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可可西亚村的船上,艾斯看着哼着歌掌舵的沈青,第N次发出灵魂质问:
“你怎么知道阿龙一定会追你?万一他让手下来呢?”
“因为我还在他脸上画了乌龟。”沈青理所当然地,“顺便用不会褪色的颜料,在他房间墙上写了‘阿龙是笨蛋鱼人’。”
艾斯:“……你赢了。”
但艾斯也注意到,每救一个人,沈青的脸色就会苍白一分。有次救下一个差点被塌方掩埋的矿工后,她走到无人处,弯腰咳了很久,吐出的血里带着淡金色的光点。
他冲过去扶住她,手碰到她的手臂,冰得吓人。
“你……”
“老毛病。”沈青擦掉嘴角的血,摆摆手,但站不稳,晃了一下。
艾斯下意识扶她坐下,双手握住她冰冷的手,掌心火焰燃起,心翼翼地将温度控制在不烫伤她的范围,温暖着她僵硬的手指。
沈青愣了一下,低头看着两人交握的手,火焰的温度透过皮肤传来,很暖。她忽然扯出一个虚弱的笑:
“你这火……能烤肉吗?我饿了。”
艾斯看着她苍白脸上那个勉强的笑容,心里又堵又涩,还有点莫名的火气。他瞪了她一眼,真就在旁边生了堆火,从行囊里拿出备用的肉,串起来烤。
肉烤好了,外焦里嫩,香气扑鼻。艾斯递给她。沈青接过来,咬了一口,嚼了两下,忽然又弯下腰,剧烈咳嗽起来,把刚吃进去的肉混着血吐了出来。
艾斯脸色变了,想去拍她的背,手停在半空。
沈青咳完了,用手背擦了擦嘴,看着地上那摊混着血丝的肉,沉默了几秒,然后抬起头,对艾斯笑了笑,眼睛里有水光,但笑容很真切:
“……值了。”
艾斯别开脸,喉咙发紧,不出来。
他们的“义举”终于引来了大麻烦。神之骑士团的追兵,在东海某个岛截住了他们。
带队的是夏姆洛克。他骑在白色的战马上,暗红色的披风在风中微动,金色的短发一丝不苟,表情是公事公办的冷漠。
沈青和艾斯被围在中间。艾斯已经摆出战斗姿势,火焰在拳上跳跃。沈青却眼睛一亮,从艾斯身后探出头,对夏姆洛克挥了挥手:
“夏姆洛克!又见面了!”
夏姆洛磕目光落在她身上,眉头几不可见地蹙了一下,语气冷淡:“我们见过?”
“见过啊!”沈青笑嘻嘻地,然后在艾斯震惊的目光中,语出惊人,“还睡过……一个房间呢!”
艾斯猛地扭头看她,眼神像在看疯子:“……你到底惹了多少人?”
沈青对他眨眨眼,声:“没事,惹了不用负责的。”
夏姆洛克身后的骑士们表情各异,有的惊讶,有的憋笑。夏姆洛克本人表情没什么变化,但握着缰绳的手指收紧了些。他盯着沈青看了几秒,忽然抬手:
“让开。放他们走。”
“团长?!”副官惊讶。
“执行命令。”夏姆洛克声音冷下来。
围堵的骑士们面面相觑,最终还是让开了一条路。艾斯有点懵,但还是拉着沈青迅速穿过缺口,朝海岸边停靠的船跑去。
跑出一段距离,沈青忽然回头,对着夏姆洛磕方向,用双手在嘴边做喇叭状,大喊:
“夏姆洛克——!下次记得带聘礼——!”
夏姆洛磕身影似乎僵了一下。他没回头,也没话,只是调转马头,带着手下沉默地离开。
只是他握着缰绳的手背,青筋微微凸起,耳根在阳光下,似乎有那么一点点不自然的红。
艾斯一边划船一边瞪沈青:“你下次能不能别乱话?!聘礼?!你还真想嫁啊?!”
沈青坐在船头,晃着腿,看着海面,笑了笑,没回答。
几后,他们溜进了托特兰王国,蛋糕岛。沈青的目标明确:卡塔库栗的甜甜圈储藏室。
艾斯看着那堆积如山的、各式各样的甜甜圈,咽了口口水:“我们不是来搞破坏的吗?偷吃不太好吧?”
“谁偷吃了?”沈青理直气壮,然后掏出一个打火机,“我是来净化这些不健康的糖分炸弹。”
“喂你等等——”
晚了。沈青点燃了窗帘,火势迅速蔓延,引燃了堆放甜甜圈的架子。香甜的气味混杂着焦糊味弥漫开来。
“我的甜甜圈——!!!”
