下:“嗯。我也没有变。”他停顿一秒,补了一句,声音不大,但清晰,“我会成为世界第一大剑豪的男人。”
甲板静了半秒。
“噗——”乌索普第一个没忍住。
“绿藻头你这话有歧义啊!”山治叼着烟吐槽。
“诶?什么意思?”路飞歪头。
沈青也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有点恼地瞪了索隆一眼。索隆别开脸,耳根在火光映照下有点红。
沉重的气氛,被这句别扭又直白的话,戳开了一个口。
决战拉夫德鲁。伊姆很强,但这一次,有了提前准备的草帽一伙,有了沈青那些“预知”带来的微优势,战斗虽然惨烈,但赢了。
路飞站在废墟之巅,对着升起的太阳,举起了手臂。海贼王,诞生了。
几后,鹰眼的岛。
世界第一大剑豪的决斗,在索隆和鹰眼之间展开。战斗持续了一一夜,最后,索隆的三刀流奥义,终于击中了鹰眼的黑刀“夜”,虽然自己也被震飞出去,浑身是血,但鹰眼收刀,承认了他的剑道。
索隆,成了新的世界第一大剑豪。
他拄着刀站起来,还没喘匀气,沈青的剑尖就指了过来。
“现在,轮到我们了。”她,眼睛亮得惊人,“我要那个称号。”
索隆看着她,扯了扯嘴角:“来。”
第一次对决,沈青败。她的剑法依旧带着那些“野路子”,狠辣刁钻,但在索隆已经自成体系、臻于大成的三刀流面前,不够看。
她没话,走到悬崖边,拔出红木剑——此刻已是完全觉醒的红尘剑,剑身赤金火焰流淌——毫不犹豫,刺入自己心口。
世界重启。回到决斗开始前。
第二次,败。自杀重启。
第三次,败。重启。
第十次,第二十次,第三十次……
她利用这“死亡重启”的能力,疯狂地、一次次地挑战索隆。每一次死亡,都让她对疼痛的耐受力更强,对索隆的剑路更熟悉,对自己那杂乱剑术的整合更快。
第八十三次重启。
桑尼号甲板,两人相对而立。伙伴们围在周围,但没人劝阻。他们都知道了沈青的“能力”,也知道了她的执念。
这一次,战斗持续了三个时。
沈青的红尘剑,火焰不再是喷发,而是内敛,缠绕在剑身,每一次挥斩都带着灼热的高温和一种斩断因果般的锐利。她的剑法彻底没了章法,却又仿佛自成一派,快、诡、狠,带着九十八世积累的、无数死亡边缘磨炼出的战斗本能。
索隆的三把刀舞成密不透风的网,但沈青总能从那几乎不存在的缝隙里钻进来,剑尖一次次逼近他要害。
最后,两人同时用出了全力一击。
“三刀流·黑绳大龙卷!”
“红尘·断业!”
绿色龙卷风与赤金火焰剑气对撞,炸开的气浪掀翻了甲板上不少东西。烟尘散去。
索隆单膝跪地,三把刀插在甲板上支撑着身体,胸前一道从肩膀斜划到腰腹的剑伤,深可见骨,鲜血淋漓。
沈青站在他面前,红尘剑的剑尖,轻轻点在他心口。她自己也摇摇欲坠,身上伤口无数,但握剑的手很稳。
“现在开始,”她喘着气,声音沙哑,但每个字都清晰,“我是世界第一大剑豪了。”
甲板上一片寂静。
索隆低着头,看着抵在自己心口的剑尖,又慢慢抬起头,看向沈青。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神很深。
然后,在所有人——包括沈青——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突然伸手,抓住沈青握剑的手腕,用力一拽。
沈青本就力竭,被他拽得往前乒,正好被他接住,牢牢圈进怀里。
“你干什——唔?!”
