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议事殿内。
太子纪怀瑾端坐主位,面色阴沉。下首站着户部尚书孟祥与东宫左卫率萧德阳,两人皆垂首敛目,大气不敢出。
“两位大人……”太子的声音冰冷,“教出的好儿子!都打到本宫的仁义堂去了!”
孟祥额上渗出冷汗:“殿下恕罪,是臣教子无方……”
“教子无方?”太子打断他,猛地一拍桌案,“你们儿子打的是仁义堂里的孤儿!就是本宫的脸!他们还打了北境将士的遗孤!今日林娘子当街所言,句句戳在百姓心上,你们知道外面现在怎么议论本宫吗?!”
萧德阳忙道:“殿下息怒,那林氏不过是个侍妾,胡言乱语……”
“胡言乱语?”太子冷笑,“她错了吗?北境将士浴血奋战,换来京城太平。你们的儿子,却去欺辱将士遗孤!这事传出去,别百姓,就是军中将士会怎么想?嗯?”
孟祥和萧德阳面色惨白。
他们当然知道这事有多严重。
武将最重袍泽之情,若得知自己同袍的遗孤被文官子弟欺辱,那怒火……。
太子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怒火:“你们各捐两千两到仁义堂,就当赔罪。再让你们夫人亲自去青蕴堂道歉,把儿子领回来。”
孟祥犹豫:“殿下,那林氏……要等孤儿们伤愈才肯放人……”
“那就等!”太子厉声道,“正好让那两个混账东西吃点苦头,长长记性!否则下次,还不知道会闯出什么祸来!”
两人不敢再多言,只得应下。
待他们退下,太子独自坐在殿中,神色复杂。
他想起青罗当街的那些话——
“我仗的是太子殿下的势,是陛下的势,是北境十万边关将士的势!
这个林青青……明明对他百般防备,今日却当众替他扬了仁名,还是仗他的势。
这份胆识,这份气度,这份算计……
太子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眼中闪过复杂的光。
本宫,愿意让你仗势!
兵部衙门。
霍通正与纪怀廉在堂内商议军务,忽听外头传来喧哗声。
“外头何事喧哗?”霍通皱眉。
一个书吏匆匆进来:“尚书大人,外头几位郎中和员外郎正聚着议论……”
“议论什么?”
书吏犹豫了一下,还是道:“在议论永王府的林娘子……今日在青蕴堂前,当众训斥孟尚书和萧左卫率家的夫人,为将士遗孤讨公道。”
霍通与纪怀廉对视一眼,起身走出堂外。
果然,几位兵部官员正围在一起,得眉飞色舞。见霍通和纪怀廉出来,众人忙行礼。
一位郎中上前,郑重向纪怀廉拱手:“王爷,今日府中林娘子替所有边关将士出了一口恶气,也让百姓知将士之苦。下官等请王爷转达林娘子,日后青蕴堂但有所需,尽管吩咐!”
“对,尽管吩咐!”其他几人也纷纷附和。
兵部官员多与军中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许多饶子弟、亲友就在军中任职。今日青罗那番话,句句到了他们心坎上。
霍通捋须道:“究竟怎么回事?细细来。”
一位员外郎便将听来的事一五一十了。
当到“我仗的是北境十万将士的势”时,的人和听的人都觉豪气顿生;到“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众人又忍不住畅快大笑;
听到“取之于民,用之于民”,霍通眼睛大亮,拍案叫绝:“好!这话得甚好!”
他看向纪怀廉,眼中满是赞赏:“王爷,老夫之前还觉得你为一个侍妾求旨赐婚,太过荒唐。如今看来,是老夫错了!这林娘子,当得起王爷求娶!”
纪怀廉一怔。
霍通继续道:“若王爷能求得赐婚旨意,老夫定率所有兵部官员敬她一杯!”
“对!敬林娘子一杯!”众人起哄。
纪怀廉忙摆手:“她不擅饮酒……”
“那便由王爷代饮!”有人笑道,“林娘子替将士们话,我们总要表示表示。一人敬一杯,王爷可不能推辞!”
众人哄笑。
纪怀廉看着眼前这些平日里严肃的官员,此刻却因为青罗的一番话而如此激动,心中涌起一股难言的情绪。
有骄傲,有欣喜,也迎…苦涩。
青青,如今连兵部这些老臣都被你折服了。
可我,该拿你怎么办?
夕阳西下时,靖远侯府派了马车来接青罗与夏含章。
林兰若在花厅等她们,一见青罗便拉着她的手上下打量:“青青,今日的事我都听了!做得太好了!”