一声压抑着滔怒火的低吼从门口传来。卡塔库栗站在那里,围巾遮住了下半张脸,但露出的眼睛里杀意几乎凝成实质。他看到了放火的沈青和旁边一脸“完蛋了”的艾斯。
战斗一触即发。卡塔库栗的年糕果实觉醒,整个储藏室变成粘稠的白色沼泽。艾斯的火焰被克制,沈青的身法也受限。打了十分钟,两人被卡塔库栗用年糕牢牢捆成了两个白色的茧,只露出脑袋。
“,谁派你们来的。”卡塔库栗的声音很冷。
沈青眨了眨眼:“没人派。我们自己想加入大妈海贼团,所以来搞个投名状。”
卡塔库栗:“……”这投名状是烧了甜点部队长的珍藏?
艾斯:“……”你能不能找个靠谱点的借口?!
但出乎意料的是,卡塔库栗盯着沈青看了很久,然后真的把他们俩“吸收”进了大妈海贼团——作为最低等的杂役,负责打扫战场和清理厨房垃圾。
接下来的日子,艾斯感觉自己每都在挑战心脏承受力的极限。沈青所谓的“低调潜伏”,包括但不限于:
- 把大妈茶话会用的巨大蛋糕顶层装饰,换成了咧嘴大笑的骷髅头糖雕。
- 在佩罗斯佩罗的糖果手杖里灌了超辣芥末酱。
- 教布蕾用镜子能力偷看其他男性将星洗澡(然后被卡塔库栗拎着后领抓回来)。
但奇怪的是,无论他们闯了多大的祸,卡塔库栗总能“恰好”帮他们善后,或者把责任推到别人头上。大妈似乎也对这两个“有点意思的老鼠”睁只眼闭只眼。
艾斯忍不住问沈青:“那个围巾怪是不是对我们太好零?”
沈青正试图用年糕捏一只丑了吧唧的鸭子,闻言头也不抬:“可能他暗恋我。”
艾斯:“……当我没问。”
直到有一,卡塔库栗在训练场堵住了沈青。他盯着她,眼神锐利:“你的见闻色霸气,很奇怪。我预知不到你的下一步行动。”
沈青停下捏年糕的手,抬头看他,想了想,问:“你为什么要预知我的下一步行动?”
“为了防止危险。”卡塔库栗,“你看似胡闹,但每次行动都精准地踩在妈妈容忍的边缘。你太不可控,可能会给家人带来麻烦。”
“哦。”沈青点点头,然后歪头看着他,目光落在他遮得严严实实的围巾上,忽然笑了,那笑容有点复杂,带着点怀念和不清的情绪,“你觉得我危险?”
卡塔库栗没话,但他紧绷的身体和警惕的眼神就是答案。
沈青放下手里的年糕,慢慢走近他。卡塔库栗下意识想后退,但忍住了,只是身体更僵硬了。
沈青走到他面前,仰头看着他那张被围巾遮住大半的脸,轻声:“在我面前,你可以不用戴围巾。”
卡塔库栗瞳孔猛地一缩。下一秒,他几乎是本能地出手,覆盖了高级武装色的拳头狠狠砸向沈青——他预知到了,她要扯他的围巾!
但沈青的动作,在他预知的画面之外。她没有躲,也没有挡,只是微微侧身,让那一拳擦着她的肩膀过去,同时另一只手,以一种不可思议的、完全不符合人体工学的角度,向上轻轻一勾。
围巾的结,松开了。
紫色的、印着火焰纹路的围巾,滑落下来,露出卡塔库栗那张线条冷硬、但嘴唇形状意外优美的脸,和那口尖锐的、从不轻易示饶牙齿。
时间仿佛静止了。训练场里只有风声。
卡塔库栗僵在原地,保持着出拳的姿势,眼睛瞪大,里面充满了震惊、暴怒,还有一丝……来不及掩饰的、深藏的难堪和恐慌。
沈青却像没事人一样,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围巾,拍了拍灰,然后很自然地,从她随身的空间里掏出一个粉白色、心形的、散发着诱人甜香的果子,塞进卡塔库栗僵直的手里。
“这个给你,很甜,不粘牙。”她完,对他笑了笑,转身就走,仿佛刚才只是顺手递了块糖。
卡塔库栗站在原地,低头看着手里那个造型可疑的果子,又抬头看着沈青走远的背影,围巾还松松地挂在他脖子上。
他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最后,慢慢抿紧了嘴唇,尖锐的牙齿轻轻咬住了下唇。
他没有追上去。只是把那个果子,默默收进了口袋里。
那之后,卡塔库栗出现在沈青周围的频率显着增加。不再是监视,更像是一种沉默的、固执的“跟随”。
沈青去厨房偷吃,他就在厨房门口擦刀。沈青去图书室捣乱,他就坐在角落看书。沈青跑去逗弄拿破仑和宙斯,他就靠在窗边看着。
艾斯觉得浑身不自在,私下对沈青:“那围巾怪是不是盯上你了?我们要不要跑?”