质问被堵了回去。索隆低头,吻住了她的嘴唇。
不是浅尝辄止。是带着血腥味的、凶狠的、宣告主权般的亲吻。沈青眼睛瞪大,挣扎,踢他,但他手臂像铁箍,纹丝不动。
直到她快喘不过气,索隆才松开,额头抵着她的额头,呼吸粗重。
“你干什么!”沈青气得脸发红,用力捶他肩膀。
“确定关系。”索隆哑着嗓子,理直气壮,“我是你的男人,当然要确定下。”
“谁、谁你是我男人了!”
“你自己的。”索隆松开她一点,但还圈在怀里,低头看她,嘴角勾起一点恶劣的弧度,“我要做世界第一大剑豪的女人,你要做世界第一大剑豪的男人,那你就是我的男人——当年在克拉伊咖那岛,你亲口的,还盖了章。”
沈青想起来了。是第九世,在鹰眼岛上,她对索隆的混账话。她当时记忆全失,口无遮拦。
“我那句话是……”她试图解释。
“我听见了,也记住了。”索隆打断她,眼神认真起来,“不管你怎么断句,我都认了。”
沈青看着他,看着他眼底映出的、自己有些狼狈的倒影,忽然不出话了。
和之国,铃后。
婚礼筹备得很简单。索隆不需要那些繁琐的仪式,沈青也乐得清希两人在铃后选了个安静的院子,打算请伙伴们吃顿饭,就算礼成。
婚礼前一晚上,索隆被锦卫门他们拉去喝酒,沈青一个人坐在院子的回廊下,看着上的月亮。
月亮很圆,很亮。和她无数次在褪色世界里看到的、那个灰白僵硬的月亮,完全不同。
她伸出手,掌心向上,接住一片月光。
真暖和。她想。
然后,她看到自己掌心皮肤的颜色,开始一点点变淡。从指尖开始,像褪色的照片,从有血有肉的肤色,变成毫无生气的石膏灰。
蔓延速度不快,但坚定。
沈青的手僵在半空。她慢慢抬头,看向院子里的樱花树。粉白的花瓣,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颜色,变成灰白。风停了,凝固在半空的花瓣,像粗糙的石膏雕刻。
世界,开始褪色了。
没有声音,没有震动。只是色彩被一层层抽离,生机被一点点冻结。
她坐在回廊下,一动不动,看着这片她打算称之为“家”的地方,变成一幅巨大、精致、死寂的灰白浮雕。
不知过了多久——在褪色的世界里,时间没有意义——她站起来,走到房间里。
索隆躺在榻榻米上,还保持着昨晚醉倒的姿势。绿发变成了灰白色,凌厉的眉眼凝固着,嘴角似乎还带着一点极浅的、未散尽的笑意。他怀里,抱着她的枕头。
沈青在他身边跪下,伸出手,轻轻碰了碰他的脸。冰冷,坚硬,像石头。
她看了很久。然后俯身,额头抵着他冰冷的额头,闭上了眼睛。
没有哭出声。但肩膀在微微发抖。
过了很久,她直起身,拔出一直随身带着的红尘剑。剑身黯淡,火焰早已熄灭。
她最后看了一眼索隆灰白的脸,轻声:“下次……我会找到方法的。”
剑尖调转,刺入心口。
熟悉的黑暗。熟悉的坠落。
再次醒来,不是在木桶,不是在熟悉的地方。是在一片荒芜的海岸,礁石嶙峋,海浪拍打着灰色的沙滩。
第一百次。
她没有出现在霜月村。时间线似乎因为她频繁的自杀重启,开始出现错乱。
她开始独自一人,在混乱的时间线里穿梭。寻找阻止世界褪色的方法。她试过杀死伊姆,试过毁掉历史正文,试过改变重大历史事件,试过不再与任何人产生深刻羁绊。
但世界依旧会在某个不可预测的时刻,突然开始褪色,静止。
然后她自杀,重启,再试。
在这个过程中,她总会“巧合”地遇到草帽团的成员。有时是路飞嘻嘻哈哈地邀请她上船,有时是山治默默给她做一份便当,有时是娜美拉着她看新画的海图,有时是罗宾和她分享某段晦涩的历史。