青罗有些不好意思:“兰姨过奖了,我只是气不过。”
“气得好!”林兰若笑道,“这些高门贵妇,平日里眼睛长在头顶上,就该有人治治她们!你今日那番话,得痛快!”
她拉着两人坐下,丫鬟端上热茶。
林兰若兴致勃勃,又问了许多细节,青罗一一了。
“兰姨若是日常无事,不妨也去青蕴堂走动走动。”青罗提议,“阿四正筹划建分堂的事,马上我又要去训练护卫,青蕴堂确实需要有人坐镇,以免再有人来生事端。”
林兰若眼睛一亮:“这主意好!我在府里也是闲得发慌,能去帮帮忙,做些善事,心里也踏实。”
夏含章也点头:“有兰姨在,那些想闹事的人也得掂量掂量。”
三人着话,林兰若忽然想起什么,笑道:“青青,遥儿你喜欢吃红烧肉,今日我让厨子做,一会儿尝尝喜不喜欢”
青罗心头一怔,谢庆遥怎知?但还是暖心:“谢谢兰姨……”
话间,丫鬟已摆好了晚膳。果然有一道色泽红亮的红烧肉,香气扑鼻。
青罗夹了一块送入口中,肉炖得酥烂,肥而不腻,甜咸适口。那熟悉的味道,让她眼眶微热。
“好吃吗?”林兰若问。
青罗点头:“好吃,和……和我娘做的一样。”
林兰若笑了:“那便多吃些。”
三人正用着膳,谢庆遥回来了。
“遥儿回来了?正好,快坐下吃饭。”林兰若招呼道,“我们正青青今日的事呢。”
谢庆遥在青罗对面坐下,丫鬟添了碗筷。
谢庆遥笑着看向青罗道:“今日兵部、大营里都在传。私下里,都边境十万将士的势不够,京中大营的几万也要给林娘子仗着,看哪个不长眼的兔崽子再敢去青蕴堂捣乱,定要挂到城门上去。”
三人都被逗得不行,笑得把饭都放下了。
谢庆遥看着青罗脸上欢快的笑容,想象着她站在院门前,面对两位贵夫人不卑不亢、慷慨陈词的模样,心中不由激荡。
这一晃竟已五年。
他几乎每隔一月便会出京去看她们一回,先是为了顾着夏含章,不知从何时起,她便成了他每月必要看一眼的那人。
看着她从一个的人儿,变成如今这艳丽模样,烙在他心上再也抹不去。
“青青今日确实得很好。”谢庆遥看着她,眼中是毫不掩饰的赞赏,“听兵部那些官员,都想要敬你酒。”
青罗微微一哂:“那我醉死得了。”
“无事!我替你喝。”谢庆遥正色道,“你出了许多将士想却不敢的话。”
林兰若高欣:“那便好!青青,以后有什么事,尽管跟兰姨。兰姨虽是个妇道人家,但在京城这么多年,总有些人脉。”
“谢谢兰姨。”青罗真心道谢。
用罢晚膳,林兰若拉着夏含章去花园散步消食,留下青罗与谢庆遥在厅中话。
“侯爷明日……要准备了吧?”青罗压低声音。
谢庆遥点头:“今夜便要动身去庄子,与墨卫会合。明日亥时出发,子时到十里坡。”
青罗心中涌起不安:“一定要心。”
“放心。”谢庆遥看着她,“你在京城,也要心。孟家和萧家虽暂时不敢动,但难保不会暗中使绊子。”
“我知道。”青罗道,“兰姨也会常去青蕴堂,有她在,那些人总要顾忌些。”
谢庆遥的目光停在她脸上,许久,青罗只觉那目光过于灼热。
“青青,”谢庆遥目光终于转向别处,“明日晚上与阿四一起在侯府住一晚,陪陪母亲。”
他没有我母亲,他的是母亲。
“侯爷……是要让阿四与兰姨看着我?”青罗侧头看向他。
谢庆遥不置可否,只是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了两个字:“听话!”
青罗只觉眼眶一热,拉住他的手臂,颤声道:“侯爷,你带我去吧……我受不住等待……”
“那日我突然昏过去,是因看到了一个人,她似要提醒我军械一案有巨大的危险……所以我定是等不聊……”
谢庆遥猛地回头,抓住她的手,急道:“那个人是谁?”
青罗摇头:“我不知道……她背对着我,很熟悉……她唤我……夏青。”