沈青正在试图教一只象棋士兵跳踢踏舞,闻言随口:“没事,他挺好看的,看着养眼。”
艾斯:“……”你这关注点是不是有问题?
直到那,世界再次褪色。
没有任何预兆。沈青正在蛋糕岛边缘的悬崖上看海,忽然就看到远处的海浪凝固了,空的颜色像被水洗掉的画布,迅速褪成灰白。
岛屿上的喧嚣,糖果建筑的鲜艳色彩,来来往往的霍米兹和士兵,一切都在以她为中心,迅速失去颜色和声音,变成僵硬的灰色雕塑。
又来了。
沈青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她看着这片迅速死寂下去的童话王国,心里一片麻木的平静。习惯了。反正,只要她死一次,一切又会重来。
她走到悬崖边,从背后拔出红尘剑。剑身映出她没什么表情的脸。
她双手握住剑柄,剑尖调转,对准自己的心口。
这一次,应该能成功重启到更早的时间点,试试别的救人方法……
就在她用力刺下的瞬间——
“住手!!!”
一声近乎嘶吼的怒喝炸响在耳边!一只手,裹着浓郁的武装色霸气,以快得撕裂空气的速度,猛地抓住了红尘剑的剑刃!
“嗤——!”
是卡塔库栗。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这里,手掌被锋利的剑刃割开,深可见骨,鲜血瞬间涌出,顺着剑身滴落,在灰白的地面上溅开刺目的红。
沈青愣住了,抬头看他。卡塔库栗脸上的围巾不知何时又戴了回去,但露出的那双眼睛,此刻布满了血丝,里面翻涌着她从未见过的、近乎恐惧的惊怒。
“你……”沈青张了张嘴。
“我看到了。”卡塔库栗的声音在颤抖,不知道是疼还是别的什么,他死死抓着剑刃,血流得更凶,“我的见闻色……刚才,看到了。看到你把剑刺进这里。”他另一只手指了指她的心口。
沈青沉默地看着他,看着他不顾一切抓住剑刃的手,看着那汩汩流出的、鲜红的血。在周围一片灰白死寂的背景下,那红色,刺眼得让她心脏发疼。
“放手。”她轻声。
“不放!”卡塔库栗低吼,手上的力道更大,血顺着剑身流到了她握剑的手上,温热的,粘稠的。
“你阻止不了。”沈青看着他,眼神很平静,平静得让卡塔库栗心里发冷,“这个世界已经停了。只有我死,它才会重新开始。”
“那就让它停着!”卡塔库栗的声音嘶哑,“不准死!我不准!”
沈青看着他通红的眼睛,看着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抖的手臂,看着他不断涌出的鲜血。很久,她忽然很轻地笑了一下,那笑容里有无尽的疲惫,和一点点……她自己都没察觉的、细微的松动。
“好。”她,松开了握剑的手。
红尘剑“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沾满了卡塔库栗的血。
卡塔库栗喘着粗气,松开了剑,另一只手还死死抓着她的手腕,好像怕一松手,她就会消失。他手上那个狰狞的伤口,在灰白的世界里,显得格外狰狞。
沈青低头,从裙摆上撕下一块布,拉过他流血的手,开始笨拙地包扎。动作很慢,很仔细。
卡塔库栗一动不动,任由她摆弄,只是眼睛一直死死盯着她,像是要把她的样子刻进瞳孔里。
“你这样跟着我,没用。”沈青一边打结,一边低声,像是在对他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总有一,你会像他们一样,变成灰色的。然后,我又是一个人。”
“那就等那再。”卡塔库栗的声音沙哑,但异常坚定,“在那之前,你去哪儿,我跟到哪儿。你休想再……”
他没完,但沈青懂了。你休想再在我面前自杀。
沈青没再话。她包扎好伤口,抬起头,看向周围这片彻底静止的、灰白的蛋糕岛,又看向眼前这个还鲜活的、固执地抓着她的卡塔库栗。
心里那片冻结了很久的湖面,好像被砸进了一颗的石子,荡开一圈极其微弱的涟漪。
“随你吧。”她最终,声音很轻。
然后,她转过身,不再看那悬崖,也不再管地上的剑。她开始在这片灰白的世界里,漫无目的地走。
卡塔库栗松开她的手腕,但紧紧跟在她身后一步远的地方,像一道沉默的影子。
他的血,还在透过粗糙的布条,一点一点渗出来,染红了灰白的地面。
那是这片死寂世界里,唯一的,还在流动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