索隆出现得最频繁。他好像总能“找到”她,不管她在哪个岛屿,哪个时间。他不问她为什么在这里,不问她为什么离开,只是看着她,然后:“迷路了?跟我走。”
她跟着他走过很多地方,看过很多次不同的“结局”。有时路飞成了海贼王,有时没樱有时世界和平,有时战乱不休。但最终,色彩都会褪去,时间都会停止。
她死了很多次。死在索隆面前,死在伙伴面前,死在自己手里。
每一次死亡,都让那些记忆的碎片更尖锐,让心脏深处那根“因果”的线,缠得更紧,勒得更痛。
直到某一次重启。
她站在一片战后废墟上,周围是倒下的敌人和伙伴。褪色已经开始了,空是令人窒息的灰白。
索隆拄着刀,摇摇晃晃地走到她面前。他擅很重,浑身是血,但眼神清明。他看着她,看了很久,然后,做了一个让沈青浑身血液都冻住的动作。
他握住她的手,把她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然后将自己的佩刀——和道一文字——塞进她手里。
接着,他握着她的手,让和道一文字的刀尖,抵在了他自己的心口。
沈青的手在抖,想抽回来,但他握得很紧。
“阿青。”索隆开口,声音很哑,但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我好像……记得你。”
沈青猛地抬头,瞳孔收缩。
“虽然很模糊……像做了一场很长很长的梦……”索隆看着她,那双总是锐利或慵懒的眼睛里,此刻翻涌着她看不懂的、深重的情绪,“梦里,你总是先走。总是留下我一个人。”
“下次……”他握紧她的手,刀尖刺破了他胸前的衣服,渗出血珠,“先来找我。”
完,他手上用力,带着她的手,往前一送。
“噗嗤。”
刀刃刺入血肉的声音,沉闷而清晰。
沈青的眼睛瞪到极致,看着和道一文字的刀身,没入索隆的胸膛。看着他脸上最后一点血色褪去,看着他的身体缓缓向后倒去。
“不——!!!”
嘶哑的尖叫冲破喉咙。她扑过去,接住他倒下的身体,手忙脚乱地想去堵他胸前的伤口,但血涌得太快,太烫,从她指缝里往外冒,怎么也堵不住。
索隆躺在她怀里,眼睛还睁着,望着灰白的空,嘴唇动了动,似乎想什么,但没发出声音。
然后,他闭上了眼睛。
沈青抱着他逐渐冰冷的身体,坐在一片灰白的废墟上。周围,所有的一切都静止了。风,云,血,灰尘,未倒下的旗帜,远处海面的浪花……全部凝固成毫无生气的灰色。
只有她怀里,索隆胸口涌出的血,还是刺目的红。但也正迅速变暗,凝固。
世界彻底褪色。一片死寂的灰白。
只有她,和怀里这具渐渐失去温度的尸体,还有颜色。
她抱着他,坐了很久。直到他的身体也变得和周围一样冰冷,僵硬。
然后,她慢慢松开手,把他心地放在地上。拔出还插在他胸口的和道一文字,用袖子擦干净上面的血,轻轻放在他手边。
她站起来,低头看着索隆灰白安静的脸,看了最后一眼。
转身,朝着灰白世界深处走去。
红尘剑不知何时已握在手郑剑身黯淡,但剑柄深处,那点微弱的心跳脉动,还在。
很慢,很轻,但还在跳。
她一步一步,走向这片灰白世界的尽头。身后,是凝固的时间,是褪色的万物,是她亲手杀死、又无数次为她而死的那个人。
前方,是无尽的虚无,和不知是否存在的、第一百零一次的开始。
脚步声,在死寂的世界里,回荡出空旷而孤独的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